時間一點點過去了,一刻鍾很快就到,我沒有感覺到有任何異常。


    經過這幾番試探,以及細致的觀察,這湯確實無毒,可以讓老爸服用了。


    我對張國世說道:“我爸爸他們全都昏迷不醒,怎麽服用這湯?”


    張國世笑道:“這可難不倒醫生。”


    說著,張國世便走到老爸身旁,小心翼翼地將老爸身上的銀針一根根拔出,並邊拔邊說道:“用藥之前,需先將這二十一根銀針拔出,免得到時候阻礙的藥力。”


    我知道張國世的意思,他說這話無非是把他的舉動解釋給我聽,免得我對他懷有疑心和敵意。


    他雖然如此,我卻也不敢大意。他拔銀針的時候,我就站在他身邊,仔細地看著,而且他拔一根,我接一根。


    等他拔除幹淨,我手裏也捏了一把長長短短的銀針,我們兩個的行止,若是在不知情者看來,就好像兩個配合地極其默契的搭檔一樣,可此時此刻,他心中忐忑,我心中何嚐不是難以平定。


    張國世又切了切老爸的脈搏,探了探老爸的呼吸,然後道:“還算穩定,可以用藥。”


    我道:“一切都有勞張世兄了。”


    張國世依舊是淡淡地一笑,道:“陳世兄太客氣了。那麽,咱們現在可以給令尊大人服用藥物了吧?”


    我道:“可以。需要我做什麽?”


    張國世道:“陳世兄就端著鍋就行,我把令尊扶起來,讓他嘴巴張開,然後陳世兄就親自為令尊喂服。”


    我立即端著鍋走了過來,張國世扶著老爸的肩膀,將老爸的上半身抽了起來,然後張國世站在老爸後麵,用身體一側抵著老爸的背,一隻手扶著老爸的腦袋,使老爸的頭微微往後仰著,他的另一隻手捏著老爸的下顎,也不知道他用的是什麽手法,隻見其輕輕一捏,老爸的嘴巴就張開了。


    丁小仙見狀,道:“需不需要我幫忙?”


    張國世看了她一眼,又瞅著我道:“要不你過來端著鍋?”


    丁小仙立即跳了過來,我也沒有說什麽,把鍋遞給她了。


    張國世道:“陳世兄,你就用藥匙喂吧,我幫你看著量。”


    我點了點頭,用藥匙盛著湯藥,一勺勺往老爸口中灌,張國世則配合著捏動老爸的嘴巴,那些湯藥便一勺一勺地全都淌了下去。


    我喂得時候,還緊張地注視著老爸的麵色,看會不會發生什麽變化,結果直到張國世說“可以了”的時候,老爸也沒有任何動靜。


    張國世道:“半個小時之後,這藥應該能發生效力,到時候我以針灸輔助令尊體內淤積的氣血重新運行,陳世兄便可以施展逍遙科,引到令尊的意誌複蘇。”


    我道聲:“好。”


    老爸的麵色、神情,還是一如既往,看上去極度的病態,卻又像是睡著了似的。


    而那鍋萬年樹靈熬製成的湯藥,已經隻剩下了半鍋。


    我之前喝了一部分,老爸又用了三分之一,剩下的還要給阿秀、華明、陳弘生、紫冠道人服用。


    按照張國世的說法,他們四人所受之傷,主要是肉骨筋脈之傷,但由於陳漢琪的陰煞之氣太過厲害,他們四人在中招之際,都或多或少的有陰毒侵入體內,所以元氣受損是一定的,用這充滿陽罡之氣的湯藥喂服,是十分有益於他們的身體恢複的。


    當然,相比老爸,他們體內的陰毒微乎其微,所以也無需服用太多,每個人兩三藥匙即可。


    喂服的時候,還是張國世扶著人,捏著嘴巴,丁小仙端著鍋,我用藥匙往他們嘴裏灌。


    第一個是紫冠道人,然後是華明,接下來是陳弘生。


    當張國世撐起陳弘生的身子時,我的眼睛忽然模糊了一下,就好像是有一片雪花落在了眼前,擋住了一點點視線。


    這是我眼睛疲勞時經常出現的情況,或者是因為眼內幹澀,或者是因為肝火太旺,讓眼睛有了一些輕微的反應。當然,也可能是有眼屎出現在眼角而已。


    在這種情況下,隻要眨幾下眼睛就沒什麽事情了。


    幹澀了,濕潤一下;有異物了,讓淚水把其衝掉。


    所以,我也就沒多在意地眨了眨眼睛。


    但是,當我再次睜開眼睛時,視線竟然還是模糊的狀態!


    那感覺就像是眼前蒙上了一層毛玻璃,可以感受到光,卻無法看清眼前的景象!


    我心中一驚,又趕緊使勁擠了擠眼睛,眼淚都擠出來了幾滴,然後才有睜開眼。


    可是卻還是無濟於事。


    張國世和丁小仙就在我眼前,我看他們兩個卻隻有兩道虛實不清的影子。


    更為可怕的是,緊接著,我一直布控在張國世和丁小仙身上的三魂之力一下子全都縮了回來!


    雙眼模糊,慧眼竟然無法再用!


    三魂之力完全無法發散出去!


