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著子帶著我在走。


    這是一個山洞,他走的是一條寬闊而盤旋的石道,石道之左是水,那應該就是龍王湖,但是從龍王湖怎麽進入到這個寬闊的山洞,我卻並不清楚。


    石道之右是一溜的長明燈,照的整個山洞亮如白晝。


    夾道兩旁都站的有人,這些人清一色的血金烏製服,一個個麵無表情,躬身立著。


    在黑暗的石壁中,那裏也有無數身影晃動,不知隱藏邪徒幾何。


    石道本身就很開闊,但是在石道盡頭處卻更覺豁然開朗,那裏是一大片空蕩蕩的平地,中央矗立著一座座巨大的石柱,總共九座,每個石柱上都燃著一大堆火,石柱周身都刻著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圖案,石柱所環繞之地的正中,立著兩個等人高的塑像,也不知道是石刻,還是蠟像,總之,栩栩如生,和活人幾乎一模一樣!


    而那兩座等人之高的塑像之下,卻又是一人。


    一個盤膝坐著的人。


    那人以“五心朝天”之姿端坐,兩手掐訣,以左手虎口,抱右手四指,又以右手虎口,抱左手大拇指,且兩手大拇指指端,各自觸及另手第二、第三指骨之中偏第三指骨處,即手心正中凹處,那個地方我認得,正是掌中要穴“勞宮穴”,又稱“鬼路”。


    看見這人的這般形容,我不由得大吃一驚!


    因為他如此捏訣,正是《義山公錄》中所載的“負陰抱陽神相連環訣”!


    大拇指互在另手勞宮穴,恍如太極圖黑白雙眼,兩拇指乃是導引陰陽二氣的途徑,其餘四則象征“太極八卦”,而兩手一陰一陽,陽手護陰手,陰手抱陽手,即為“負陰抱陽”!


    雙手合成,陰陽想通,各扣鬼路,其心莫測,兩目微閉,觀心揣命,正是“神相連環”!


    這個訣,在《義山公錄》中有明確記載,非半聖者不可做也!


    半聖,也稱“半神”,就是麻衣陳家相術弟子分級之中,僅次於神相的存在!


    從入相開始,依次是相師、相尊、道真、半聖、神相,這個“負陰抱陽神相連環訣”,就是半聖之上的相門弟子才能做出來的。


    緣何如此?


    隻因此訣也是術,乃是大相術中極為高端的一種,天人合一的程度趨於完美,陰陽交匯融合的程度也近乎化境,所以會對施術者自身的修為要求極高,若非達到半聖以上的程度,妄自施展此術,必遭反噬!


    上天雖然有好生之德,卻也不吝傷妄自尊大之人。


    所以我才吃驚。


    吃驚這人居然會麻衣陳家《義山公錄》中記載的大相術,吃驚此人居然達到了相門弟子中的半聖以上程度!


    目下,放眼世上,相門中人,除了我和晦極之外,能勉強達到半聖程度的人,恐怕也隻有太爺爺了。


    我是占了四大目法、陰陽極氣、圓滿魂力的便宜,晦極是不是相門弟子還待考證。所以,都不在此列作數。


    可是一進入這血金烏之宮,居然就看到一個這樣的人,實在是大出我的意料。


    這是個男人,老男人,到底有多老,我看不出來。


    因為他的頭發很長很長,絲絲縷縷,已經結成了團,亂糟糟地覆蓋在頭上,任意地散落在頸前和肩後。


    頭發已經遮住了他的臉,擋住了他的五官,除了寬厚的背影給人以魁偉的感覺之外,我幾乎再也發覺不出其他信息。


    不對,此人似乎不是壞人。


    為什麽會這麽感覺,我說不上理由,心相,直覺而已。


    不但不像是壞人,還有種異樣的熟悉,或者說,是異樣的陌生。


    我敢斷定,此人絕非血玲瓏。


    但是,此人的本事,一定不下於血玲瓏。


    血金烏之宮,為什麽會有這樣一個人存在?


    他存在的理由是什麽?


    還有那些高高聳立著的石柱,它們又是幹什麽的?


    石柱環抱之中的兩個等人之高的塑像,又是做什麽的?


    我無法可解。


    “負陰抱陽神相連環訣,陰陽轉象乾坤再造大法門!”陳萬年的聲音忽然響起,道:“沒想到我居然在此處又看到了這種相術和命術大法!”


    “什麽陰陽轉象乾坤再造大法門?”我疑惑道:“命術大法?”


    “就是那九座石柱!”陳萬年道:“這是存於古籍之中的命門秘術,也是禁術,是要遭天地造化忌諱的,隻有本事極高的人才敢擺下這等大陣!”


