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中諸葛?誰呀?”王樸嘴上問著,眼睛卻不由自主地越過陳圓圓往後望去,後麵那輛馬車的車簾恰好在這個時候掀了開來,一位雲鬃高挽、身姿婀娜的綠裳麗人從車廂裏走了下來,王樸的目光落在那綠裳麗人臉上,愕然道,“柳姑娘?”綠裳麗人正是陳圓圓的風塵姐妹柳隱,也叫柳如是。


    柳如是輕提羅裙上前兩步再向王樸淺淺一禮,說道:“小女子柳隱拜見將軍。”


    友情提示:千萬別把書中柳隱的形象與電視劇《秦淮悲歌》中的柳如是劃等號,要不然大夥看了會吐血三鬥而亡“柳姑娘免禮。”


    王樸伸手虛虛一托,又轉身肅手道,“請,柳姑娘裏邊請。”


    因為柳如是是女眷,又是王樸嬌妻陳圓圓的好姐妹,王樸直接把她請進了提督行轅的後衙,因為整個提督行轅都還沒有建成,供王樸私人起居的後衙也隻是蓋了幾棟簡陋的竹棚,勉強能夠遮擋風雨而已。


    “柳姑娘請坐。”


    王樸肅手請柳如是入座,回頭又含情脈脈地望著陳圓圓,柔聲說道,“娘子,您趕了這麽遠的路,一定累了吧?”陳圓圓嫵媚地笑笑,搖頭道:“奴家不累。”


    嫩娘給柳如是、王樸和陳圓圓各上了一盞香茗,然後對陳圓圓道:“夫人,讓小婢來抱小公子吧?”陳圓圓忽然哎呀了一聲,叫道:“哎呀,孩子又尿了。”


    嫩娘嫣然一笑,說道:“夫人,小婢這就去倒盆熱水來。”


    “不用。”


    陳圓圓道。


    “我跟你一塊去吧。”


    王樸望著陳圓圓和嫩娘主仆倆徑直走了,不由伸手愕然道:“哎,這……”這話是怎麽說的,陳圓圓居然撇下王樸和柳如是徑直走了,她這是要幹什麽?給王樸製造和柳如是獨處的機會麽?柳如是見王樸那錯愕模樣忍不住掩嘴輕笑,不過很快就收住了笑容,低聲說道:“將軍可真是好福氣。


    娶了圓圓妹子這樣的賢內助。”


    “那是。”


    王樸撓了撓頭。


    憨笑道,“上輩子不知道敲破了多少隻木魚。


    翻爛了多少本經書才修來這福氣,嘿嘿。


    柳如是正了正臉色,忽然問道:“將軍,柳隱很冒昧地問一句,對當今天下大勢你有什麽看法?”前文說過,柳如是和別的秦淮名媛很不一樣。


    柳如是不是秦淮八豔中最漂亮的,也不是身材最好地。


    更不是才藝最出色的,至於是不是身懷名器。


    **功夫最好,目前還不得而知。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柳如是絕對是八豔當中最有才學最有抱負的,一身所學也最為龐雜,可以說是三教九流無所不知,天文地理無所不曉,由於她特殊的身份,可以與江南的士大夫階層頻繁接觸,所以對天下大勢也是了如指掌。


    王樸忍不住多看了柳如是兩眼。


    柳如是這話豈止是冒昧。


    簡直有些突兀。


    兩人總共也才第二次見麵,正式的傾談更是一次沒有。


    驟然間提及這麽有深度的話題自然是有些“交淺言深”了。


    老實說,王樸對柳如是地認識完全停留在“秦淮八豔”地層麵上,也就是說,在王樸的潛意識裏,柳如是頂多隻是個多才多藝地“花瓶”罷了,他可沒有想過柳如是會對當今天下大勢有什麽看法,更沒想過柳如是會提出什麽獨到而又精妙的見解。


