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重瞳子的手又緩緩伸向了邵如昕的脖子,他的手指再次捏住了邵如昕的咽喉!


    我眼皮霍的一跳,心中五味雜陳,暗自村道,難道剛才循循善誘說了那麽多話,還是無法說服重瞳子?此人的內心世界到底有多複雜?


    “慢!”


    我不敢再多考量,而是出口喝止道:“重瞳子,我剛才說了那麽多,難道你真的沒聽進去?難道你真的要違背自己的本心?”


    重瞳子道:“陰陽子死了,我自己的內心告訴我,必須要再殺一個你們這邊耳朵人,才公平。這裏隻有你和她,我不殺你,殺她。有什麽不對?”


    我道:“你真的非要殺一個人?”


    重瞳子道:“是,不殺不行。”


    我深呼吸一口氣,道:“好,那你放了她,你來殺我。”


    重瞳子把捏在邵如昕咽喉處的手放下,四隻眸子似不認識我一樣,認真仔細而深刻的盯著我,片刻後才道:“陳元方,你莫非是以為彩霞聽命於你,而我又傾心於彩霞,所以才敢這麽做?”


    我道:“不是。彩霞雖然能對你有所牽製,但恐怕還不能作為威脅你的資本。”


    重瞳子道:“那你莫非是以為你能幫我,所以我不敢殺你?”


    我道:“當然不是,這世上高人太多,能救你的又怎麽可能隻有我一人?”


    重瞳子道:“那你為什麽要我殺你?”


    我道:“邵如昕是為什麽而來的?她來了以後又做了什麽?”


    重瞳子道:“她似乎是為了救你,來了之後也確實救了你。”


    我點點頭,道:“我但求無愧於心!這個理由夠不夠?”


    重瞳子道:“夠了。”


    我道:“那就來吧。”


    重瞳子道:“我會想殺陰陽子那樣殺了你。”


    我道:“你隨便。”


    重瞳子盯著我,不再說話,他雙目之中的那四個眸子開始緩緩轉動,每個眸子裏都有一個我。


    似乎很慢,似乎很吃力,他的眸子開始以一種詭異離奇的角度上下錯動,扭轉,每個眸子都占據眼中的一處位置,互不相同。


    那種感覺再次出現了!


    我的靈眼也有所覺察!


    空氣在流動,蘊含著一股極大的力量在聚集,在擠壓!


    連帶著我周圍的所有空間,擰衣服似的扭曲了!


    無數隻看不見的“手”,在刹那間抓住了我全身上下的每一處位置!


    完全束縛!


    一種幾乎恐懼入骨的感覺不可抑製的油然而生!


    因為看不見的危險,永遠都是最可怕的危險!


    這時候,我突然發現,重瞳子眼中的每一個眸子裏還是都有一個我,但,四個眸子裏的我,都是不完整的我!


    第一個眸子裏隻是我的一顆頭顱!第二個眸子裏隻是我的肩膀和兩條胳膊!第三個眸子裏隻是我的腰腹!第四個眸子裏隻是我的兩條腿!


    我毛骨悚然!


    難道下一秒,我就會落個和陰陽子一樣的下場,四分五裂?


    不!


    我有些後悔了,為了邵如昕而這麽慘死,值得嗎?


    雖然她救了我,但是她不是一個好人,她救我隻是為了能親手殺我!


    我犯得著因她而死嗎?


    值得嗎?


    我猶疑了。


    “大執空術,天手刑裂……”重瞳子用一種幾乎毫無感情的音調念誦道。


    而無形中,似乎真的有無數雙手,拉著我的身體,開始撕扯。


    我的身子沒有任何動靜,但是那種肌肉的撕裂疼痛卻是真實的!


    這是一種可怕的破壞力量,它在默默集蘊,等待爆發,而爆發時,我便是和陰陽子一樣的死狀,如五馬分屍,如千刀萬剮,屍身、骨血碎裂一地!


    能創造出這種山術,必是重瞳子體內的惡魂功不可沒,可惜,剛才邵如昕沒有徹底消滅那鬼麵,隻是把它逼回了重瞳子體內。


    如果鬼麵被徹底消滅,那副惡魂徹底從重瞳子身上離開,又怎麽會有現在這種局麵?


    死神的臨近,讓我開始在恐懼中自怨自艾,開始在自怨自艾中胡思亂想。


    “陳元方,現在改變主意,還來得及。”重瞳子的聲音淡淡響起,那話語中的意思,充滿了極度的誘惑!


    周身百骸的撕扯疼痛感在這一刻突然停住。


    重瞳子有意而為,似乎就是為了給我時間,讓我充分考慮,想清楚一個問題:究竟是我死還是邵如昕死?


    我們兩個,到底舍了誰!


    我有很多事情要做,我是好人,我不該死!


    邵如昕心性狹窄,睚眥必報,貪功重利,不恤人命,她似乎該死!


    可邵如昕今夜卻救了我一次,她救了我一次!


    還要她死嗎?


    我的靈魂也快要分裂了!


    “喔喔喔……”


    一陣嘹亮的公雞打鳴聲突然響起,劃破了夜的寂靜,卻讓我的心頭在刹那間猛然清明!


