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回答太虛的話。


    一片靜寂。


    空空的一個徒弟,兩個中年和尚裏的高個子,突然嚅囁道:“老祖,那聲音不像是陳弘道的……”


    “你是清無吧?”太虛瞥了那和尚一眼,道:“你認得陳弘道?”


    清無道:“離得不遠,他來過這裏。我能肯定,那說話的聲音不是他的。不過,鐵釘是他的獨門暗器。”


    太虛的臉頰肌肉猛地抽搐了一下,沉聲道:“這麽說,外麵不是一個人,有陳弘道,還有另外一個高人……那一定是陳天佑!他不敢進來,是怕我了……”


    忽然,一陣極其輕微的落地聲悄悄響起,仿佛有人往地上撒了一小撮沙土似的。


    我渾身無法動彈,精神全在六感,反而聽得清晰,這似乎是腳步踏地的聲音。


    那聲音並不是一宗,細聽起來,間或略有不同,若真是腳步聲,則肯定不止是一個人。


    太虛像是也聽到了些動靜,一擺手,讓眾人都靜默下來,他側著臉,豎起耳朵凝神屏息收納消息。


    但那聲音突然沒了,就像是有人在說話,驀的被一雙有力的手掐死了脖子,戛然而止!


    突然間,“嗤”的一聲輕響乍起,突兀間又不知分成了幾道,從四麵八方,以天女散花的態勢,流星劃落的速度,擦著烏光,耀進光芒璀璨的殿內!


    “暗器!”


    “是鐵釘!”


    “陳弘道!”


    “……”


    眾人嚷嚷著,覷著鐵釘來勢,紛紛躲避。


    “哼!”


    太虛卻遇驚不驚,從鼻子裏重重的發出一聲不屑之音,雙手箕張,在空中虛無的一籠,仿佛在摩挲什麽東西似的,那些鐵釘忽的轉換方向,如被吸鐵石吸附著,朝太虛聚攏。


    “米粒之珠,也放光彩!”


    太虛冷笑一聲,雙手已經攥滿了鐵釘,微微一張,鐵釘紛紛落地,“叮叮當當”的亂響一片。


    周興道:“老祖,這鐵釘是自後門、後窗打進來的。難得的是,從不同方位,以不同時間打出,卻同時奔至。現在已經可以肯定,這手法,這暗器,除了陳弘道,再無第二人。陳天佑雖然也有這手法,但是他不用鐵釘,他用石子!”


    太虛道:“我當然知道陳天佑用的是石子,幾十年前就那樣!”


    林惠仰著他那張看似老實的臉,道:“老祖,要不要我們出去?陳天佑、陳弘道爺倆就算再厲害,也不是咱們的對手!把他們也抓來!”


    太虛盯著殿外獰笑一聲,道:“出去?咱們在明,對頭在暗,出去幹嘛?先不忙。陳天佑隻管捉迷藏,陳弘道又不露麵,隻打暗器,他們為的就是引蛇出洞。咱們出去了,他們好進來救人。所以,咱們與其變主動為被動,怎如在殿內安坐,守株待兔的好?“


    李雋沉吟道:“這樣固然是好。但是時間長了,拖到天明,對咱們不利。現在或許隻有陳天佑、陳弘道爺倆,但是再等等,就不好說了。”


    太虛幽幽道:“時間不會長的——去把陳元方弄過來,我挖他的眼珠子,看陳天佑、陳弘道進不進來!”


    太虛話音剛落,又是“嗤”、“嗤”的破空之音響成一片,從四麵八方呼嘯而至。


    太虛一邊好整以暇不慌不忙的收接暗器,一邊笑道:“怎麽樣?忍不住了吧?我看他能打多少!”


    那鐵釘仿佛無窮無盡似的,從門洞,從窗口,從上從下從左從右從前從後竟接連不斷,機關槍似的毫不停歇!


    我心中驟然起疑,按照老爸的性格,他不可能做這種無用功的,明明又傷不了太虛。按照老爸一貫的脾性,他早就衝進來了。


    “你想不想恢複行動?”


    與我心領神會的那聲音突然再次響起,我心中一凜,道:“剛才掠進屋子裏把我轉移地方的人是不是你?”


    那人道:“除了我,誰還能有這麽大的本事?你老子也做不到!”


    我心道:“元嬰的碎片哪裏去了?”


    那人似乎是愣了一下,繼而笑道:“好小子,有你的!這種危急關頭了,還念著那祟物,不先管好自己。”


    我不耐煩道:“你隻管說他哪去了?”


    那人道:“那祟物被我收了!放心,能給你弄好!”


    我心中猛地一喜,渾身都似鬆了一口,道:“謝謝!一直沒問你是誰?來此作甚?”


    那人道:“現在不是說這話的時候!我再問你,想不想動?”


    我道:“當然想,但走火入魔了,想動有那麽容易嗎?”


    那人道:“隻要你想動,就容易!”


