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青衣這嘴巴十分毒,倒也十分準。


    曲瑞風被救出來後真的是半死不活,出的氣比入的氣多。因為條件有限,就找了個四四方方的木板,鋪上一層綿軟的布,然後把曲瑞風放在那上麵,四個人抬著禦劍而行倒是可以。這抬活死人的工作自然落在那三位師侄的身上。陸流觴和林瑾自然不會去做那苦力。曲青衣本來是最合適的,隻是一行人眼巴巴地看著他,他便悠然地站在焚火上,毫不在意。


    曲青衣這次帶的三位師侄都是火行宗掌門曲然瑟的親傳弟子,曲瑞風也可以算他們的師兄,他們習慣了曲青衣這怪異地性子,隻得認命,這剩下的一角落在了長喜身上。長喜本就受了重傷,禦劍而行還有些困難,現在提起了最後一口氣去抬,那小臉也是十分慘白。


    “曲長老,這姑娘受傷頗重,不若你去搭把手,那上麵躺著的畢竟是你侄子。”陸流觴道。


    “同屬正道之人,陸掌門憐香惜玉,不如你去抬著?”曲青衣瞥了陸流觴一眼,不耐煩道。


    “曲青衣,這曲瑞風是你火行宗的人,我與夫君拚了命救他本就是道義所致,你不感激我們也罷了,還這般語氣!”林瑾氣紅了臉道。


    “該感激你們的人躺在那裏,你們便守著他,等他醒來告訴他你們為了救他差點沒了性命,讓他好好感謝你們一番。”曲青衣指著曲瑞風道,“你也說救人是道義,不如便將這道義做到底,順便抬一程。”


    話剛落下,曲青衣加快了禦劍的速度,很快將其他人遠遠地甩在了身後。曲青衣過於無恥,林瑾氣的腳下的劍都有些不穩,但也無可奈何。


    孟將然在這山下找了一處空曠幹淨地地方,與無顏肩並肩躺在那裏,看著藍天白雲,心裏十分愜意。


    “我什麽都告訴你了,又覺得你告訴我的那些都是假的,這世界都是這般不公平嗎?杜因安也是,我對他也算掏心掏肺的,他天天想的便是如何讓我死。你連你的名字都沒有告訴我。又有什麽藥能讓人在雙修的時候變得年輕,我長這麽大也沒有聽說過。”無顏雙手交疊放在腦袋後,看著藍天,有些傷感道。


    五月裏,微風吹過,吹得人有些困意。孟將然緩緩地閉上了眼睛,也將無顏的話聽了進去。


    “可能是你長得不夠大吧。都說見多識廣,年紀大了,見識才多。你往日裏與杜因安便呆在那夜宴十八嶺,你關注的也隻有他的生活,見識到的也是與他有關的。修真者皮相與修為息息相關。


    修為越低,也就越顯老態。你原本修為定然不淺,現在修為低了許多,這容顏也無甚變化,這便說明你原來年紀也不大。你現在正是長見識的時候,現在所見自然許多都未曾聽聞。”


    孟將然的話在無顏腦海裏回蕩許久,無顏左思右想,也覺得有幾分道理。


    “但是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


    “名字不過一個代號。”


    “那我喚你‘老妖怪’?會變年輕的老妖怪。”


    無顏那語氣十分天真浪漫,孟將然也知曉他無甚心機,自己的往事,孟將然的過去,他不想告訴任何人,他這幅樣子的時候的時光,注定要埋藏。或許待到他修為大漲,恢複過去容顏的時候,會告訴無顏自己真正的名姓,但是絕對不是現在。


    “隨你。”


    “老妖怪,老妖怪。”


    “……”


    “我喊你你為什麽不應我?”無顏有些受傷地問道。


    “我說隨便你怎麽叫喚,但是沒有說過我會應你。”


    “就是這般的感覺,總覺得被你給害了,我好像撿到了便宜,最後卻是被你耍了。”


    “那是什麽,好像一隻大鳥,快跑,那東西落下來了!”無顏大聲叫道。一邊推著孟將然站起來。孟將然一把年紀,尚且還未站起,那隻‘大鳥’就‘撲通’一聲落在他身邊。


    孟將然便這樣與曲青衣四目相對了。


    “剛禦劍有些急了,居然停不下來,就直直的衝了下來。”曲青衣道。


    “你哪是衝,分明是掉下來的。”孟將然無語道,剛剛曲青衣腳上那劍分明失去了控製,他倒是看清了曲青衣落下的時候,那劍脫了控製,先一步落了下來。


    “你年紀大了,眼睛難免花了,隻是有些話不能亂說,我能夠忍受,我手上的焚火未必能忍。”


    曲青衣臉色本來有些慘白,此時更是難看了幾分,不知是被孟將然氣的,還是因為其他什麽原因。


    “你手裏沒有劍……它落得離你還挺遠的。”孟將然低聲道。


    曲青衣怒極攻心,吐出了一口血,孟將然隻覺得眼前一片暗紅,自己臉上濕漉漉的,本來就有些幹枯的頭發上竟然沾染上了一些紅色的血絲,實在惡心的很。


    “……”


