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到底,他什麽都沒做。愨鵡琻浪


    是啊,他能做什麽?


    除了緩緩地蹲下來。


    眼淚一點一滴地滑下。


    這一夜,明明是除夕砝。


    是一年中最該張燈結彩、歡聲笑語的日子。


    但是歐陽蒼吉卻覺得渾身上下都徹骨的寒冷。


    悲涼邐。


    歐陽蒼吉看著遠處或明或暗的花燈,看著那天空上不時閃爍著的明媚煙火。


    越看越是悲涼。


    越看越是傷懷。


    不知道為什麽,歐陽蒼吉忽然就想起了那一年。


    那一年,柳阡陽十歲,他也才十三歲。


    那一年,他們初學《陌上桑》。


    歐陽蒼吉自小接受帝王教育,所以多時研習兵書國史,所以像漢樂府這樣的閑情小調,太傅倒是極少會講。


    隻是歐陽蒼吉知道,柳阡陽一向喜歡這種調調,所以也會三不五時地請太傅講解。


    那一日,太傅講得正是漢樂府。


    太傅在台子上麵搖頭晃腦地讀著,他們兩人在下麵亦是搖頭晃腦。


    剛開始的時候,還算是認真,但是隻是讀著讀著,歐陽蒼吉的眼睛就再也看不下那白紙黑字了,而是一遍一遍地瞄著身邊的柳阡陽。


    直看得柳阡陽麵紅耳赤,羞得垂著首,歐陽蒼吉這才惡作劇地笑了。


    “陽兒,若是日後咱們的孩子,一個叫阡陌,一個叫上桑,好不好?”


    “歐陽蒼吉,你休得胡言亂語!”柳阡陽氣得兩腮都鼓起了起來,瞪著個眼睛,沒好氣地低吼歐陽天佑。


    活像一隻憤怒的小金魚。


    歐陽蒼吉少不得就笑出了聲,惹得太傅不滿意的幹咳了兩聲。


    ~~~~~~~~~


    那一日,下課之後,歐陽蒼吉拉著柳阡陽一溜煙跑出了宮,來到了海灘,一邊幫柳阡陽退衣服,一邊調笑說著。


    “陽兒,日後咱們的孩子,一個叫阡陌,一個叫上桑,就這麽說定了!我教他們習武,你就教他們詩文!”


    “蒼吉,你再胡說看我不一大耳刮子抽你!”


    柳阡陽素來安寧,但在歐陽蒼吉的麵前,也有惱羞成怒、張牙舞爪的時候。


    這樣的柳阡陽,歐陽蒼吉是深愛的。


    像隻……


    小龍蝦。


    “我的陽兒,才舍不得下手呢……”歐陽蒼吉含笑拉著柳阡陽的手,兩人一起朝大海裏跑。


    一路歡笑,一路尖叫。


    海浪一浪一浪拍打在身上,他們卻一點兒都不怕。


    因為身邊就是最愛的那個他啊。


    五月的海風那樣的溫柔,那樣的寧靜。


    ……


    一個叫阡陽。


    一個叫上桑。


    我教他們習武。


    你就教他們詩文。


    ……


    好不好?


    ……


    暗夜中,歐陽蒼吉驀地渾身癱軟,一屁股坐在了冰冷的雪地上


    ~~~~~~~


    柳府。


    柳阡陽抱著桑兒去了桑兒的寢殿。


    柳阡陽和歐陽天佑的性子都淡,即便是心疼愛子,但卻也都不善表達,尤其是柳阡陽。


    所以柳上桑的性子也極淡,雖然隻有十一歲,但是卻儼然小大人一樣懂事老成。


    隻是今日,那個隻有四歲的歐陽阡陌卻有本事把這個小大人給惹惱了。


    柳阡陽不是不好奇,但是他卻也並不想詢問什麽。


    這一日,他特別的累。


    真的好累。


    每一次進宮回來,他都會覺得身心俱疲。


    這一次尤是。


    看著柳上桑睡著了,柳阡陽這才放心回了大殿。


    隻是歐陽天佑竟還有沒睡,正坐在軟榻上。


    燭光幢幢下,歐陽天佑用手支著下巴,雙目微微眯著,顯得異常的憔悴,一雙鳳眸中都是掩飾不住的疲憊。


    剛才回來的一路上,歐陽天佑一句話也沒說,柳阡陽也是。


    似乎在很久以前,他們之間就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沉默不語。


    很久以前,他們都知道,他們絕對不是一對正常的夫妻。


    但是,他們誰都不願意打破這樣的關係。


    ~~~~~~~~~~


    柳阡陽倒了一杯竹葉青,雙手遞到歐陽天佑麵前,輕聲道:“路上冷,暖暖身子就睡吧,時候不早了。”


