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奚貞風塵仆仆的騎著電動車趕到,我們推開車門時聽見他朝啤酒妹喊道:“妹子,長夜漫漫,不如我陪你喝兩杯?”


    “求之不得。”


    啤酒妹打開警車後備箱,拿了聽啤酒拋給老狐狸,“多了沒有。”


    裴奚貞拆開拉環,象征性的和啤酒妹碰了下,咕嘟嘟的喝了口,“腦袋總算是清醒了。”


    “彼此一樣不在狀態。”啤酒妹笑道,跟林慕夏交接完案子,便示意在場的警員留下兩個協助我們,其餘的跟她離開。


    垃圾桶內裝有一堆碎肉和骨頭,疑似是馬寶丁的屍骨;後側的石磚撲了一小堆凝固粘稠的血泊,像是凶手就地將馬寶丁剁碎扔入垃圾桶的。案發現場與棄屍現場離了不到半米,占地特別小,犯罪分子夠節省的。


    最先發現的人是負責清掃此路段的環衛工,打開垃圾桶的那一瞬間被驚呆了,立刻撥打了110。


    城西分局值班的啤酒妹來到現場,之所以能確認死者是馬寶丁,是因為垃圾桶內的最上邊為一個劈成兩半的頭顱,她推測是凶手用快刀將死者從腦門到下巴一分為二的,頭顱的縫隙間,插有一份病曆本,是天南四院的,裏邊有名字。啤酒妹趕到現場時沒急著動現場,先是發現了病曆本,打電話聯係醫院求證,得知今天入住的病人馬寶丁確實不在醫院,又通過院方了解到死者住院時d.i.e的我、林慕夏陪同的。啤酒妹調取了馬寶丁的證件照與頭顱進行對比,模樣如出一轍,她憑經驗意識到這案子興許與d.i.e手頭的案子有關,就打了林慕夏的手機。


    正因為如此,垃圾桶才沒有被分局的人挪動,案發現場最大程度的保持“新鮮度”。


    我戴上手套把垃圾桶的頂蓋打開,血腥味竄入了鼻孔。


    馬寶丁頭顱上的切口極為整齊,不偏不倚,剛好將他的左右臉分開,甚至精確到了大門牙縫隙。他的腦漿早已散留入下方的屍骨堆間,混著血液。我感觸挺大的,想不到數小時前還跟我們交流的這個暗戀成疾的癡情變態,竟然像一道大雜燴般封入了垃圾桶。


    林慕夏拍攝完現場的相片,她繞到垃圾桶後方,觀察著地上的血跡,過了沒多久,她若有所思的道:“通過血液的份量來看,凶手的確在這裏現場殺人並碎屍的。”


    “西街這條街道,附近沒有酒吧之類的場所,因此深夜幾乎沒人途徑此地。”我聽完她的分析,推測的說:“想必這也是凶手敢在此明目張膽作案的緣故。”


    裴奚貞抻脖子放眼觀望,他吩咐的道:“小宇,你打電話問問道路監控中心,這地方有沒有監控的覆蓋。”


    畢竟天南市在財政上對道路監控的投入蠻大的,這才有了“天眼市”的戲稱。


    我拿手機翻出號碼撥打,跟監控員簡單的描述了幾句,對方說有。我說了句“稍等”,然後扭頭看向林慕夏,“馬寶丁的死亡時間能判斷出來嗎?”


    “根據地上血液的情況和垃圾桶內馬寶丁的屍塊切口,約在兩個小時到三個小時之間。”林慕夏眼睛一眨不眨的回複道。


    我對著手機說明了時間,監控員掛了電話。


    裴奚貞和我負責把垃圾桶內的碎屍骨一塊塊揀取放入鋪在地上的帆布,拚較大的屍塊對於林慕夏來說輕而易舉,將它們漸漸的接成一個初具人形的屍體,隻是布滿了裂縫。


    花了二十分鍾,我如釋重負的扣上垃圾桶蓋子。


    這時,她驚訝的說:“少了一塊。”


    “哪裏?”我好奇的問道。


    林慕夏仔細的描述道:“命根子緊貼的上方小腹內部,倒等邊三角狀,頂邊十五公分,兩邊十公分,厚度為皮下三公分,加上前列腺。”


    “幹了,怪不得老是覺得馬寶丁的屍體別扭呢。”我疑惑的道:“這一塊是三角區,綽號神秘地帶,屬於常年見不得光的。正常情況下,除了在澡堂子,根本沒機會看見別人的神秘地帶。我挺納悶,凶手沒事閑的單獨把它拿走幹毛?雖然沒動馬寶丁的命根子,卻摘了他的前列腺……”


    “這件案子的凶手,狠的有點變態啊。”裴奚貞回顧數秒,他眉毛擰成了疙瘩,“羊水、胎盤、即將滾瓜落地的胎兒、宮部,前列腺。”


    “案子拖了兩個月,現在連凶手的動機,我都沒能看出來。”林慕夏眸子似乎霧氣朦朧,她疑惑不解的道:“第一個死的是袁燁燁,跟案清沾關係的鄭爽、常俊美卻約見於網吧,不停地作死至今;其次是艾芬,接著馬寶丁……”


    “死者之間是有關聯的,如果把案子比作一條繩子,他/她們三個是繩子上的三個節點,那這條繩子的中心便是常俊美。”我聳了聳肩膀,分析的道:“這是主要的方向,而次要的方向是通過對鄭爽催眠,牽扯出這一切的幕後導演是小澤,如此神秘的人物,卻利誘鄭爽來勾引袁燁燁,究竟有何目的?實在讓人摸不著頭腦,我甚至都懷疑有沒有小澤這個人。”


    “絕大多數情況下,催眠的真實度是百分百的。”林慕夏一邊翻動垃圾桶,她一邊解釋的說:“卻也有例外,除非被催眠的人也懂催眠,憑此能進入事先構造好的思維空間,騙過催眠的人,稱之為‘逆向催眠’,等於神不知鬼不覺的騙過了所有人,毫無真實度可言,因為被催眠的人所說的,一切都是子虛烏有。不過能懂逆向催眠的人,均是大師級的人物,所以我覺得按鄭爽的實際情況是不可能的。”


    我迷惑的道:“催眠大師與催眠師有何區別?”