    我道:“你既然有這麽大本事,直接把我弄走不就行了,我不明白你繞這麽大彎子,究竟打的是什麽注意。莫非你隻能偷偷摸摸,不敢光明正大,其實是外強中幹?”


    那人道:“混小子,你激我也沒用!說實話,太虛的本事雖然比我差那麽一點點,但要真去拚個你死我活,我們也半斤八兩!他心亂的時候,我還能偷偷溜進去搞鬼,但是要帶著你這個半殘一塊走,就都走不了了!我跟你心領神會時斷時續,就是怕被太虛發現!所以,你得自己動,別拖累我!先噤聲了……”


    說話聲戛然而止,我的眼皮霍的一跳,看太虛時,隻見他揮灑自如,洋洋得意,嘴裏道:“陳弘道也不過如此嘛,這鐵釘能起什麽用?我也懶得接了,讓他打完!”


    說著,太虛竟真的袖手而立,而那些鐵釘卻一枚枚都往他前胸後背奔去,隻是一挨他的身子,便似撞在了鋼鐵硬石上,響起刺耳的激蕩之音,然後便即落地。


    地上黑壓壓的落了一大片,足有幾十斤重!


    林惠嘿然笑道:“陳弘道怕是孤陋寡聞了,天理老祖五十多年前就能催花結果,剪草為馬,隔空取物,刀槍不入!現在的道法,更是到了化境!”


    眾人談笑風生,那鐵釘至此突然停了!


    仿佛是那打鐵釘的人,聽到林惠等人的譏諷,知道再打下去也無用,幹脆就不打了。


    “沒了?”


    太虛嘲弄的笑著,彈了彈衣袖,道:“黔驢技窮!孟隆,去,把陳元方弄過來!”


    “是,老祖!”


    孟隆剛應了一聲,殿外突然轟響起一片“嗡嗡”的蜂鳴之音,狂風驟雨般,鋪天蓋地撞擊著人的鼓膜。


    緊接著,一股腥黃斑斕的風暴呼嘯著卷了進來!


    “胡蜂群!”


    陰陽子驚恐的叫了一聲,連滾帶爬地站起來,躥到了太虛的身後。


    我呆呆地循聲望去,確實是胡蜂!


    比之前我在伏牛山中遭遇的胡蜂還要大!


    每一隻都像我的大拇指頭一樣,蜂肚又鼓又挺,尾針又長又粗,似乎有靈性似的,對我和被符紙封住的一竹毫不理睬,打殿門衝進來之後,便直奔太虛等人而去。


    我略略一想,便猛然醒悟,這是老舅的大手筆!


    大鴻嶺的胡蜂場,養著三千萬隻這樣的毒物呢!


    且看太虛怎麽處置?


    我心中一陣歡喜,卻見孟隆、周興與那三個和尚都凝立不動,觀瞻四周。林惠、李雋兩人卻大踏步迎了上來,在太虛身前一步站定,各自伸出左手,五指張開,手心翻出,斜對上空,右手都捏著三指訣,抵在身前,淵渟嶽峙般發出氣勢來。


    刹那間,但見兩人袍袖鼓動,一股怪風平地而起,朝著胡蜂群迎頭衝去,那胡蜂群被阻的陡然一滯,幾乎打散。


    林惠、李雋兩人早朗聲誦道:“紅陽安鎮,普告萬方!嶽瀆真官,土地袛靈!左社右稷,不得妄僭!各安方位,備守壇庭!太上有命,抗拒邪精!護法神王,保衛誦經!無聲老母,結!”


    似乎有一道無形的網,悄然間在林、李二人麵前結起,那群胡蜂本來就被兩人發氣打亂,此時毫無章法地往前衝撞,既衝不過去,又變得仿佛無頭蒼蠅似的,渾渾噩噩,連毒氣都忘了噴。


    “這是白白送死啊。”


    那聲音在我腦海裏陡然響起,我連忙道:“是不是我父親和蔣家的人在外麵?”


    那人道:“不單單是他們,還有別的高手。但他們仍然沒有把握衝進殿裏,都在暗處躲著。我想你老子他們一是要摸清太虛等人的底細,二是要摸清被抓的人都被藏到哪裏去了。我看見有老鼠四處亂竄,鑽地打洞,嗯,這應該是蔣赫地的手筆。”


    “蔣赫地?”


    我愣了一下,隨即想到這是我外祖父的名諱,心中當即道:“他老人家已經去世了。”


    那人“唔”了一聲,道:“那該是蔣明義小混蛋當家了……”


    心領神會中,隻見太虛手指著葫蘆架,嘴裏叨叨念誦:“浩精生法,氤氳凝天!雨曜澄澈,五緯交通!三光煥明,寶凝三宮!帝會九老,咽服骸豐!金華照景,日月身同!念道天理,萬劫歸宗!無聲老母,起!”


    葫蘆架上四五十隻葫蘆,本自閃著異亮,被太虛如此鼓搗一番,那異亮光中騰然爍動,竟都熊起一團火焰!


    而刹那間,滿殿生香!


    既濃烈,又香的古怪!(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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