棚頂!


    心髒突突一跳,我怔怔的保持打電話的姿勢,通了卻始終沒接,終於,手機傳來機械性女音,“對不起,您所撥打的用戶暫時無人接聽……”與此同時,棚頂的炫鈴戛然而止,澆滅了我僅存的幻想。現在近乎可以肯定,顧正信的手機在我們上方,是不是代表著他本人也……


    我凝聲道:“雕兄,和我爬上房頂一探究竟。”


    老雕是武警中拔尖的那類,手腳麻利的自然不用多說,他跟隻野猴子般,四肢並用,“蹬、蹬、蹬!”踩在窗台,掰住房簷,攀上了房頂。我不甘落後的勾住簷邊,雙臂一用力,身子瞬間提起,腳蹬了數秒才搭上瓦片,接著簡單多了,我稍微使點勁兒便成功登頂!


    淒寒的月光浮在這片空間,我和老雕一打眼就注意到了令菲的死亡現場正上方的房頂,有一個窟窿,拆掉的瓦片堆在旁邊。老雕好奇的探頭觀望,他愕然的道:“淩部長,這兒有具屍體,躺了一堆血。”


    “這哪兒是一具,隻有下半身而已。”


    我瞅清了窟窿內的兩條腿和臀部,是死者腰部以下的身體,褲帶稍微鼓起,觀其輪廓,似乎裝著部手機。我手扒在房簷吼了句:“老熊,派幾個警員上來,房頂又發現一名死者。”


    喊完之後,我站在房頂靜心思考,屍體的下半部分在這,那上半部分呢?整個房頂空平平的,視線中唯有一個紮眼的物體,直徑約有半米粗的煙筒。我低頭注意到瓦片延綿了一串凝固的血跡,我拉著老雕走到近前,黑乎乎的毛也看不清,但煙筒邊緣的血跡足夠說明問題。我隱約的發覺似乎有啥東西堵在裏頭,因為翻上來時沒攜帶手電,我調到手機的攝像功能,閃光燈亮起,不想直接看弄髒衣服,我索性倒捏著手機衝煙筒內部攝了半天影。


    過了能有一分鍾,我縮回手,老雕的腦袋湊了過來,和我一塊看拍到的影像。


    按住播放按鈕,最先展現的是一隻黑不溜秋的手,勾起的指頭像是想把人生生抓入手機屏幕。接著映入眼簾的是臉,滿滿的全是血和黑灰的混合物,這臉上的五官極度扭曲,嚇得我好懸仍了手機!老雕更是沒有半點心理準備,他腿一抖差點滾落屋頂掉下地,“媽呀!這是人是鬼啊,大晚上的看得我心裏發毛,淩部長,你自己瞅吧。”


    極有可能是屍體的上半身卡在煙筒中,我左手扶在胸口,冷靜的繼續觀看,那是個男人的臉,麵部似乎遭到了破壞,五官歪斜的跟整形失敗似得。我關掉手機,望向煙筒,從外邊看它僅有半米粗,但去掉了厚度,內直徑最多三十五公分,按理說以一個成年人的背寬,想擠進去很難,換而言之,死者是被人拿東西用力給搥入狹小的煙筒洞!


    手段太殘暴了。


    熊興為和警員們在院子尋了架梯子,相繼爬到房頂,他看向窟窿內的屍體下半身時,眉頭擰成了疙瘩。


    我抬手指著煙筒,澀笑的道:“老熊,你先別忙著愁,這還有上半具呢。”


    “啊?”熊興為愣了片刻,他呆若木雞的道:“凶手竟然把上半身塞到了煙筒?”他和警員跑到這邊,我讓開了身子,琢磨著這屍體的上半身挺難搞的,死死地卡在其中,要拉出來幾乎不太可能,這樣沒準就破壞了屍體。想讓屍體重見天日,隻能將整根煙筒拆掉。


    令柔站在院子間,打電話時她就隱隱的猜到了情況,抬頭一邊抹眼淚一邊嗓音顫抖的問道:“警官們,我……我姐夫在上邊嗎?”


    我閉上眼睛,無奈的道:“暫時不清楚,煙筒和房頂的窟窿各有半具屍身,想確定死者的身份,等把他弄出來再說。”


    “哦。”


    令柔眼神麻木的靠在梯子旁,她想著想著又開始難過的哭了起來。


    女人真是水做的,哭多久眼淚都流不幹。


    熊興為在和警員們探討如何“救”出死者的上半身,我和老雕樂得清閑的返回地麵,瞧見房間門口和窗前隻有兩位警員在守。令柔數次看向門口那警員,我擔心人手不夠導致她有強衝入現場的念頭,因此和老雕主動擋住她的視線。


    現在已近夜間九點,我耳中不斷響起磚塊落地的聲音。熊興為和下屬花了近半個小時,總算把磚頭堆砌的煙筒拿錘子砸碎到露出三分之二屍身的高度。他示意警員們停住手中動作,隔空喊了句:“老黑,你先上來看看屍體,順便幫我把照相機拿上來,拍些照片。”


    “好!”


