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南門,箭樓。


    已經熬了兩夜的王樸正在迷迷糊糊地打盹時,耳邊忽然響起了一把悅耳的嬌音:“小婢奉夫人之命,前來軍前侍候將王樸聞聲回頭,隻見嫩娘已經俏生生地站在他麵前了。


    這小丫頭由於從小習武的緣故,所以身體發育比較早,雖然才剛滿十五虛歲,身材卻已經長得很高挑了,穿在身上的那身白色戎裝就像是為她量身定做的一般,盡顯颯爽英姿,不過胸前那鼓鼓的兩團卻是不見了,看樣子是讓這小丫頭用布帶纏起來了。


    見王樸一個勁地往自己胸脯上瞧,嫩娘白生生的俏臉不由羞得通紅,低聲嗔道:“將“呃。”


    王樸回過神來,趕緊避開眼神,沒話找話道,“那個嫩娘,你穿上這套戎裝很好看啊,是誰給你做的?”“是小婢自己做的,真的好看嗎?”聽到王樸誇張,嫩娘小臉上立刻露出了一絲喜色,扭動腰肢在王樸麵前輕盈地轉了個身,然後轉到王樸身後一站,挺起嬌軀喜孜孜地說道,“將軍,小婢現在像不像你的一名貼身親衛?”“唔,很像。”


    王樸點了點頭,說道,“不過你現在是男兒身,不能再自稱小婢了,嫩娘這個名字也要改掉。”


    嫩娘吐了吐可愛的小舌頭,嬌聲說道:“那將軍就給小的賜個名字吧?”王樸想了想,說道:“嫩娘你的輕功好,身輕如燕,就像能飛一樣,不如就叫飛燕吧。”


    嫩娘柳眉輕蹙。


    說道:“可是飛燕這名字聽起來還是像個女孩子呀?”王樸微笑道:“那就倒過來,叫燕飛,怎麽樣?”“燕飛?”嫩娘聞言喜道。


    “嘻嘻,這名字好聽,那小婢以後就叫燕飛啦。”


    “將軍。


    不好了。”


    嫩娘話音方落,呂六忽然疾步而入,看到一身戎的嫩娘時明顯愣了一下,本能地伸手去腰間抽刀,可他很快就把嫩娘認了出來,驚叫道。


    “嫩娘是你?你這小丫頭在這兒幹嗎?”嫩娘皺了皺可愛的小鼻子,嬌聲說道:“六哥,從今天開始小弟就是將軍地貼身護衛了,而且再不叫什麽嫩娘,小弟現在叫燕飛,是將軍剛剛賜的名。”


    “燕飛?”呂六搖了搖頭,轉頭對王樸說道,“將軍。


    出事了。”


    王樸問道:“出什麽事了?”呂六說道:“剛剛西門來報。


    今天早上城外忽然出現了好幾萬難民,全跪在外麵哭著喊著要進城逃難哪。”


    王樸的心立刻就抽緊了,問道:“好幾萬難民,哪來地?”“不知道。”


    呂六搖頭道,“不過這些百姓大多都是從西北方向逃過來的,因此小人估計是那邊各衛、所、堡城的守軍造地孽!因為流賊才剛到大同,他們根本沒時間去西北各縣禍害百姓。”


    大同鎮的防禦體係是針對西北方向的蒙古人設置的。


    所有的衛、所、堡城也全部分布在西北方向沿長城以內的那一帶狹長地區域。


    所以事情已經是明擺著的了,搶劫百姓的隻能是那裏的邊軍。


    而不可能是流賊。


    “這些畜生!”王樸拍案而起,怒道,“本將軍饒不了他們!”這時候,趙信、刀疤臉和大胡子也聞訊趕到了。


    刀疤臉人還沒進門,就高聲嚷道:“將軍,這幾萬百姓救還是不救?”“當然得救。”