    這意味著逍遙遊也再不能使用了。


    我徹底不是張國世和丁小仙的對手了,若是他們突然發難,我連跑都跑不掉。


    這是怎麽了!


    我瞬間冷汗直流,渾身發冷!


    “陳元方,你在幹嗎?怎麽站著不動了?”丁小仙忽然開口問道。


    我沒有回答。


    因為我已經愣愣地說不出一句話來,我接連眨了幾十下眼睛,可除了模糊還是模糊!


    刹那間,我有種從崖頂忽然跌落下穀底的絕望感覺。


    就像那次落崖一樣!


    蝕入骨髓的陰寒,在這一刻迅速蔓延開來,它遍布我全身的每一個角落,我甚至都快忍不住發起抖來?


    怎麽會這樣!


    我在心底歇斯底裏地喊。


    之前從軒轅嶺的地宮中出來時,我的眼睛瞬間失明,後來在太古真人和麵具人的力量幫助下,又恢複正常,但是那一段短暫的失明時期,帶給我的恐慌和不安卻是空前的巨大!


    難道這次又要重蹈覆轍了?


    我實在不敢往下想。


    那時候,我身邊有老爸、二叔,還有老舅,就算眼睛出了狀況,也不至於無依無靠地沒有著落,但現在,我隻是孤身一個,老爸危在旦夕,江靈和太爺爺下落不明,我身邊可還有兩條狼在虎視眈眈啊!


    這可怎麽辦?


    現在不要說給陳弘生喂藥了,就連走路都成困難了。


    “陳世兄,你怎麽了?”


    這次,連張國世都開口問了。


    我強作鎮定道:“沒什麽。”


    千萬不能讓他們兩個看出來我出了問題。


    眼睛不可用,還有耳朵,還有鼻子,還有心。


    麻衣神相,耳、目、口、鼻、身、心六意,我不能慌。


    我緩緩朝陳弘生走了過去,憑著眼中還能看到的一絲模糊的影子,兩隻耳朵也靜靜地洞察著張國世和丁小仙的一舉一動。


    就在我感覺著應該是到了陳弘生跟前,距離他非常近的時候,我緩緩地把藥匙伸進了丁小仙端著的鍋裏。


    我看不見鍋,也看不清楚自己的動作,我隻是憑感覺。


    若是這一伸,沒伸進鍋裏,那麽張國世和丁小仙肯定會發現我的異樣。


    擁有法眼和慧眼的陳元方,在忽然之間變成了瞪眼瞎,張國世和丁小仙知道以後,也不知道心情會如何。


    他們幸災樂禍肯定是有的,而對於我來說,大禍臨頭也肯定會有。


    我正在揪心著藥匙能不能伸進鍋裏時,我的眼睛忽然又猛地清晰了!


    就像有人迅速地把擋在我眼前的毛玻璃給拿走了一樣。


    這感覺絕妙之極,簡直如夢似幻!


    我清晰地看見張國世和丁小仙都奇怪地看著我,而我的手拿著藥匙正伸向一個地方。


    不是鍋,而是——


    丁小仙的胸口。


    藥匙已經碰到那鼓囊囊的東西了!


    我趕緊把手撤了回來,臉上火辣辣地熱了起來,張國世輕輕咳嗽了一聲,丁小仙則似笑非笑地看著我道:“你在幹什麽?”


    我呐呐道:“剛才出神了,想東西想出神了……不好意思。”


    我不敢再看丁小仙,也不好意思看張國世,隻是低著頭去盛藥。


    就在藥匙剛剛伸進真正的鍋裏那一刻,我忽然聽見一聲悶哼,很痛苦的那種呻吟,從別處傳來!


    我驚詫地循聲望去,隻見紫冠道人的眼睛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


    但是他那兩隻眼珠子卻突兀異常地往外冒,像要鑽出眼眶一樣!


    那黑眼球、白眼球裏全都是極粗的血絲,每一根似乎都要崩斷!


    他的嘴巴大大地長著,鼻孔裏、眼角、耳朵裏還有嘴角竟然都有指頭粗細的殷紅膏狀物緩緩往外蠕動!


    那是……


    血!


    已經成固體的血!


    正從紫冠道人七竅之內迸流!


    怎麽回事?


    這情景實在太可怖了!


    我還沒反應過來,便看見華明猛地坐了起來,嘴巴張開,發出一聲令人毛骨悚然地慘叫!


    緊接著,他的七竅之內也全都迸流出和紫冠道人一模一樣的膏狀固體血液!


    殷紅,豔紅!


    我一下子像是想到了什麽,急忙去看老爸,但就在這時,我卻不由自主地渾身一抖,就像觸電一樣,一股極度陰冷的寒流陡然從體內迸發,並往四肢百骸、周身血脈開始瘋狂蔓延!


    “當啷!”


    我手裏的藥匙應聲落地,我則像根冰塊一樣僵硬當場!


    一種凝固的感覺由內而外,從頭到腳,七竅之內麻癢異常,竟似有東西要迸出!


    “咚!”


    我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像一根木頭,我聽見了自己摔在地上的聲音,卻沒感覺到任何疼痛。


    奇寒徹骨的冰封,已經讓我失去了一切神經上的感知。


    我眼睜睜地看著丁小仙瞪大了眼睛,不知所措,而張國世卻笑眯眯地站了起來,緩緩道:“發作了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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