    歐陽天佑一聲不響,就靜靜地打量著柳阡陽。


    從那漆黑的發,到水潤的唇,又到那纖長的手指。


    一言不發。


    柳阡陽將那茶杯放在了歐陽天佑身邊的小幾上,然後自己也倒了一杯。


    柳阡陽捧著茶,坐在歐陽天佑的對麵。


    這一夜,不管是歐陽蒼吉、柳阡陽,還有歐陽天佑,注定誰都一夜無眠。


    歐陽天佑看著那嫋嫋生煙的竹葉青,有些入神。


    柳阡陽喝得一直都是這竹葉青。


    這樣苦的茶,歐陽天佑從前是不喜歡的,她從小就喜歡甘甜的楓露茶。


    但到底,她也喝了十二年的竹葉青,如今,她一日不喝,倒也覺得缺少點什麽。


    想來這竹葉青是會讓人上癮的。


    就像對麵的那個一身素白的男人。


    ……


    歐陽天佑記不得第一次見到柳阡陽是個什麽。


    她也記不得,自己是什麽時候對柳阡陽動的心。


    倒是記得清楚,柳阡陽小時候比宮中所有的女人都美。


    那時候,歐陽天佑是討厭柳阡陽的。


    作為一個高貴驕傲的公主,她自然是見不得任何比自己更漂亮的人。


    尤其是,最疼愛她的哥哥,竟對那個人比對自己更好。


    因此,歐陽天佑開始不停地捉弄柳阡陽。


    今日是用墨汁灑了他一身的墨點,明日是用泥巴摻進了他的膳食中……


    但往往結果都是,歐陽蒼吉窮凶極惡地吼著她。


    有幾次還差點動手,但到底還是被柳阡陽給拉住了。


    雖然如此,到那時歐陽天佑可是一點兒都不領柳阡陽的情。


    所以歐陽天佑,真的是討厭了柳阡陽,很久很久。


    但是後來,到底又是怎麽忽然就喜歡上柳阡陽的呢?


    大概是歐陽天佑發現了隻要自己欺負柳阡陽,歐陽蒼吉就會變本加厲地對柳阡陽好的緣故。


    所以歐陽天佑開始不再欺負柳阡陽。


    但是,她卻必須要找到歐陽蒼吉這樣袒護柳阡陽的原因。


    那時候,他們日日隨著太傅讀書,倒也沒有什麽可疑的,隻是每每下課,歐陽蒼吉便就會拉著柳阡陽沒了蹤影。


    所以有一次,歐陽天佑大著膽子跟在了他們的身後。


    那是歐陽天佑第一次偷偷溜出宮。


    也是她第一次見到海。


    那時候是五月天,天氣開始微微的燥熱。


    所以,那樣的海浪和海風,讓歐陽天佑清爽不已。


    她趴在一處凸起的岩石後麵,透過縫隙,目光仔仔細細地追隨著柳阡陽和歐陽蒼吉。


    她瞧得清清楚楚,她的皇兄親自給那個區區的陪讀寬衣解帶。


    她也瞧得清清楚楚,她那一向最不苟言笑的皇兄,在柳阡陽的麵前笑得那樣肆意。


    然後,那兩個人都退去了長衫長褲,隻穿著中褲,就那樣拉著手奔向大海。


    那樣的自由。


    那樣的瘋狂。


    一個身軀麥黃健碩一,一個姣白纖柔。


    一個笑得那樣灑脫不勒,一個笑得那樣柔美明麗。


    歐陽天佑不知道怎麽的,忽然想到戲文裏麵的一句話——


    隻羨鴛鴦不羨仙。


    她忽然覺得,那寫戲文的倒是目光短淺得很。


    羨慕什麽鴛鴦啊,這大海中的兩個弄潮兒,才讓她最是豔羨。


    隻是,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羨慕什麽。


    是羨慕柳阡陽可以得到歐陽蒼吉這樣的寵愛?


    還是羨慕歐陽蒼吉的身邊有這等的絕色佳人陪伴?