    旁邊的大胡子道,“這天底下哪有見死不救的道理?”趙信最後一個進來,沉聲說道:“可誰又能保證這些百姓裏沒有流賊的奸細呢?要是讓流賊的奸細趁機混進城來,那不是讓更多地百姓遭殃了嗎?將軍,卑職以為小不忍則亂大謀,此時萬萬不能打開城門哪。”


    趙信地話不無道理,萬一真讓流賊的奸細混進城來並且趁亂打開了城門,那事情就麻煩了,就算官軍最後能夠打敗流賊也勢必會損失慘重,城外的流賊畢竟有十幾萬人哪,就是十個拚一個也足夠把城裏的官軍拚光了。


    王樸凝思片刻,問道:“魏大本呢?”呂六道:“魏大人已經趕去西門了。”


    “走。”


    王樸回頭向趙信等人道,“我們也去西門。”


    大同西門。


    魏大本正站在城樓上,向著城外的百姓大聲喊話:“父老鄉親們,回去吧,你們快回去吧,流賊就要殺過來了,你們會沒命的……”然而,城外哀鴻一片的百姓根本就聽不到他地喊話聲,仍舊跪在地上叩頭不止,眼巴巴地哀求城樓上地守軍打開城門,放他們進去,真所謂寧作太平犬,不作亂世人,那情景當真是慘不忍睹。


    “大人。”


    一名同知泄氣道,“他們根本就聽不到你的喊話。”


    “唉。”


    魏大本哀歎道,“這便如何是好?這便如何是好哇?”“大人快看!”另外一名通判忽然驚叫起來,“好像是流賊,流賊殺過來了!”“啊!流賊殺過來了?”魏大本聞言大吃一驚,急抬頭看時,果然看到一大隊人馬已經從南邊衝了過來,擁擠在西門外地百姓立刻騷亂起來,紛紛四散而逃,不過很快,百姓的騷亂就平息了下來,因為那隊人馬並沒有亮出兵器追殺他們。


    讓人沒有想到的是,那隊人馬居然在西門外架起了幾十口行大鍋,往鍋裏放了米和水,然後升火開始煮起粥來,不到一刻鍾的功夫,粥的香味就開始飄散開來。


    四散奔走的百姓便紛紛被這粥的香味引了回來。


    城樓上,那個同知吃聲說道:“大……大人,這……這是怎麽回事?”另一個判官也難以置信地說:“大人。


    流賊好像在施粥,這……下官沒有看花眼吧?”魏大本也吃驚地瞪大了雙眼,滿臉盡是不敢相信地表情。


    一直以來流賊在他們這些大明官員眼中都是洪水猛獸般的存在,他們幹的不就是燒殺劫掠地營生?可是現在,他們居然在城外對逃難的百姓施起粥來了?怪事年年有,沒有今年多,向逃難百姓施粥似乎應該是官府該幹的事,怎麽流賊也幹起這事來了?這官軍不像官軍。


    流賊不像流賊,那不是全亂了套了?這時候,王樸帶著大胡子等人也趕到了。


    魏大本急率大同府地大小官員搶前迎接,王樸阻止了眾人見禮,大聲說道:“魏大人,幹的好,幹的漂亮!沒想到你辦事如此利索,這麽快就派人在城外架起粥棚並且開始向逃難的百姓施粥了。


    哈哈。”


    “駙馬爺。”


    魏大本臉上不由得掠過一絲尷尬之色。


    訥訥地說道,“城外這粥棚並非下官派人所設。”


    咦?”王樸愕然道,“不是魏大人你派人設的?那是誰設的粥棚?”魏大本低著頭,有氣無力地說道:“好像……好像是流賊設地粥棚。”


    “什麽!流賊設的粥棚?”王樸聞言先是吃了一驚,旋即臉上掠過一絲了然之色,低聲自語,“李岩。


    不愧是李岩!”“駙馬爺。”