    剛才陳圓圓對他說柳如是是女中諸葛,王樸隻當是夫妻之間的玩笑。


    王樸打了個哈哈,不答反問道:“本將軍能不能先聽聽柳姑娘的高見?”柳如是的柳眉輕輕攏起,問道:“將軍是不是不屑與小女子談論天下大勢呢?”但凡有才學的人都是自視很高的,也是很**地,他們要是覺得自己受到了別人的輕視往往會產生逆反心理,一怒之下很可能會拂袖而去甚至是反目成仇!三國地時候,張鬆原本是要把西川獻給曹操的,結果就因為曹操的輕視把西川獻給了曹操的死對頭劉備。


    “絕沒這個意思。”


    王樸趕緊搖手,微笑道,“本將軍是誠心向柳姑娘請教。”


    王樸嘴上說著誠心請教,可就他那副嬉皮笑臉的樣子,也能算得上態度誠懇?“好吧。”


    柳如是在心底輕輕歎息一聲,說道,“那小女子就以當今天下大勢說一些看法,就當是拋磚引玉罷。”


    王樸拱手道:“請柳姑娘賜教。


    柳如是道:“當今天下大勢可以用三句話來概括,建奴在關外虎視眈眈,流賊在中原氣候已成,大明則已經積重難返。”


    王樸聽了不由心頭一驚,對柳如是的輕視霎時煙消雲散,正色問道:“那麽依柳姑娘之見,大明該如何應對?”柳如是道:“大明若想挽狂瀾於即倒,唯有壯士斷腕退守江南半壁江山,先勵精圖治然後恢複中原。”


    “好!”王樸忍不住擊節長歎,柳如是的看法和他的想法簡直可以說是如出一轍。


    被王樸倚為左臂右膀的甄有才雖然足智多謀、狡計百出,可他就看不出這天下大勢來,沒想到柳如是這個風塵女子卻能有這般見解。


    王樸接著問道:“能否請教柳姑娘,退守江南之後該如何勵精圖治?”柳如是不假思索地答道:“以鐵腕整頓吏治,清丈土地,施行按畝征銀地一條鞭法。”


    王樸對柳如是都有點肅然起敬地意思了,一個女人,而且還是個風塵女子,卻能有如此精辟的政治見解。


    單憑這一點她就遠勝世間絕大多數地須眉男兒了,難怪陳圓圓要稱她為女中諸葛。


    “唉。”


    王樸歎了口氣,說道,“要是當今首輔周延儒能聽到柳姑娘這番話就好了。”


    “何必要周閣老聽到?”柳如是若有所指地說道,“有將軍您聽到就足夠了。”


    王樸裝傻道:“柳姑娘這話是什麽意思?”“將軍又何必揣著明白裝糊塗呢?”柳如是美目裏掠過一絲狡黠,微笑道,“將軍可否對小女解釋一下。


    為何要帶著萬餘精兵不遠萬裏從大同前來江南呢?難道不是為了要挽狂瀾於即倒嗎?”“咳。”


    王樸顧左右而言他道。


    “這個……”“將軍。”


    柳如是肅容道,“小女子給您帶來了幾本書。


    希望能對你有所幫助。”


    “哦?”王樸欣然問道,“不知道是什麽書?”柳如是道:“書就在小女子的馬車上,將軍派人取來便是。”


    王樸急令呂六去取書,呂六很快就抱著一隻包袱進了後衙,擱在案上。


    柳如是解開包袱從裏麵拿出一本書,對王樸說道:“這是宋應星地《天工開物》。”


    “宋應星的天工開物?”王樸聞言大喜,這可是鼎鼎大名的奇書啊。


    他在大同找了好久都沒找到,不惜重金購買也沒能如願。


    這本書裏記載了機械、紡織、造紙、兵器、火藥、硫磺、陶瓷、染色、製鹽、榨油以及農業各種穀物的種植等等大量的學識,簡直可以稱得上是知識寶庫。


    “柳姑娘,宋應星還活著嗎?”“當然還活著。”


    柳如是道,“柳老先生正在江西分宜縣當教諭。”


