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頭再說王樸。


    因為沒有了桅杆和風帆,王樸的大船隻得在兩艘水師戰船的牽引下朝金山衛行進。


    為了免除不必要的麻煩,在抵達金山衛之前,王樸就讓最後幸存下來的兩百多家丁統統剃掉了腦後的“金錢鼠尾”,僥幸沒被龍卷風刮走的十幾名朝鮮水手也被下令秘密處死,屍體被沉入大海之中。


    這可不能怪王樸心狠手辣。


    據王樸所知,明代的禦史言官都是很變態的,這些自詡正人君子的家夥其實就是一群吃飽了撐著閑得沒事做的閑人,原本隻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可讓這些家夥左一搗騰右一搗騰,轉眼就成了彌天大禍了。


    王樸可不想被這些閑人揪住他的小辮子。


    王樸和兩百多手下在金山衛住了一晚,當天晚上趁著天黑,王樸帶著小七等心腹在金山附近購買了一所民宅,把大量的金銀珠寶都埋了起來,隻留下五十萬兩白銀,還有那四十箱幹貨以及少量的人參珠寶帶在軍中。


    藏好之後,王樸還雇了一位老實巴交的莊稼漢看管宅子。


    王樸不能不多留個心眼,這些金銀珠寶要是全部押往京師,誰知道崇禎帝那白眼狼會不會橫插一杠?到了第二天上午,鬆江知府錢橫就帶著全府大小官員以及有頭有臉的縉紳前來迎接了,這在當時可是件非同小可的事情。


    要知道在明代武將的地位很低,所謂的總兵官不過就是地方督撫手下會咬人的狼狗而已,在士紳百姓眼裏,統率上萬軍隊的總兵官還不如一個七品知縣有地位,錢橫可是正四品的朝廷命官,來迎接王樸這個小小的總兵看上去似乎有些自貶身價,其實卻不然。


    錢橫也是官場上的老油條了,豈會看不出王樸前途無量?別看王樸現在還隻是個小小的總兵,但就憑他活捉了奴酋皇太極這份天大的功勞,加官進爵就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錢橫此時不巴結更待何時?錢橫緊緊握住王樸雙手,臉上已經笑開了花,連聲說道:“哎呀呀,不想王總兵竟如此年輕,這可真是英雄出少年,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哪。”


    “哪裏哪裏。”


    王樸皮笑肉不笑地回應道,“大人想必就是鬆江父母錢大人吧?”“正是下官。”


    錢橫夠無恥,在王樸這個沒品級的總兵麵前自稱起下官來了,完了又親切地拉著王樸的手,轉過身來指著錢謙益介紹道,“王總兵,這位乃是下官的族叔,江左鼎鼎大名的才子之首錢謙益。”


    “哎呀,原來是牧老當麵,失敬失敬。”


    王樸不由肅然起敬,王樸對自詡正人君子的東林黨和複社缺乏好感,可對錢謙益的詩詞文章卻是很佩服的,不過此人真正得以青史留名卻是因為他娶了個鼎鼎大名的漂亮老婆,那便是秦淮八豔之首的柳如是。


    隻是不知道此時的柳如是是否已經嫁給錢謙益了呢?王樸的尊敬讓錢謙益很是受用,拈了拈頷下的柳須欣然應道:“今日見了王總兵這樣的少年英雄,便是老夫也想投筆從戎,廝殺疆場了,嗬嗬。”


    眾人大笑。


    錢橫又指著陳子龍、夏允彝介紹道:“這兩位便是我們華亭鼎鼎有名的大才子,陳子龍和夏允彝。”


    陳子龍和夏允彝見王樸舉止斯文,言談灑脫,根本沒有尋常武夫的粗俗氣息,心中便已經存了七分好感,更何況兩人對王樸率孤軍深入遼東的壯舉本來就十分佩服,當下兩人就上前一步抱拳說道:“見過總兵大人。”


    王樸也抱拳微笑道:“幸會,幸會。”


    錢橫又道:“其餘諸位官員和名流下官就不再逐一介紹了,王總兵和將士們在海上飄流了大半個月,一定吃了不少苦,現在到鬆江了就是回家了,下官已經在府衙擺好宴席,替王總兵和各位將士接風洗塵,請!”王樸也肅手道:“請。”


    王樸一行近三百人押著俘虜、財貨在錢橫等人的陪同下直趨鬆江府城華亭而來。


    先不提錢橫在華亭殷勤款待王樸,再說錢橫的塘報發到南京,南京的官員勳戚也知道了王樸抵達鬆江的消息,而且很快,這個消息就飛一樣傳遍了整個南京城,到了當天晚上,就連南京城外的乞丐都知道王樸已經到了鬆江。


    南京,也叫留都。


    朱元璋建立明朝之後定都南京,後來燕王朱棣起兵靖難搶了侄子建文帝的皇位,才把都城從南京遷到了北京,不過南京仍然保留著陪都的地位,而且連六部、科道、禦史衙門都保留下來。