    “一線之隔,卻猶如天塹。”林慕夏形象進行了比喻,她解釋的說:“催眠大師不拘泥於形式,有時隨心而為,有時劍走偏鋒,有時另辟蹊徑,他們的催眠手段層出不窮,任何一樣事物都能用來催眠,甚至有時候還能催眠自己……況且擔得起大師二字的,肯定秉性正直。”


    我聯想的道:“經你一說,我覺得你的老同學應雨南挺具備催眠大師潛質的。”


    “他?”


    林慕夏莞爾一笑道:“現在算是小打小鬧,如果專心在催眠上發展,沒準還有可能。”


    “平時你跟他都不怎麽接觸,哪知道人家的發展?”我翻了個白眼。


    忽然間,靜立良久的裴奚貞嘴裏蹦出了三個字,“不一樣。”


    我們不約而同的問道:“什麽不一樣?”


    “與你們說的無關,我是突然想到的。”裴奚貞之前心裏琢磨事,此刻脫離了沉思狀態,“常俊美和鄭爽不一樣。”


    我莫名其妙的說:“這倆人就沒有一樣的地方。”


    “裴sir,你說的不一樣,莫非是作死的動機?”聰慧的林慕夏猜到了老狐狸的意思。


    “嗯。”


    裴奚貞微微點頭,他有理有據的推測說:“鄭爽作死,源於隱瞞事實,不敢暴露小澤;常俊美作死,是心灰意冷真想死!”


    “從哪點判斷的?”我有點懵。


    “淩宇,你還記得那天在網吧的情況嗎?”裴奚貞停了數秒,他沉吟的道:“常俊美與鄭爽約在包間相見,因為袁燁燁,他們之間充斥著火藥味。當時常俊美作死,選擇了如此痛苦的方式,拿薄弱的眼睛與鄭爽的刀尖相碰,他完全不知道你暗中窺視,是真的想死,沒有做戲和想掩飾的成分。之後他眼睛好了,繼續作死,是把自己往死裏送,而鄭爽的作死,單純為了避開警方的審訊。”


    我恍然大悟的道:“換句話說,常俊美這一條線能徹底放下了?”


    “暫時不能。”


    裴奚貞逐字逐句的剖析道:“我想了想,你那天電話裏描述的二人對話大概是這樣的,常俊美說袁燁燁死了,她養的兩隻黑貓不知所蹤。鄭爽道勸過她別養這邪乎的玩意,她卻一意孤行,現在咒怨來了。常俊美又說,所以下一個是你、是我還是ta呢……這個ta,挺值得推敲的,關於此事的還能有誰呢?常俊美作死的原因,極有可能是心灰意冷之餘,又畏懼於貓靈的咒怨,這才導致他存心求死的。”


    “慕慕,頭兒,方才我把這案子比作一條繩子,現在看來把常俊美當成中心、三個死者當成節點有點馬虎了。”我心中挺慚愧的,當天所見的情景由於二人作死帶來的震撼,忽略了這段簡短的對話,而老狐狸思維縝密的卻還能記得,我改口的道:“把常俊美、鄭爽也算作節點,中心則是他口中的這個ta。”


    林慕夏輕哼道:“提醒你一句,有兩個中心哦。”


    “黑閃電?”


    我自問自答的道:“確實,每次有人死,他都出現。今晚接到你電話前,黑閃電就跑到我臥室的窗台前晃悠了一次。”


    “這個沒現身過的ta,是常俊美與鄭爽除了袁燁燁之外的交集,搞不好所謂的ta,是凶手,並且整個案子來說,是五點兩心。”裴奚貞撫摸著陰陽傘的柄,他凝重道:“但小宇你起初說的三個節點也算是對的,三個死者的交集點是常俊美,因此我覺得這個隱藏人物與常俊美比較熟。”


    “袁燁燁的遇害視頻,一個做一個拍,對方還故意的把手機留了下來。”我蹲在地上,滿腹疑雲的道:“通過拍攝者的話,看的出來凶手對黑貓沒有任何仇恨,純粹的遷怒於黑閃電和同伴,還對於袁燁燁做小三的事頗有成見。其實我最為不能理解的是,袁燁燁找小耳朵求來的符咒,凶手卻區別對待的掛在了樹枝,這能代表什麽呢?”


    “無非三種可能,稍等,忙完最後一件事再說。”


    林慕夏見垃圾桶內沒再有線索,她把袋子撐開,“大半夜的,不好意思折騰抬屍小分隊了,咱把屍塊帶到部門縫接吧。”我沒有異議,把馬寶丁的屍塊從上到下的放入,然後塞進了後備箱。林慕夏摘掉了沾滿血液的手套,“第一,凶手知道三鮮道長並敬畏或者崇拜這三鮮道長,不敢褻瀆出自他手的符咒;第二,凶手信奉的是道家,對於和道家有關的,甭管是精心製作還是信手塗鴉的符咒,全都一視同仁。”


    她沒說完陷入了沉默。


    裴奚貞擰開的電動車鎖重新關掉,他迫不及待的道:“這……第三呢?別墨跡,你趕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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