    ……


    她真的搞不清楚。


    ……


    那一日,歐陽天佑就那樣趴在岩石後麵,整整半日,皮膚都曬疼了,她卻兀自舍不得起來。


    眼睛一直一眨不眨地看著。


    看著她皇兄和柳阡陽像兩隻即將越龍門的鯉魚似的,歡騰。


    看著柳阡陽在皇兄的懷中笑得前俯後仰,激起一浪一浪的水花。


    ……


    不知道為什麽,她的心空落落的。


    ~~~~~~~~~


    那次以後,歐陽天佑發現自己忽然愛做夢了。


    幾乎每晚上都湖做夢。


    而且每個夢中都必定有那片海灘。


    還有……


    柳阡陽。


    ……


    歐陽天佑的目光從此再也離不開柳阡陽。


    越來越的,她開始討厭歐陽蒼吉日日都霸著柳阡陽不放。


    她也討厭柳阡陽從來都不多看她一眼、卻目光時刻不離歐陽蒼吉身上。


    她的脾氣忽然就大了起來,動不動就摔東西、打宮女。


    她真的壓抑不住。


    但是,歐陽蒼吉到底還是忍了。


    因為她知道,她的皇兄自打出生,就意味著終有一日要登基為皇的。


    而皇上,需要的,是一個雍容華貴、能夠母儀天下的皇後娘娘。


    而那個皇後娘娘,不管是誰,但卻必定是個女人。


    所以,她不著急。


    隻要歐陽蒼吉登基為皇,柳阡陽就不再屬於歐陽蒼吉。


    是的。


    那麽高傲倔強的柳阡陽,是斷斷不會和一個女人分享歐陽蒼吉的。


    所以,她要做的,就隻是等待。


    她是南沙過高高在上的天佑公主。


    更重要的是,她是歐陽蒼吉的雙生妹妹。


    她有著一張和歐陽蒼吉七八分相似的臉。


    所以,她有的是資本,讓柳阡陽臣服。


    ~~~~~~~~


    果然,十八歲那一年,歐陽蒼吉登基為皇。


    歐陽天佑興奮難抑。


    那一日,她在文書院找到柳阡陽,喝得爛醉如泥的柳阡陽。


    她聽柳阡陽絮絮叨叨的說了一整日的話,字字句句都不離歐陽蒼吉。


    但是歐陽天佑一點兒也不生氣。


    真的。


    她一點兒也不生氣。


    因為她知道,等酒醒了以後,柳阡陽就不再是從前的柳阡陽。


    就像歐陽蒼吉不再是從前的歐陽蒼吉。


    果然如此。


    等到第二日再見的時候,柳阡陽哪裏還有昨日的眼淚和情癡?


    那樣疏離、那樣高貴、那樣清冷的柳阡陽,是她歐陽天佑致命的蠱。


    ~~~~~~~~~


    那一年,歐陽天佑隻做了一件事兒,就是陪伴柳阡陽。


    其實倒也說不上是陪伴,因為柳阡陽似乎根本不需要她。


    但是歐陽天佑卻固執地認為,但凡是付出,就必定有回報。


    所以,她驚喜地發現,柳阡陽漸漸地會搭理自己兩句,會多看自己一眼。


    這些都是進步啊。


    雖然是微乎其微的進步,但是累加在一起卻是一大步。


    ~~~~~~~~~


    那一年,五月天,歐陽天佑在那片海灘找到了爛醉的柳阡陽。


    那是歐陽天佑知道的一個秘密。


    但凡是柳阡陽不見了,就必定在那片海灘。


    所以她帶了三壇子的燒刀子。


    五十年的燒刀子,絕對夠醇夠烈。


    柳阡陽需要一醉方休,而她又何嚐不是?


    隻是柳阡陽早就成了醉貓,躺在沙灘上,昏昏睡去。


    歐陽天佑聽著柳阡陽口中喃喃喊出的名字。


    一聲一聲,都是心疼。


    “蒼吉……”


    “蒼吉……”


    “蒼吉……”


    ……


    那一日,聽著柳阡陽的呢喃,歐陽天佑喝完了整整一壇子的燒刀子。


    等到歐陽天佑醉的不像話的時候,柳阡陽這才醒來。


    “你怎麽在這?”柳阡陽冷聲問。


    似乎這是隻屬於他和歐陽蒼吉的領地,不習慣被別人靠近似的。


    歐陽天佑看著柳阡陽微微蹙起的眉,和眼中掩飾不住不耐。


    高傲的公主,忽然淚流滿臉。


    後來,柳阡陽不語,卻起身撿了柴禾過來升起了篝火。


    柳阡陽一聲不響地坐在那篝火邊,靜靜地喝著燒刀子。


    再後來,歐陽天佑搶了最後一壇的燒刀子。


    ……


    再後來,柳阡陽將歐陽天佑壓在身下,一雙麵目滿是血絲,他就那樣的看和歐陽天佑。


    狂熱又迷茫。


    當柳阡陽進入歐陽天佑的身體的那一刻,歐陽天佑死死地咬住柳阡陽的唇。


    “柳阡陽,從今日起,你若膽敢辜負我歐陽天佑,我必定親手殺了你!”


    歐陽天佑覺得口中都是濃重的鹹腥,但是她卻舍不得鬆開嘴。


    那是她終於嚐到的佳釀。


    那是她終於如願的好夢。


    ……


    高、、潮過後,兩個人的身體都有些僵硬。


    一直跳躍不安的火焰,像是誰的心。


    歐陽天佑將自己臉埋進柳阡陽的臂彎,貪婪地嗅著那柳阡陽身上散發出的海水味道。


    那種滋味,比燒刀子更讓她迷醉。


    “嫁給我。”


    ……


    那淡淡的聲音,仿佛是從天空中傳來似的。


    那樣的不真實。


    但是柳阡陽就在自己的麵前,就那樣認真地看著她。


    歐陽天佑死死咬著牙,這才沒有落淚。


    歐陽天佑笑得很大聲。


    “好。”


    ~~~~~~~~~~~


    婚前的那一段時間,是歐陽天佑最快樂的時光。


    她日日忙碌著張羅大婚的安排,像所有的待嫁女子一樣。


    甜蜜且期待。


    以後很多年的日子裏,她每每回憶到那段時光,莫不是感慨悵惘。


    那一年冬日,她終於得償所願,成了柳阡陽的妻。


    隻是沒等她更多一點地享受新婚燕爾的甜蜜浪漫,柳阡陽卻已然開始了忙碌。


    【大家早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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