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名叫淑姬的女子性情如此乖戾,並沒有太出乎齊貞的意料。


    即便是個鬼物,在一個幽暗不見天日的墳墓裏麵關了成百上千年,關鍵生前又或是死後不知遭受到了多大的虐待和苦楚,任誰也得變成如今的這幅鬼樣子。


    談得攏就談,談不攏就打嘛。


    我們有肖翱。


    反正我們有肖翱,總之我們有肖翱,好歹我們有肖翱。


    無論是小隊其他幾個人在這五個字前麵加上什麽樣的連詞,又或者在這連詞之前有怎樣的想法和擔心。


    這五個字都代表著其他人對於肖翱的絕對自信。


    所以當淑姬的身影再次化為漫天黑霧,向著小隊眾人撲過來的時候,小隊眾人還是一動未動,一如從前的把視線都集中在肖翱的身上。


    “走兩步?”餘良看著麵前那濃重的幾乎化不開的黑霧,在後麵提醒道。


    肖翱終於第一次有了動作,而他的動作十分簡單。


    緩緩邁步,進入到黑霧之中,就像回答餘良的提醒一般。


    走兩步就走兩步。


    從肖翱的身體完全沒入黑霧開始,黑霧本身就停滯不前,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束縛住在原地一樣。


    黑霧翻湧,會讓人想起重工業城市上空永遠消散不去的廢氣。


    “齊貞,能看見嗎?”李強問。


    不用隊長提醒,齊貞便早早的開了寫輪眼,觀察著黑霧當中的情況。


    “這個鬼物的精神力隻怕不比我弱,看不清楚。”齊貞搖搖頭。


    也不知麵前這團黑霧到底是什麽東西,居然抵擋了絕大部分齊貞的視線。


    “我們就這麽等著?”餘良問。


    “要不你也進去?”蔣燕回了一句。


    “在這裏給肖翱加加油就行了。”餘良的腦袋搖的就像一個撥浪鼓。


    事實上這場戰鬥的結束速度之快遠遠超過小隊眾人的想象。


    就在餘良說完這句話的時候,黑霧中異變陡生。


    黑霧突然劇烈的翻湧起來,藍色的電光閃爍其間,也不知是肖翱與對方戰鬥發生了接觸,還是淑姬在釋放什麽攻擊所致。


    電流在其中越發密集,就像懸浮在半空中的一片積雨雲,而眾人的耳邊也開始隱有雷鳴聲響起。


    還沒等這略顯壯闊的景象繼續發酵,黑霧之中的電光便驀然消失不見,雷聲隱沒。


    隨即而來的便是淒厲的鬼叫聲。


    見識過鬼哭,見識過鬼說話,在夢裏也曾看到過鬼物的形銷骨立。


    但是齊貞發誓,現在所聽到的這些連綿不絕的鬼叫聲,絕對是他這輩子所聽過的最為淒厲和駭人的聲音。


    黑霧之中不斷浮現出一張張醜陋的麵容輪廓,這些麵容有的痛苦,有的狠厲,有的猙獰。


    仔細看上去,都與淑姬那張臉有著幾分相像,卻又不完全相同。


    緊接著,這些麵容緩緩消失在眾人麵前,又變成了一片難以看透的黑色濃霧。


    然後濃霧逐漸縮小,漸漸凝成實質,那個醜陋的老嫗再一次出現在眾人的眼前。


    肖翱一身白衣,雙手背負在身後,似乎從來沒有動過一般。


    淑姬半躺在地上,輕聲哭泣。


    聲音還是那樣優美,聽起來卻格外瘮人。


    “莫要欺負奴家了,奴家知錯了。”


    淑姬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從她的嘴中傳出,聽起來與剛剛的那種魅惑的口氣大相徑庭。


    肖翱站在原地,沉默不語。


    “齊貞,你是不是該說句話了?”餘良問道。


    “肖翱,你怎麽說?”齊貞看向肖翱的背影。


    “給我個不殺你的理由。”


    肖翱沒有理會齊貞的發問,也沒有在意姚淑姬躺在地上的惺惺作態,此時倒是顯得十分從容。


    實力上的絕對碾壓自然有從容不迫的資本。


    按照齊貞對於係統行事風格的一貫理解,小隊戰勝了敵人之後,在選擇殺與不殺之間,自然會有更多的信息提供給小隊眾人進行參考。


    每一次的抉擇都可能會對未來的劇情產生一定程度的影響,甚至會決定未來小隊遊戲的發展路線。


    既然這個boss是由肖翱自己戰勝的,生殺大權自然交由肖翱全權決定,畢竟他還沒有成為小隊一份子的自我認知。


    況且憑借他自身對於這個遊戲中鬼物的了解,所做出的決定一定比齊貞要深謀遠慮的多。


    在肖翱說完這句話之後,這位名叫姚淑姬的女鬼理所應當的開始講述起一個悲慘的故事。


    在這個世界之中,悲慘的故事從來不少。


    無論是桑蛇一族的悲慘遭遇,又或者是林溪淒涼的身世,都一次次打擊著眾人的心扉。


    雖然極難感同身受,但這種故事無論聽了多少次,也仍然讓人心有戚戚。


    不管別人怎麽樣,齊貞是從未聽過如此悲慘的故事。


    姚淑姬的故事並不複雜,沒有桑蛇那樣波瀾壯闊,沒有林溪那樣哀婉動人,總結起來就一個字——慘。


    幼時家道中落,被賣作雛妓,輾轉於富貴人家與青樓勾欄之間,遇人不淑,嫁入一殷實人家做妾,從進門的第一天起便受到本家老爺和主母的日夜毒打,為防其逃跑,還毀其麵容,每日便如玩物一般養在閨中,竟然成了家主泄憤的工具。