    “太好了。”


    王樸奮然擊節道,“這可真是太好了。”


    柳如是又從包袱裏拿出第二本線裝書,對王樸說道:“將軍,這是方以智的《物理小識》。”


    “方以智?”王樸越發欣喜道,“柳姑娘認識方以智?”柳如是點頭道:“有過數麵之緣,互相切磋過物理方麵的學問。”


    王樸急道:“柳姑娘可知道方以智現在哪裏?”柳如是道:“方先生是翰林院地檢討。


    不過現在在桐城老家丁母憂。”


    “好。”


    王樸喜不自禁道。


    “又是一個。”


    柳如是忍不住問道:“將軍,又是一個什麽呀?”“啊?沒什麽。”


    王樸微笑道。


    “柳姑娘接著介紹你地這些書。”


    柳如是搖了搖頭,又拿出第三本書說道:“這是茅元儀的《武備誌》,其中有兵訣評、戰略考、陣練製、軍資乘和占度載,其中軍資乘五十五卷,裏麵收錄了各式攻守器具、戰車、艦船凡六百餘種,對將軍應該有用。”


    “是嗎?”王樸從柳如是手中接過《武備誌》,問道,“七寶太監地寶船有沒有收錄在內?”柳如是道:“當然有,書裏記錄了寶船的詳盡結構和製造工藝,還有許多精細的插圖。”


    “老天爺呀。”


    王樸大喜道,“柳姑娘,你可是幫了本將軍大忙了。”


    柳如是把包袱裏剩下的四本書一塊拿了出來,介紹道:“還有趙士禎的《神器譜》,徐光啟的《農政全書》《幾何原本》和《泰西水法》,這些書對將軍應該有所幫助,除了這些還有本書叫《本草綱目》的醫書,隻可惜小女子遍訪江南各大書局也沒能找到。”


    “柳姑娘。”


    王樸望著柳如是連連搓手道,“本將軍都不知道該怎麽謝你了。”


    “誰讓將軍你是圓圓妹子地夫婿呢?”柳如是淡淡一笑,接著說道,“好了,現在該說的都已經說過了,小女子自認為有用地幾本好書也已經獻給將軍了,天色也不早了,小女子還要趕路,就此告辭了。”


    “呃……”王樸愕然道,“柳姑娘要走?”“小女子是個風塵女子。”


    柳如是淡然道,“若是留在營中過夜怕是有汙將軍的清名罷?”“沒有的事。”


    王樸忙道,“本將軍根本就不在乎什麽狗屁清名。”


    柳如是淡淡一笑,又道:“小女子隻會色藝娛人,莫非將軍是要留下小女子謀一夕之歡?”“呃。”


    王樸頓時語塞,“這個……”柳如是向王樸淺淺一禮,說道:“小女子拜別將軍。”


    王樸留也不是,不留也不是,隻得傻愣愣地望著柳如是轉身離去,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的態度和語氣已經刺傷了這個心高氣傲的風塵奇女子,現在就算王樸有心挽留,柳如是也未必肯留下來了。


    陳圓圓的身影忽然出現在門口,擋住柳如是的去路,急道:“如是姐,你不能走,你答應過要幫助我家相公的。”


    “圓圓妹子。”


    柳如是輕輕拉住陳圓圓的小手,柔聲說道,“不是姐姐不願幫你家相公,而是姐姐能幫地也就這些了,這幾本書都是姐姐搜羅已久地奇書,相信能幫上大忙的,好了,姐姐得走了,有什麽話明天來暖香閣再敘,好嗎?”“姐姐。”


    陳圓圓抿了抿小嘴,委委屈屈地問道,“非要走嗎?”柳如是笑笑,然後鬆開陳圓圓地小手,輕提羅裙轉身出了竹棚,斜陽西垂,照在柳如是稍顯瘦削的身上,在地上拖出一道更瘦更長的影子來,形影相隨,格外顯得孤獨和落寞,臨出門的時候,似有一聲幽幽的歎息隨風飄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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