    曲青衣最後瞪了他一眼,兩眼一閉,暈了過去。


    “他金丹受損,傷的十分重,勉強著禦劍到這裏,估計支持不下去,才落了下來。還好不高,這人也皮粗肉糙,外傷倒不重。”無顏在曲青衣的脈搏處探了一下道。


    孟將然將臉上的鮮紅的血擦去。


    “曲青衣,你究竟是有多厭惡我,連這一口血,都要忍著吐在我臉上。”這人生實在是太過悲慘,孟將然更是無語凝噎。


    “我們現在怎麽辦?”無顏問道。


    “把他扔在這裏?”孟將然想了想,搖了搖頭,“我倒是十分想把他扔在這裏,要是他這次死不了活過來,我就必死無疑了。”


    “我們把他抬進馬車裏吧。”孟將然建議道。


    無顏:“我突然有些……尿急。”說完,這人便消失了。


    孟將然自然是十分無語,每到這個時候,無顏都會消失不見,真是大難臨頭各自飛。


    孟將然隻能自己把他拖進馬車裏,然後稍微擦幹了他身上的血汙。


    孟將然坐在這馬車裏,看著昏迷的曲青衣,便想起了許多事。現在看來,他孟將然除了天行宗弟子的身份,倒是沒什麽長處。他的根骨一般,不能與其他修真者一般修習,唯一的法子便是雙修。這雙修好便是雙方得益,不好的話便要去依賴他人。這臉皮雖然厚了,每一次修習都要居於人下,卻也十分無奈。又想起了他與曲青衣之間的冤仇,這冤也不大,不過互相厭惡罷了,這孽緣四十年前開始,到了現在再見,還是續了下來。其實現在想來,當年曲青衣厭惡自己,倒也可以理解。那時的自己出了皮相,便一無是處,厚著臉皮賴在他身邊,況且曲青衣一直說自己醜,自己皮相想必也入不了他的眼。


    自己這前六十年活得實在窩囊,尤其是最後的二十年,陸流觴拋棄了自己,自己竟像一個怨婦一樣,期盼這有一天陸流觴有一天會想起他的好。最後不過一場妄想,到要死了的時候,他才覺悟。想到陸流觴,便想到林瑾,孟將然心中便一陣銳痛,各種仇怨浮現在心頭,這人也不能再想了。


    再又想到師父,師父對自己是真好,天行宗有個規定,這規定在孟將然看來是十分怪異的,不知道原因如何,又必須要執行,那便是天行宗弟子出嫁後除非離棄,不然不得回宗。他整整四十年沒有見過師父,後來陸流觴娶了林瑾,宣稱自己已死,師父也沒有出現過。難道師父對自己已經失望透頂?這是孟將然最害怕的事。


    如今重活一世,孟將然便覺得這修為對自己十分厲害。待自己有了修為,定要向陸流觴與林瑾討回屬於自己的東西,那對夫婦好過不得,接下來的便是要回天行宗看師父,即使師父不想再見自己,自己也定要厚著臉皮。自己這把年紀,別的本事沒學到,撒潑打滾倒是也會的。


    孟將然計劃的十分好,曲青衣低聲呻#吟聲突然打破了孟將然的思緒。


    曲青衣嘴邊的血汙已經被孟將然擦去,剛剛那一口血幾乎全部都吐在了孟將然身上,曲青衣身上倒也不是十分髒。曲青衣眼睛緊閉,那張惡毒的嘴也閉了起來,薄唇緊抿,卻是有幾分脆弱。這樣的曲青衣倒不是十分討厭了。


    “你這張嘴最毒,閉上嘴可愛多了。”趁著曲青衣昏迷,孟將然膽子大了些,語重心長道。這‘可愛’用在曲青衣身上十分怪異,孟將然自己都覺得有些好笑。


    昏迷的曲青衣偶爾皺起眉,緊抿地薄唇間瀉出了一聲j□j,似乎十分痛苦。


    之前的孟將然其實也不是一無是處,他對於藥物還是有一定的敏感性,之前那些*藥都是他自己製的,比那藥店買得還要好些。以前與陸流觴在一起,也喜歡琢磨一些藥。那個時候不能雙修為陸流觴提升修為,他也有些愧疚,便想著從藥物下手,製了一些易於修行的藥物。那一日,陸流觴給的便是他之前琢磨出來的。隻是現在,陸流觴留著他的藥,留著他的手鐲,偏偏不要他了,著實有些搞笑。


    可惜現在手頭上也沒什麽藥物,孟將然隻能看著曲青衣痛苦,也無能為力。


    “陸流觴他們抬著你的老姘頭回來了。”車簾突然被拉起,湊進了無顏那張不忍直視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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