    老黑給令菲的屍身穿好褲子,他右掌包左拳的衝女屍點頭,便拿起數碼照相機和驗屍工具離開了現場轉戰到房頂。他的舉動並不奇怪,每一位法醫驗屍完畢或多或少有屬於自己的一套規矩,解剖屍體雖然是為了破案,但畢竟等同於給死者造成傷害。就算人死了沒有知覺,法醫們心中多少有些別扭,隻不過他們冷靜的臉龐表現不出來罷了。


    這裏舉幾個身邊的例子,與d.i.e合作多次的順子,他驗完屍體總是摘掉手套拿手背貼一下死者的腦門,當然,無頭的、碎屍的除外。


    老肖解剖屍體前,他深情的注視屍體五秒,多一眼不看,少一眼不舒服。驗完縫合時,老肖通常衝死者歉疚的笑三下,但這笑容在旁人眼裏看來,格外的嚇人,這老牌法醫好像有一種能和屍體交流的錯覺。


    林慕夏這個半專業的法醫在驗屍前,條件允許的情況下,她反複的洗手,所戴的手套不能有灰。驗完屍了,她無論是屍體還是屍塊,均做一個動作,雙手合十的貼住嘴唇,兩隻並攏的拇指夾住下巴。


    種種怪癖,數不能數,法醫們的出發點均是願死者能安息。


    通常與法醫結伴的鑒證員,也有別人眼中的奇怪癖好,等有機會,我和大家再詳說。


    好了,話歸正題。我和老雕在令柔旁等了二十分鍾,房頂上的熊興為和老黑處理完,二人便下了梯子,留下五六名警員把屍身轉移到地麵。折騰了五分鍾,院子中橫躺著拚接在一處的完整屍體。


    他的腰,並非是凶手拿刀等利刃砍斷的,斷裂的邊緣處,有不少砍痕,凶器疑似一柄鋒利的斧頭。忽然,房頂的警員有了新發現,在煙筒的底部,遺留了一根木柄,他探手抓住頂端將其拉動時,發現有點沉,拽出來一看,是柄砍柴用的長斧。


    院子的角落堆了一些劈開的柴禾,我斷定凶手就地取材,拿斧頭把死者砍得一分為二。


    這是我見過最為別扭的一具屍體,他的上半身因為擠入狹窄的煙筒洞,黑乎乎的像遠自非洲而來,已經不可逆的畸形了,不僅瘦,還挺長的,和常態的下半身組體時,竟然判若兩人。老黑憑借死者的下半身和房頂窟窿中的血跡,判斷這名男性的死亡時間,和女性差不多。


    熊興為拿抹布擦幹淨男士變形的臉,說句不好聽的,都沒個人樣了,他疑惑的看向令柔,“你辨認下,他是你姐夫嗎?”


    “我……我看不出來。”令柔眼皮一翻,昏倒在地。


    警員上前試探性的喊了句,她由於傷心過度不省人事了,熊興為指示下屬把令柔抬入警車。


    三浦鎮警方無法確定二者死於同一人之手,的確,令菲死得偏溫柔,疑似顧正信的男人死得卻是簡單直接的殘暴。我好奇的道:“老熊,衛生巾殺手第二次作案時,他順帶殺了對門的一家三口,怎麽殺的?”


    “勒死的。”熊興為打了個冷顫,道:“那一家三口,跑到死者家看情況的是男人,他屍體倒在院門內,沒傷口,脖頸有條紅色的細小勒痕。凶手殺完他,跑到對方的家,把剩下的女人和小孩勒死了。”


    “衛生巾殺手行凶幾乎不見血的。”我綜合了四件凶殺案,分析的道:“眼前這第四次,卻反常。我覺得這事要麽是模仿作案,要麽是衛生巾殺手現在有了凶殘的幫凶,拿啥殺人不好,偏偏掄動大斧子把人劈斷,上半身卡入煙筒洞,這得有多大仇?”


    “為什麽不能是衛生巾殺手感覺時間不夠了,草草劈殺了男人?”熊興為懷疑的道。


    “我讚同淩部長的觀點,凶手處理男屍的方式簡單直接,不過放置屍體麻煩,凶手絕對不是因為時間不夠才如此的。”老黑若有所思的道:“但男人的死,絕對和衛生巾殺手脫不開關係,我發現死者脖子有一道細若遊絲的勒痕,和前幾天的那一家三口一模一樣。死者是先被衛生巾殺手勒死,被人拖到房頂劈斷了身體。”


    現在我才知道,敢情男人不是因為斧劈而死,“第二人”的行徑形同虐屍。


    “老熊,老黑,那我先走了,真是晦氣,想找的兩口子均已被殺,哦對了,等哪天破了案子你們記得通知我聲。”我辭別了三浦鎮警方,和老雕走向陰暗巷子中前方的那一抹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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