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任何聲響,破碎的肢體和血霧已經四下散落。


    方才還好端端的一個大活人,眨眼間灰飛煙滅。


    陰陽子為非作歹,終於落得此報。


    隻是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我看的驚心動魄,目瞪口呆,彩霞不忍的閉上了眼睛,睫毛還在顫抖。


    禦靈子、野狐子都驚得麵無人色,卻又噤若寒蟬,連大氣都不敢出。


    農皇子縮著身子遛著牆根無聲無息地往外而去,重瞳子淡然道:“五哥,你要幹嘛?”


    “啊!”農皇子受驚似的叫了一聲,然後神經質般搖著頭,擺著手,結結巴巴道:“九,九弟,我,我不會告訴宮,宮主的,你放了我。”


    “嗬……”重瞳子道:“我不在意這個。我想說的是,你準備走了?”


    “不,不,不!”農皇子驚慌失措的否認道。


    重瞳子道:“你們就不想知道,我為什麽殺了陰陽子?”


    沒有人吭聲。


    我心中卻泛起了一個念頭,因為陰陽子對彩霞不敬。


    重瞳子輕輕歎息一聲,轉而對我說道:“陳元方,你看,這就是我們兄弟。死了,也沒人理會,就連問問都不敢。”


    我不知道該怎麽接他的話,略一沉吟,道:“他們沒把你當做兄弟,你也未必把他們當做兄弟。還有,你的陰陽大執空術很厲害,他們怕。”


    “陰陽子布置機關,施展天地羅生,功力耗去十之八九,所以我此時殺他易如反掌。若在平時,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他可是我的三哥,血金烏之宮的‘術尊’。”


    重瞳子娓娓道來,如敘家常道:“雙目四眸,一眼重瞳,陰眸、陽眸兼備,兩極輪轉,陰虛陽實,造化執空。這就是我的術,他們稱我為‘目尊’。隻是不知,我的目,與你的目,究竟誰更為尊?”


    我道:“我的目隻為相,你的目卻藏殺。天道高於魔道,魔道厲於正道。我讓你為尊。”


    重瞳子道:“既然如此。你的命給我,補償給血金烏。同時,也換回江靈一條命。有得有失,等價交換。”


    我眼皮一跳,道:“終於輪到我了。”


    重瞳子道:“是,輪到你了。”


    我沉默片刻,道:“好!讓我來親自體驗一下你的陰陽大執空術!”


    “不行!”


    彩霞尖叫一聲,竟讓重瞳子麵色稍稍一變,就連方才暈眩過去的鄭軍強也在此時此刻醒來,稍稍迷茫的打量著身邊的一切。


    彩霞將江靈放在地上,又朝重瞳子飛身撲去,口中喊道:“重瞳子,你殺了我,也是交換!”


    “彩霞,你已經死了。”重瞳子眼珠轉換,四眸微錯,將彩霞定睛一看,彩霞登時便止住了行動,如木偶泥塑般僵在當場。


    我心中一寒,暗忖此人之術,真可謂是已經到了神乎其技的境界!


    但這正是一個反擊的絕好機會!


    是生還是死,就在最後一搏了!


    剛轉過這個念頭,重瞳子的眼珠便朝我轉來,就在他的眸子移向我的瞬間,我奮起積蓄已久的力量,雙臂抬起,手捧軒轅八寶鑒,鏡麵反轉,朝重瞳子照去!


    就在這一刻,重瞳子四個眸子的目光全部打在軒轅寶鑒的鏡麵上!


    我幾乎可以看見四道微弱的毫芒與古鑒一觸即反,又全然打在重瞳子的身上!


    重瞳子一下子僵在了那裏。


    仿佛一刹那間被凍結了身體!


    周身百骸,三路四肢,無一處可以動彈!


    除了他的神情。


    他的神情在古鑒照他之後,變了。


    原本冷漠淡然的表情,漸漸變得渾渾噩噩,神不守舍,魂不附體!


    他眼中的那四個眸子,也竟像是在同一時間都變得空洞如無物!


    那一照,仿佛把他的三魂七魄都給抽走了似的!


    我完全沒想到效果會是這樣,出人意料的好!


    但是彩霞突然動了。


    就像是從夢中驟然驚悸而起似的,彩霞猛的一晃神,身子恢複靈動,瞥了重瞳子一眼,又朝我看來。


    重瞳子被製,那麽他封鎮彩霞的法術便自行解開了。


    “師父,你製住他了?”彩霞道。


    “嘿嘿……應該是的。”


    我笑著,雙腿一軟,頹然坐倒在地,剛才趁隙拿出軒轅八寶鑒奮力一搏,實已經用盡了我好不容易才積蓄起來的微弱力量。


    隻是這一搏的結果看起來好像還不錯。


    彩霞慌忙過來攙起我,我強撐著站定,目光如電,一一掃過禦靈子、農皇子和野狐子,鼻孔中重重的“哼”了一聲,三子麵上神色都陰晴不定,我卻又看向鄭軍強,口中道:“鄭叔,怎麽樣?能站起來嗎?”


