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簡似乎錯誤的估算了時間。


    因為出現在他眼前的刑炎,竟然同段離一樣,也僅僅隻是一個看起來十多歲的少年。盡管身材很高大,但從麵容上來看還是能夠看出一絲絲稚嫩。這少年穿著厚實的黑色作戰服,稍稍低頭,他竟然是戴著一副黑色的口罩來隱藏麵容的,但單看眼睛的話,羅簡還是可以輕易的認出刑炎。


    刑炎有一雙非常好看的眼睛,他現在還不是追獵者,所以瞳孔還是亞洲人特有的漆黑和深邃,沒有追獵者那種嗜血的紅色,也沒有紅色退卻之後的那種灰色。少年的刑炎帶有一些獨特的味道,像是還沒成熟的青澀的果實,但雛形已顯現,不夠成熟的他不懂掩飾自己的鋒芒,所以當羅簡靠近的時候,他可以清楚的感覺到這少年身上的淩冽的煞氣。


    但,有一點奇怪。


    羅簡並未隱藏自己的身影,盡管他撐著紅色的大傘。他堂而皇之的靠近了鬼影隊,邁開的腳步極為輕盈,走路都像是在漂浮一樣,半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來,可是他的氣息散發出來了,所以鬼影隊都注意到了他。


    四個人不禁將視線都放在了眼前這個孩子身上。


    十歲左右的小孩,瘦弱的身體讓羅簡的年紀看起來更小一些,而這在密室裏是相當難見的,密室即使有時候會拉進來一些年幼或者未成年的玩家,但基本都是十三至十八歲左右的樣子,太小的孩子,甚至沒有分辨危險的能力。


    所以羅簡一旦不使用能力掩蓋自己的身影,他在玩家當中自然而然就會變得顯眼起來了,雖然因為紅傘……武器的後遺症,他的存在感還是比一般人要弱一些。


    羅簡並沒有關注鬼影隊裏的其他人,他的目光單單隻是聚集在了刑炎的身上,因為羅簡的目光太過專注和炙熱,刑炎也不得不低著頭看比自己矮了大半的小孩,他當然不會認識現在的羅簡,對於他來說,現在的羅簡隻不過是密室裏一個怪異的小孩罷了。


    不過,還是有點價值的。


    刑炎稍稍眯起眼睛,這孩子年紀太小了,出現在密室裏反而顯得不太自然,而且這孩子能夠出現在一葉孤舟交易場,那肯定是經曆過五次密室逃生之後的,一隻腳已經邁進資深者行列中的玩家,年紀如斯就可以做到這種地步,在刑炎眼中,自然是前途不可限量。


    “你是刑炎嗎?”羅簡盯著那少年刑炎看了半天,眉頭小小皺起來,不自覺歎了一口氣。


    那少年刑炎微微歪頭看著小孩,他的眼神有種審視的味道,看著羅簡的時候也沒有顯現出多少感情,他似乎僅僅隻是在估量羅簡的價值,就仿佛在打量一種可以利用的物品。


    “你知道我的名字?真有趣。”刑炎勾起笑容,雖然在黑色的麵罩下這個笑容可以忽略不計。


    這時候旁邊一個鬼影隊的隊友插話了:“隊長可是從來沒有把名字透露出去的,你是從什麽地方得知這種情報的?”


    羅簡頓了一下,他看也不看那個插話的隊員,他隻是執著的盯著刑炎:“你是刑炎嗎?”


    刑炎幾乎把眼睛眯著一條縫,讓他看起來有種狡詐的表情,他說:“我當然是刑炎。”


    羅簡卻退後了一步,他感覺到了失望,他搖頭:“不,你不是。”


    這話讓人感覺莫名其妙,至少刑炎這麽覺得,他開始覺得這小孩有點麻煩了,不耐煩的說:“我當然是刑炎,鬼影隊的隊長,如果你找我們沒什麽事情的話,就不要擋道了。”


    羅簡抿了抿嘴唇,他失望極了,於是又退後了幾步,自覺讓出了道路,不再擋在鬼影隊的麵前,他獨自一人走到角落裏蹲著,撐著那把比他身子還大的紅傘。


    那不是刑炎——不,或者說,不是羅簡認識的那個‘刑炎’。


    羅簡認識的刑炎是成為追獵者之後的他,而成為追獵者的必要條件……鷹當初也給羅簡簡要說明過。雖然追獵者都是用玩家做成的,但玩家的靈魂和自我意識已經完全被密室剝奪,然後密室往那些空曠的軀殼裏塞進了一些程序,好控製這些沒有靈魂的玩偶。


    追獵者是一個例外,他是自黑暗中誕生的靈魂,在密室的黑暗和混沌當中所誕生的,他無意中侵占了刑炎的身體,繼承了來自刑炎的全部記憶,擁有了刑炎的力量和武器,因為這靈魂原本是從密室的黑暗中所誕生,所以追獵者在一定程度上,完全可以抵抗和違背密室意誌的命令。


    所以羅簡愛上的追獵者,並不是現在的刑炎,現在的刑炎不過是個再普通不過的玩家罷了,盡管很優秀,盡管他擁有著那副軀殼。


    羅簡想著想著,突然覺得內心什麽地方開始疼痛起來,他用紅色的大傘把自己整個罩住,用手指揉了揉胸口,他覺得心髒有點痛,盡管這可能隻是他的錯覺。


    他在修羅場日日夜夜廝殺了365o天,加起來整十年,他幾乎把所有執著的在乎的念念不忘的東西都遺忘在了戰場上,卻在走下戰場的那瞬間又全部找回來,他很想那個人,他想念追獵者,很想很想,想得他心如刀絞、痛苦不堪。


    這難道就是愛嗎?