    不,不能有惡念!


    盡人事,看天意,人力有時盡,天命不可違。


    我已經做了一切我自己該做的事情,夠了。


    是死是活,全憑上天!


    若真是舍了邵如昕,苟全了自己,那這一輩子,還能活的安心嗎?


    心若不安,心若有愧,活著,又有什麽意思!


    念及此,我恬然一笑,道:“重瞳子,你殺了我吧,看誰解脫。”


    “好。”重瞳子似乎也是微微一笑,刹那間,痛徹心扉的疼自周身百骸而來,骨肉似乎分離,筋脈似乎盡斷!


    “改不改主意?”重瞳子的聲音仿佛在很遠的地方響起。


    “不。”我的聲音清晰篤定的沒有一絲顫音。


    “那我成全了你。”


    一陣劇痛!


    眼前好黑!


    黑夜盡了,天要亮了,我卻要去了。


    “唉……”


    一聲悠長悠長的歎息,承載著我,仿佛從雲端飄然落地。


    沒有了黑暗,沒有了痛楚,我還是我,哪兒也沒有斷,哪兒也沒有裂。


    仿佛是一場夢,重瞳子站在原地,邵如昕也在原地,我也在原地,誰都沒有動。


    我有些愕然。


    重瞳子看了我一眼,又看了邵如昕一眼,他的四個眸子已然恢複正常。


    而我,渾身的束縛沒了!


    邵如昕突然一動,往後趔趄了兩步然後站定,目光幽幽瞟來,她也恢複了正常!


    我驚詫的看向重瞳子,重瞳子神情複雜,朝著我躬身一揖,道:“師父。”


    我渾身一震,還未及有所反應,猛聽見身後腳步聲起,輕盈而熟悉,我扭頭一看,正是彩霞飛馳而來。


    “師父。”重瞳子再次呼喚一聲。


    剛進門的彩霞也愕然了。


    不但是她,邵如昕也怔在當場,我卻突然間有些明白了。


    “師父。”重瞳子第三次躬身拜伏。


    我道:“不忙,你先給我一個理由。”


    重瞳子道:“這世上,隻有您能幫我,因為您的心,最堅定,也最公道。我願意跟著你,找到真正的自己。”


    我道:“你剛才是試我?”


    重瞳子道:“是。如果您剛才有一點點想要改變想法的念頭,我便會毫不猶豫殺了您!隻要在生死關頭,才能試出來一個講求大道的人究竟是虛偽,還是真誠。”


    我道:“你先前也沒有想殺我?”


    “是。”重瞳子道:“我已經說過,您不該用那鏡子照我,之前我就想試您。但這次我更滿意,之前是江靈,這次是邵如昕。江靈與您親近,更是為了救您而傷重;邵氏與您疏遠,更與您有宿仇舊恨。”


    我心中暗道一聲:“慚愧!”


    真是一念可生,一念可死!


    真是盡人事,觀天意!


    但凡我動錯了念頭,但凡我沒有盡到人事,現在的我,已經是地上的一灘碎肉爛骨黑血!


    這一場生死搏鬥,打的是身體,又是靈魂!


    我固然是給重瞳子上了一課,重瞳子又何嚐不是給我上了一課。


    我深深的看了重瞳子一眼,道:“我很奇怪,我既然都已經幫過了彩霞,你為什麽還不願意相信我?”


    重瞳子看著彩霞,道:“因為彩霞是個很好看很好看的女人,所以我不十分信你。”


    彩霞本來正自入神,聽見這話,登時垂下了頭。


    我不由得一笑,道:“原來如此。重瞳子,我願意幫你,我願意與你互相印證這天地間的大道!”


    重瞳子輕輕吸了一口氣,恭聲道:“謝師父。”說罷,他又看了彩霞一眼,彩霞的眼神立即有些躲閃。


    我道:“彩霞,你怎麽回來了?江靈呢?鄭軍強呢?”


    彩霞道:“我們出去的時候,遇見了一個叫小楚的警察,鄭軍強讓他開著警車把江靈帶去陳家村了。鄭軍強又打了電話,要叫來更多的警察,他們應該很快就來了。我不放心師父,就來看看,而且,天也要亮了。”


    我點了點頭,道:“你先去棺中躲避。這裏交給我。”


    彩霞應聲而去,重瞳子看著她的背影,沒有做聲,也沒有離開。


    我又問邵如昕道:“警察就要來了,你準備怎麽辦?”


    邵如昕冷冷的看了我一眼,轉身往外走去,經過我身邊時,她頓了一下,卻終究沒有說話。


    我道:“這次實在是多謝你救命了。”


    邵如昕麵無表情道:“陳元方,你的命是我的!這次有重瞳子在,我殺不了你,下次,你千萬小心!”


    說完,邵如昕如飛而去,再沒回頭。


    我正想感慨,突覺腹中一陣絞痛,喉頭一癢,“哇”的一聲,竟吐出一大口血!


    那血噴到地上,竟是黑漆漆一片!


    重瞳子大驚,失聲道:“農皇子的毒!萬禽一點香!”(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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