    我再次吃了一驚,不由得又去仔細端詳了一下那些石柱,但一眼望去,除了覺得它們一座座笨拙古樸、斑駁陸離、滿身圖字、擺放整齊之外,並沒有其他出奇之處。


    我不由得道:“這大陣是做什麽用的?也不見有什麽精妙高深莫測之處啊。”


    “到底是孤陋寡聞!”陳萬年冷笑道:“大音希聲,大象無形!大巧若拙,大智若愚!越是大陣法,就越是簡單!這陣法能保住千年之物靈性不滅,肉身不腐!”


    “靈性不滅,肉身不腐?”我愕然道:“難道就是在保護施展負陰抱陽神相連環訣的那人?”


    “哈哈!你真是癡人!施展大相術那人是個活人,也是命術大陣的術引子!”陳萬年道:“他也是這命術大陣的一部分,怎麽會是在保護他?”


    “施展大相術者,是命術大陣的術引子?”我驚異道:“這怎麽說得過去?”


    “有什麽說不過去的?”陳萬年道:“玄門五脈,山、醫、命、相、卜,同根同源!本來就不是相互排斥的,而是相輔相成的!這命術大陣,需要有道行和功力都極高的人來維持不衰,那人便是術引子!他以大相術端坐陣中,正是保持自己道行和功力在靜默之中也能日益精進,此人絕對是天下間少有的驚才灩灩者!”


    “那這大陣保護的人在哪裏?”


    “這大陣保護的是那兩個人!”陳萬年道:“難道你看不見嗎?就是立在大陣中央的那兩個人!”


    “什麽!”我驚愕到了極點,眼睛盯著大陣中央的那兩個塑像,道:“他們是人?他們居然是人?”


    “他們如果不是人,這大陣圍著他們,又有什麽意義?”


    “他們應該隻是雕像而已……”我難以置信地喃喃說著,然後又打眼細看。


    無著子把我的身體放在了大陣外圍,然後就站在我身前不動了。


    也不說話,也不走動,似乎是在等待,又似乎是在沉吟。


    我卻有了更多的時間去看那塑像一樣的兩個人,他們似乎是被冰封了,在近乎透明的晶體之中,一老一少兩人糾纏住在一起,麵目栩栩如生!


    老人的麵相無比猙獰,年少者則嘴角略帶笑意,似是心滿意足。


    他們的服飾、鞋履、發型以及裝束等明顯不是現代形容,寬袍長袖,挽發長須,衣冠楚楚,尤其是那年少者,豐神俊朗,明明就是宋明時期中華衣冠的打扮!


    順著他們兩個人的臉再往下看,我的目光停留在了他們的手上。


    他們的兩雙手緊緊地握在一起,手掌之中還攥著一本破舊的書,那書的封麵剛好露在外麵,封麵上的字雖非現代簡體,但是我還是認得的,那封麵上僅有的五個字我看的分明——義山公錄下!


    “義山公錄……下?”


    “神相天書!”


    我和陳萬年幾乎異口同聲喊了起來。


    這就是神相天書?


    這真的是神相天書?


    我雖然是魂在鏡中,但仍然覺得腦中一陣眩暈,仿佛渾身的熱血都通了上來,陳家失蹤了數百年之久的神相天書就在眼前啊!


    陳家多少輩,多少子孫,多少年,多少痛苦的來源,多少次苦苦的追尋!


    它現在就在眼前!


    不,我一定是在做夢。


    這一定是夢。


    這不是真的。


    這是軒轅八寶鑒裏出現的幻覺,我不能當真。


    對,我不能當真。


    說不定,這還是陳萬年故意弄出來的幻局,就等著誘引我中招呢。


    怎麽可能就這麽見到了神相天書?


    我不信,我真的不信。


    我自己給自己說著,但是目光卻死活都離不開那本書,離不開那書上麵的五個字。


    “義山公錄下”!


    “陳元方,神相天書就在眼前啊。”陳萬年的聲音,有一種壓抑不住的激動,神經質般的重複說道:“神相天書啊,神相天書啊!”


    “假的。一定是假的!”


    “一個會施展大相術的決定高手,一個上古典籍中記載的命術大陣,兩個人緊緊攥住的一本書,你居然是說假的!”


    陳萬年用一種尖銳的聲音叫道:“你知不知道那兩個人是誰?我已經猜到了!那是血無涯和陳丹聰!那是數百年前,那場驚天動地大戰之中,神秘失蹤的血金烏之宮宮主血無涯,麻衣陳家第六代神相陳丹聰!這樣兩個人,在搶奪同一本書,你居然是說假的!你這個蠢貨!你讓我出去!”


    “陳丹聰和血無涯?”我喃喃道:“真是他們?”


    “一定是!”陳萬年喃喃道:“這是個同歸於盡的術,最後被血無涯耗盡功力破解了,命術、相術大衝突,最終變成了一個禁錮!”(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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