    羅簡已經有點想不起愛究竟為何物了。


    他麻木太久,對很多感情的感應都開始遲鈍,盡管有時候他會有那種被一切事物遠遠拋棄的感覺,但卻沒有太多恐懼悲傷或者難過,大概是孤獨太久了吧。


    羅簡並沒有在角落裏蹲太久,堅韌的他自然很快就從低穀裏走出,他的計劃並沒有改變,最初雖然是很想見刑炎一麵,但羅簡也早已做好受打擊的準備,所以他站起來,又朝著鬼影隊走過去了。


    鬼影隊正在招收


    隊員,有些玩家早就慕名而來等候多時,不過大多良莠不齊,隊長一副看誰都不順眼的樣子,雖然他戴著麵罩,卻還是能夠從他的眼神裏看出一絲絲輕蔑的感情,想來現在的鬼影隊隊長還十分年輕,連自己的眼神都不懂得隱藏。


    雖然他的確擁有這個資本來狂妄。


    大概也是引起了一些不滿的,一些本來觀望著的玩家默默不語就登出了交易平台。


    一葉孤舟現在的在線人數本就不多,這麽一走大片的玩家都跟著走了,交易場上隻留下寥寥數人,羅簡就在這個行列當中。


    鬼影隊開始尋找他們覺得合適的玩家單開武鬥房間來測試新隊員的實力,測試官卻並不是隊長而是鬼影隊裏一個矮瘦的男人,這男人身形瘦的有點可怕,堪稱瘦骨嶙峋了,雖然戴著手套卻還是能夠看出他簡直猶如骷髏手的手腕,可這人實力似乎不錯,帶了幾個想加入鬼影隊的玩家進入武鬥場之後,不到幾分鍾就出來了。


    出來的玩家都黯淡著臉離開了。


    鬼影隊幾個人聚在一起商量了一會兒,他們的聲音細碎的傳遞過來,羅簡聽到了隻字片語,大概是他們都覺得這批玩家的實力不怎麽樣,可能新隊員的納入要等到下一次了。


    羅簡舔了舔嘴唇,不知道從哪兒掏出的巧克力一包拆開包裝往自己嘴裏塞,別說,這巧克力也是一種道具,貌似可以增強精神值,但羅簡把它當零食來吃了。


    羅簡現在的權限很多,密室給予他肆意使用任何道具的能力,於是乎,現在的羅簡已經不需要什麽隨身密室,他需要什麽,隻要招招手就能擁有。


    當然,這種權限隻限於在密室裏,而且身份不能是一名玩家/追獵者/劇情人的時候才能夠使用。也就是說,他隻有身為gm的時候才能用這個權限。


    等他加入某個隊伍進入密室就不能這麽狂吃巧克力了。


    不過也有其他辦法。


    羅簡一邊啃巧克力一邊想,在密室裏即使不是gm的身份,他還是可以調整密室的道具獲取幾率值,而且可以設定是什麽樣的道具,不如幹脆設定一堆巧克力好了。


    而且這種巧克力道具沒有多少價值,隻是羅簡在哪兒吃的話,不會影響密室逃脫的劇情和玩家們的結局,也就不算違背密室給羅簡的條例。


    羅簡想著想著,忍不住晃了晃自己的腦袋,他的注意力都跑到巧克力身上去了。但這個不能怪他,羅簡修羅場呆了十年,十年時間沒有好好睡過覺吃過飯,他那可憐的嗅覺和舌頭能夠感受到的唯一的味道——就是血腥味。


    不過說起來,密室中食物類型的道具通常都蠻好吃的。


    羅簡又拆開一包巧克力,幾口啃下肚。就在他狂啃巧克力的時候,他感覺有個身影走到他麵前來,抬頭一看,又是鬼影隊的隊長大人。


    “小孩,我看你在這裏呆了很久,而且一直盯著我們這邊看,是有興趣加入我們嗎?”少年刑炎語氣有些囂張,不過就算如此,羅簡還是聽出他語氣中的一絲期待,看來這少年似乎也有一直注意著羅簡,貌似也很看好他。


    羅簡不喜歡他,他不喜歡一個披著刑炎殼子的陌生人,雖然這麽說確實是有些厚顏無恥了……畢竟,這幅殼子本來就應該屬於眼前這名少年才對。


    可是,按照未來的發展,這家夥應該是在密室裏失敗之後才會被做成追獵者的。


    羅簡咬著巧克力抬起頭看著刑炎,目光有些陰沉。


    這小孩的目光太過煞氣沉沉,隱約讓少年刑炎感受到一種壓迫感,他驚訝於這麽一個小孩居然會給他這樣的感覺,錯愕間又有點興奮,就像是措手不及居然摸到了寶的感覺。


    他剛想開口說些什麽,但是小孩卻突兀出聲打斷了他:“我確實是需要加入一個隊伍。”


    羅簡眨了眨眼睛:“你們的隊伍似乎也不錯。”


    刑炎笑起來,他說道:“我想試試你的身手。”


    “武鬥場嗎?”