    魏大本低聲說道。


    “現在我們該怎麽辦?”王樸想了想,說道:“既然流賊已經在城外設了粥棚。


    那我們就不必去湊這個熱鬧了,不過,城外這些百姓畢竟是大同府的百姓,是大明朝的百姓,魏大人你既然是大同知府,就是他們的父母官,又豈能不管他們的生死?”魏大本道:“駙馬爺的意思是……”王樸道:“魏大人,你立刻帶衙役去藩庫挑一百石大米來,從城樓上扔下去,城外這粥棚要是一天不撤,魏大人就每天扔一百石糧食下去,總之這粥棚可以讓流賊設,這粥也可以由他們施,但這大米……還得由我們大明官府來出!”“下官明白了!”魏大本臉上不由湧起一團紅暈,忍不住豎起大拇指讚道,“高,實在是高!不鬼是駙馬爺,下官佩服,佩服!”魏大本身後的幾個同知和判官卻聽了個雲裏霧裏,他們怎麽也想不明白,王樸這麽做高明在哪裏?還每天扔一百石糧食下去,結果這糧食是官府出地,可人心卻都讓流賊收買了,這買賣虧大發了。


    “還愣著幹什麽。”


    魏大本卻回頭喝道,“還不快跟本官擔米去。”


    “是。”


    大同府地一眾大小官員應了一聲,跟著魏大本去了。


    大同城外,李岩行帳。


    荊茂成剛剛進帳,李虎和李玄就迎了上來,迫不及待問道:“老荊,事情怎麽樣?”荊茂成喘了口氣,向李岩說道:“大帥,粥棚是架起來了,五十石大米也全部煮成粥施出去了,事情還算順利。”


    李虎不信道:“城裏的官軍就沒有趁機殺出來?”“沒有。”


    荊茂成搖頭道,“城裏的官軍不但沒有趁機殺出來,還從城頭上扔下了一百石大米,末將也讓弟兄們煮成粥施給城外的逃難百姓了,不過那些百姓很是可恨,他們就顧著感謝城裏的官府,一點也不感謝我們義軍。”


    “啥?”李虎氣道,“這些不知好歹的東西,吃我們的粥居然謝官府地恩?氣死我了,我這就帶人去把粥棚拆了,讓他們一個個全喝西北風去,哼!”“不許胡來。”


    李岩喝住了李虎,淡然說道,“我們設粥棚施粥地主要目的救人,收買人心倒在其次,現在雖然讓官府落了好名聲,可不管怎麽說城外地幾萬百姓總算是有了吃的,不用再挨餓了,這樣本帥心裏也好受些。”


    紅娘子杏眼圓睜,切齒怒道:“這一定又是王樸想的招,這狗官真是陰險,活是我們幹的,好人卻讓他做了!”“不,娘子你錯了。”


    李岩搖了搖頭,淡然說道,“王樸也許很狡猾,可這事他卻落不了好,通過這件事,我想我已經有些了解他了,他和其它的大明官員不一樣,他是我遇到的第二個心裏裝著百姓的大明官員。”


    “相公。”


    紅娘子愕然道,“你好像挺欣賞他?”“是的。”


    李岩點頭說道,“我現在是有些欣賞他了,因為換了別的大明官員,絕不會像他那樣做!”“為什麽?”李虎不解道,“王樸這麽做不是落了個好名聲嗎?”“什麽好名聲?”李岩不以為然道,“好名聲是大同府的,是朝廷的,也是狗皇帝的,卻不是他王樸的,落在他王樸頭上的隻能是殺頭的名聲!城外的幾萬百姓也許會感謝他,可朝廷裏的禦史言官卻絕不會放過他,因為他出的米是通過我們義軍的粥棚施出去的,也就是說在施粥這件事上,他和我們義軍是同謀!”“啊?”紅娘子失聲道,“這可是誅九族的重罪。”


    “所以……”李岩背負雙手,悠然說道,“我才說王樸和別的大明官員不一樣,他的心裏真正裝著百姓。”


    “那……”紅娘子眨了眨美目,忽然問道,“相公口中的另外一個好官又是誰呢?”“另外一個好官是三年前的陝西三邊總督,他就是……”李岩說此一頓,目光忽然轉向帳外,遙望著東方蒼茫的天際,悠然說道,“孫傳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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