    換句話說,自永樂帝開始,大明朝就一直保留著兩套政府班子,不過隻有北京的政府班子在發揮實際作用,南京的政府班子實際上隻是用來安插失意官員和養老官員的,手中並沒有什麽實權。


    接到鬆江知府錢橫的塘報之後,南京兵部尚書史可法和提督南京軍務的勳戚趙之龍不敢怠慢,當即譴快馬向京師急報,又從南京急調兩千錦衣衛前往鬆山接應。


    要說,王樸這個總兵沒必要也不值得如此興師動眾去接應、保護他,可他手中的那幾個建奴俘虜卻是非同小可啊,萬一要是在南京地麵上出了差錯,以崇禎皇帝的嚴厲,兩人的腦袋也就該搬家了。


    三天之後,錦衣衛千戶常延齡和李祖述就帶著兩千錦衣衛趕到了華亭。


    王樸隨即和錢橫等人告別,在兩千錦衣衛的護衛下向南京進發。


    錦衣衛千戶常延齡和李祖述都是世襲勳戚,常延齡是明朝開國元帥常遇春的後人,李祖述也是開國大將李文忠的後人,因為是名將之後,平時從不把天下英雄放在眼裏,不過對王樸卻是打心眼裏佩服。


    常延齡和李祖述都是勳戚豪強,又都是二十出頭的毛頭小夥子,平時在南京城裏就是遊手好閑、打架鬥毆的主,而王樸在沒穿越之前也是個混混頭兒,這三個人湊到一起那可真叫臭味相投、狼狽為奸了。


    沒幾天功夫,常延齡、李祖述就和王樸混得賊熟,最後幹脆開始稱兄道弟起來了。


    這天大隊人馬走到蘇州吳縣,剛在城外紮下營寨,蘇州知府王仕成就帶大小官員以及蘇州城內的士紳名流前來迎接來了。


    這個蘇州知府王仕成和鬆江知府錢橫一樣,都是人精,都認為王樸回京之後肯定會受到萬歲爺的重用,將來前途無可限量,所以都刻意討好巴結,何況王仕成和王樸還是本家,就更要好好巴結了。


    王仕成對王樸長揖到地,恭聲說道:“下官蘇州知府王仕成,參見王總兵。”


    王樸急忙上前扶住王仕成,假笑道:“哎呀,王大人折煞小將了。”


    王仕成將身後的縉紳名流逐一介紹給王樸,王樸卻隻記住了其中一個小老頭,他就是馮夢龍,馮夢龍是什麽人?明代鼎鼎大名的通俗小說《三言》的作者啊,此老可是中國古代小說界當之無愧的巨匠啊。


    寒暄完了,照例又是請客喝酒。


    王仕成早已經讓人在吳江縣衙擺好了酒席,專門替王樸接風洗塵,酒過三巡,王仕成忽然站起來,舉手示意道:“諸位請安靜。”


    待眾人安靜下來,王仕成才接著說道:“隻喝酒未免有些無聊,來段歌舞助興如何?”眾人轟然叫好。


    王仕成微微一笑,望著王樸道:“今日為了給王總兵接風洗塵,本官特意從昆山請來了玉峰昆班唱專場,以助酒興。”


    玉峰班的昆曲那可是江南一絕,請他們演專場花銷不少,王仕成為了巴結王樸這個小本家,可算是不惜血本了。


    王仕成話音方落,院外就響起了悅耳的鼓樂聲,旋即有兩隊鼓樂手敲鑼打鼓進了縣衙後院,往兩班這麽一坐鼓樂聲嘎然而止,一名五十多歲的老班頭捧著戲本走上前來,恭恭敬敬地說道:“請哪位大人點戲。”


    王仕成笑著對王樸說道:“王總兵請點戲。”


    “這個,怎麽好意思?”王樸正欲推辭時,坐在他身邊的常延齡和李祖述卻對他擠眉弄眼地說道:“王大哥,點,點玉簪記。”


    王樸便順水推舟道:“那就來一段玉簪記吧。”


    “好。”


    王仕成大聲道,“那就唱玉簪記。”


    老班頭彎腰一揖,抱著戲本下去了。


    兩班鼓樂聲再起,一道倩影已經穿過圓拱門嫋嫋婷婷地走了進來。


    正在喝酒的縉紳名流們頓時就屏住了呼吸,連常延齡和李祖述的眼神也直勾勾地盯在了那道倩影身上,王樸先是隨意地瞥了一眼,然後回頭若無其事地繼續喝酒,但是很快他又轉過頭來,目光重新落到了那道倩影身上。


    王樸的前世是個大流氓,見過的、睡過的美女不少,他的幾個情婦也都算得上是美女,還有王樸從遼東擄來的海蘭珠和布木布泰,更是風情萬種的大美女,可她們和眼前這位比起來,就顯得黯然失色了。


    王樸想不出什麽貼切的形容詞來形容眼前這女子,她的雙眸就像是兩汪輕柔的泉水,再鐵石心腸的男人也會被輕易化開,王樸不由得想起一句古詩來:此女隻應天上有,本是仙子謫凡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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