    “對。”刑炎說著,從兜裏摸出一張紙條,上麵寫著幾個大字:申請加入單人對戰武鬥場。


    “你隻要摸著紙條說出同意申請四個字,就能夠跟我一起進武鬥場了。”


    羅簡瞟了一眼旁邊鬼影隊那個矮瘦的男人:“我以為那邊那個才是你們今天的考官。”


    “對待不同的人要有不同的對策嘛,而且,你應該不會是害怕我的實力吧?”這少年的語氣一如既往的狂妄。


    羅簡卻衝著他陰森森的笑起來:“你別被我打得滿地找牙就好。”


    刑炎當然不認為自己會被一個小屁孩打得滿地找牙,雖然羅簡並不是特別想在少年麵前過於暴露自己的實力。羅簡自從離開修羅場回到密室當中之後,就極力克製自己,雖然他經常以追獵者的身份到處找人打架,卻還是死死地克製著,隻拿出十分之一的實力,卻裝作自己正在竭盡全力戰鬥著。


    甚至情願自己被人打得遍體鱗傷。


    實在是沒點辦法,因為在羅簡看來,現在密室裏那些玩家一個個脆弱的跟玻璃似的,簡直好像稍微用點力他們就會碎掉一樣,逼得羅簡打人都得像是在給人撓癢癢一樣,雖然他用撓癢癢的力氣也能把人打得鼻青臉腫。


    血紅修羅場上是以死相搏的,所有人都會竭盡全力,一直戰鬥到死為止,他們都不懂得如何控製自己的力量,也不需要去控製,他們也用不著去擔憂別人的性命,反正所有人都會再複活,習慣了這種戰鬥之後……


    羅簡簡直恨不得自己再建一個血紅修羅場了!


    連打架都這麽憋屈!到底還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


    從出了修羅場到現在位置,羅簡唯一一次打過的痛快的鬥毆就是和小醜那一次了,雖然隻是簡單的比劃了一下,不過小醜的實力明顯比一般玩家強大許多,尤其是他那簡直作弊一樣的自我改造技能。


    不過今天,羅簡又一次感受到了不錯的實力,來自眼前這位少年的刑炎身上,空間係的武器果然是很逆天的,時隱時現而且完全感受不到對方的氣息,尤其是少年刑炎有一種奇怪的直覺,讓他在各種爭鬥當中也能夠順利躲開羅簡的攻擊,當之無愧他鬼影的名號,不過……還是稍微嫩了一些。


    修羅場擁有一些逆天技能的玩家和怪物簡直多如牛毛。


    羅簡一直想,要是自己真的失敗了,沒能滅掉密室,然後不得已幹脆自殺了結的時候,鷹估計會開放修羅場的大門,讓裏麵那些在一起鬥毆了十年數十年甚至更久的怪物們出來狂轟亂炸,那些怪物們也的確擁有毀滅密室的可能性呢。


    “就像是蠱蟲一樣啊。”羅簡想著,自言自語。


    他對麵氣喘籲籲的少年不明所以看著羅簡:“你說什麽?”


    “我是說蠱蟲啊蠱蟲,你知道蠱蟲嗎?”


    刑炎皺起眉頭,不太理解眼前這個小孩天馬行空般的思維,這孩子處處都透著一股子怪異,現在他們可是處於激戰當中的,但是對方似乎完全沒有投入進來,打架都有一股漫不經心的感覺,這孩子幾乎沒有出手,隻是一味躲避攻擊,偶爾拿傘敲幾下刑炎的腦袋,雖然是這樣,可是實力卻——


    這是刑炎第一次感覺到‘深不可測’這四個大字是怎麽寫的。


    “你說的蠱蟲是一種巫術吧,我記得傳聞裏是把毒蟲放在小容器裏,讓它們相互鬥毆吞噬,最後活下來的蟲子將會是很可怕的東西。”刑炎說,“我知道的不多,好像就是這樣。”


    “那麽……如果把毒蟲換成是人類呢?或者是其他擁有人類智慧差不多的怪物呢?成百上千的數量,把他們放在一起,讓他們相互殘殺打鬥,你覺得會產生什麽樣的結果?”


    刑炎更不能理解這孩子的思維了,不過這樣的思維,也不太像是一個孩子。


    “大概最後的勝利者,是一個強大到不可思議的怪物吧,能在千百人當中脫穎而出的話。”


    羅簡聽完了這些話,他突然抬起頭,舉起了自己的傘,將紅傘的傘尖對準了刑炎,然後他露出獰笑,他說:“你想見識一下嗎?那千百人之中脫穎而出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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