    而後當地河水泛濫,便將姚淑姬作為貢品祭了河神。


    死後怨氣難散,成為天地之間一孤魂野鬼,來到舒城以後,認識了兩個當地的鬼物,騙其乃是陰間的鬼差,可接引她入六道輪回。


    本以為自己這悲慘的一生就此終結,誰承想被束縛魂魄元神,帶到此處之後再受靈魂灼燒之苦。


    隨著靈魂的灼燒祭煉,她的實力倒是強大起來。


    本想就這樣便也好,隻是這裏的主人仍然與前世的本家一樣,名義上是作為他的妾侍,實則不過是一個可有可無的玩物,最後被扔到這所陰宅的一個院子當中,做起了看門的活計。


    雖然自身實力暴漲,但離開這裏顯然比生前離開那個家更是難上加難,曾經嚐試逃跑,被抓住之後折磨了七七四十九天,險些魂飛魄散之時卻又被救了回來。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姚淑姬認命了。


    她的言語因為哭泣變得有些斷斷續續,所以即便已經足夠簡略,卻仍然講述的不短的時間。


    不知幾分真假,卻足夠打動眾人。


    少不經事,被迫賣身賣笑,嫁入人家之後伺候主家,心甘情願的獻祭河神,作為孤魂野鬼飄蕩人間,被欺騙之後祭煉靈魂再成玩物。


    她的故事講完了,接下來就換小隊做出選擇。


    殺還是不殺,這是個問題。


    “你想死,還是想活著?”肖翱問。


    “奴家如此美貌無雙,自然是想活著。”姚淑姬此時居然吃吃的笑了起來。


    “奴家還要與王爺萬年萬萬年,怎麽能死在這裏呢?”


    怪不得齊貞稱呼她為王妃的時候,她居然那樣快意。


    “殺了我吧。”姚淑姬閉上眼睛,兩行清淚順著臉頰緩緩流了下來。


    “不,還是放過我吧,你們進去吧,我不會阻止你們見他的,幫我殺了他,替我出口惡氣。”她又說道。


    “原來她是瘋的。”齊貞歎息一聲,搖了搖頭。


    蔣燕和孟然已經說不出話來,隻是滿臉哀色。


    “動手吧。”小隊眾人向著前方走去,擦肩而過的時候,齊貞拍了拍肖翱的肩膀,輕聲說道。


    沒有人願意回頭看那個場麵,自然也沒有人可以下這個狠心親自動手。


    還好,我們有肖翱。


    穿過第一座院落,眾人便進入了第一座正殿,因為受到姚淑姬的影響,在眾人的心中,這裏顯得有些淒涼。


    沒過多久,肖翱的身影便出現在小隊眾人身後,依然是那樣沉默不語,就像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這座正殿當中沒有什麽值得搜刮的東西,更準確的說這座正殿空蕩蕩的,就像是一座冷宮。


    或許本來就是一座冷宮。


    除了肖翱之外,連戰鬥情況都懵懵懂懂的小隊眾人自然沒有什麽消耗,所以齊貞在和肖翱確定過不需要休息恢複之後,便不再此處久留,繼續向著第二座院落前進。


    穿過正殿便是。


    第二座院落明顯要比第一座院落繁華的多,假山回廊雕梁畫棟,倒真是有點氣派豪宅的意味了。


    但即使是再氣派的地方,一想到這裏不過是地底之下的一座陰宅,也會顯得十分詭異。


    最讓齊貞感到意外的並不是這裏的建築和裝飾,而是院落中還擺放著花圃和池塘,裏麵居然還有幾條銀色的小魚在其中遊動。


    “你確定這是個墳?”餘良驚訝道。


    有花圃,有池塘,自然需要有人打理。


    可這是埋葬死人的地方,怎麽會有這種東西?


    而且這裏燈火通明,遠比第一座院落亮堂的多,倒是真相一座普通的院落住宅。


    “您好,請問有人嗎?”


    齊貞的這句話讓其他人都有些猝不及防。


    “大哥你瘋了吧?”


    不光是餘良,其他人也是一臉的匪夷所思,看著齊貞的表情都有些不太對勁。


    齊貞擺了擺手,示意自己心中有數。


    然後正前方的第二座正殿的門扉,就在眾目睽睽之下。


    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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