    鄭軍強點了點頭,道:“能。”說著便掙紮了起來,隻兩臂軟綿綿的垂著,像鬥敗了的公雞。


    我道:“彩霞,咱們走吧。”


    “是。”彩霞攙著我就往外走。


    “想走?”禦靈子冷喝一聲:“沒那麽容易!”


    “對!”野狐子也厲聲道:“沒那麽容易!”


    我理也不理,隻是淡淡道:“彩霞,去把江靈抱起來。”


    彩霞躊躇道:“可是師父您……”


    我道:“我沒事。”


    彩霞猶豫著,還是去把江靈抱了起來。


    我緊咬牙關,拖著疼痛的幾乎已經沒有知覺的身體,在篤定的假象中邁出了“堅實”的步子。


    我的手心裏已經滿是汗水。


    不是疼的,而是怕的。


    我已經是強弩之末,野狐子和農皇子雖然都受了內傷,但卻還能再戰;至於禦靈子,隻是雙手手腕骨折而已,她若想殺我,根本不必用得著雙手。


    而我這邊,除了彩霞之外,根本沒有人再能臨敵作戰。


    至於那些花鼠,自打我回來,就沒有再見過,不用想,一定是被禦靈子給消滅的幹幹淨淨。


    就連那些原本放出去追蹤陰陽子的花鼠,思之肯定也是遭了禦靈子的毒手。


    所以,我隻能打心理戰,隻能賭,賭他們膽小怕死,既驚於陰陽子的慘死,又驚於重瞳子的失手,還攝於我的餘威,不敢冒險。


    背後,我聽見農皇子低聲道:“二姐,你怎麽還不動手?你不給四哥報仇了?這可是最好的機會……”


    “閉嘴!”禦靈子惡狠狠道:“我和老八現在都不能動手,隻有你的手還沒事,你為什麽不動?”


    野狐子道:“對呀,五哥,用你的毒,你是‘毒尊’,殺人於無形的!”


    農皇子冷笑道:“嘿嘿,我方才挨了陳元方一掌,打在命門穴上,現在已經去了大半條命,既不毒也不尊了。既然二姐和八弟都不願意冒險,那我也隻好做個看客了。”


    禦靈子和野狐子都閉嘴緘默。


    我心中暗喜,果然不出我之所料。


    今夜,似乎可以以詐獲救。


    但是,就在這時候,鄭軍強突然開口道:“元方,就這麽走了?這三個邪教分子都饒了?”


    我登時停住了腳步,彩霞也站住了,而且我甚至已經感覺到後背有六道熱辣辣的目光刺刀般朝我紮來。這一霎,屋子裏的空氣仿佛都被凝結了,壓抑的我幾乎無法呼吸。


    鄭軍強不明底細,還道我行有餘力,居然問出了這麽一個讓我進退維穀的問題!


    怎麽回答?


    饒了?可為什麽要饒?


    不饒?那你還走?


    我手心裏的冷汗幾乎要匯集成一小汪水了!


    但我知道,絕對不能遲疑!


    “鄭叔,我現在太疲憊了,如果強打的話,會是個兩敗俱傷的結果。”我回過頭,目光與三子的目光一一觸碰,毫不畏懼,語氣也毫不凝滯,道:“今夜,先就這樣吧。”說罷,我還深深的凝視了他們一眼。


    虛虛實實,實實虛虛。


    到底我還有多少實力,讓三子自行去想吧。


    這回答雖不完美,可也勉強算是倉猝之際最好的回答了。


    “那好吧,便宜他們了,可惜東子,唉……”鄭軍強惋惜著歎了一口氣。


    從屋內走到屋門口,距離並不是很長,我雖然走的不快,但是也不慢,可當我走到門口時,仍然覺得這段距離好難走。


    也隻有我自己知道,衣服裏麵,我渾身上下除了傷痛,還有汗。


    汗出如漿!


    最後一步了,隻要平安踏出這個屋門,應該就安全了。


    “啊!”


    一聲驚恐的慘叫忽然打破這平靜,震得我渾身一顫。


    鄭軍強突然扭曲著臉愣住了,他的兩隻眼往後看著,瞪得又圓又大又凸!


    我連忙循著他的目光去看,一幕驚悚詭異的畫麵赫然出現在我眼前!


    重瞳子的背後不知道何時又多出來了一張臉!


    就像是一個人頭突然從重瞳子的後背上長出來似的!


    或者,又像是重瞳子背著一個人,不,隻是背著一個人頭!


    人頭上的那張臉影影綽綽的貼在重瞳子的腦後,稍稍歪著,青灰慘淡,一雙眼木然呆滯,嘴角微微裂開,定格著一抹似笑非笑的詭異形容,無聲無息,卻令人毛骨悚然!


    我的心在刹那間縮成一團!


    旁邊的禦靈子、農皇子、野狐子也全都呆呆的看著,一個個如廟裏的木雕石塑。


    那張人臉忽然掙紮著往前探,它從重瞳子的腦後伸到重瞳子的麵前,看了看重瞳子那張無動於衷的臉,又朝向我,森然笑了。


    刹那間,一股無法抑製的怨毒氣息鋪天蓋湧來!


    “哢吱!”


    重瞳子的腿動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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