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聲槍聲突兀地響起時,李岩的第一反應是中埋伏了!李岩雖然不確定王樸為什麽會事先知道義軍的行軍方向,並且在半路設下埋伏,可他還是憑借本能迅速做出了反應。


    李岩一聲令下,三千義軍迅速開始行動起來。


    數百枝火把首先被點燃,借著火光,義軍將士迅速擺開了六段射擊隊形,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打起火把雖然會讓義軍成為官軍的攻擊靶子,可如果不打火把的話,義軍將士就什麽也看不見,什麽也做不了。


    在缺乏光線照明的情形下,火槍隊完全是擺設。


    因為火槍隊不可能在沒有照明的情形下排好整齊的射擊隊列,假如在沒有排好射擊隊列的情形下胡亂開槍,結果很可能會誤傷自己人,在沒有光線照明的時候重新填裝彈藥就更不可能了,經驗再豐富的老兵也很難摸黑填裝彈藥。


    當李岩的三千義軍迅速擺開射擊隊列的時候,百步之外的官軍卻是毫無動靜。


    是王樸的反應不及李岩,官軍的訓練不及義軍熟練嗎?當然不是!事實上,一看到那片星星點點的火光,王樸就知道遇上李岩的火槍隊了。


    不過,王樸並沒有像李岩那樣下令列隊,因為要想完成列隊就必須打起火把,一旦打起火把,那就意味著把自己的行蹤完全暴露了,這樣一來。


    就完全成了兩軍之間的硬拚了,王樸地官軍雖然裝備了相對先進的燧發槍,可畢竟隻有七百人,而李岩的火槍隊則足足有三千人,王樸才不會傻到跟李岩硬拚。


    “趴下!”“趴下!”“趴下!”王樸向身前身後的官軍將士悄然下達了軍令。


    軍令很快被逐次傳遞下去。


    不到片刻功夫。


    七百名老兵已經全部趴到了地上,隨行的白蓮教徒也被老兵們強行摁在了地上。


    這些老兵都是身經百戰地鐵血老兵,在沒有接到新地軍令前。


    就算對麵的流賊殺到眼前,他們都不會再站起來!不過對麵地流賊並沒有掩殺過來,因為這三千流賊是火槍隊,火槍的優勢在於遠距離射擊,而不是近身肉博!李岩同樣沒有貿然下令開火。


    因為他還不確定官軍埋伏地具體方位,剛才那聲槍響來得很突然,李岩隻能隱約推斷出大概的方向以及距離,而無法做出精確的判斷,因此,義軍雖然擺好了射擊隊列,卻隻能以靜製動。


    四周的曠野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連空氣都快要凝固了。


    不過,這樣地沉寂並沒有持續太久。


    突然間。


    前方夜空下騰起了一排通紅的火光,劇烈的槍聲霎時響徹夜空。


    前排的義軍將士霎時倒下了十幾個,有幾個直接斃名,更多的卻隻是受了傷,倒在血泊中哀嚎起來。


    不過,官軍的這次射擊也暴露了他們的方位,嚴陣以待的義軍將士迅速調轉槍口,瞄準了剛才官軍開火的方位,領軍將領聲聲令下,列隊完畢地義軍將士就一隊隊地走上前來,照著前方漆黑地夜空輪番開火。


    “轟轟轟……”劇烈的槍響在夜空下翻滾激蕩,足足六輪齊射過後,李岩才下令停止射擊,戰場才再次沉寂了下來,詭異地是,前方夜空下死寂一片,李岩並沒有聽到哪怕一聲慘叫聲,難道說這麽密集的射擊竟然沒有對官軍造成殺傷?就在李岩百思不得其解時,前方夜空下突然又騰起了一排通紅的火光,伴隨著激烈的槍聲,前排的義軍將士再次倒下了幾十人,李岩大吃一驚,再次下令開火,三千火槍手輪番上前,又是連續六輪齊射。


    前方夜空下。


    王樸正趴在土溝裏偷著樂,說起玩槍李岩還是太嫩了!李岩再聰明也無法跳出思維的局限,他畢竟是這個時代的人,槍戰對他來說還是個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新鮮玩意,他不可能無師自通想出什麽先進的槍戰戰術,事實上,後世許多看似簡單的戰術,都是以無數的生命和鮮血換來的!李岩不是天才,他不可能突然間領悟出火槍對戰火槍的戰術,他隻能死板地沿用王樸在大同用來對付建奴的那套戰術,就是讓火槍手們排好隊,然後一排排輪著上前開槍,在李岩看來,火槍隊的戰術就應該是這樣的,也隻能是這樣的。


    可王樸不是這個時代的人,他懂得太多火器對戰的戰術,就算這些知識都是業餘的,對李岩來說也已經是個巨大的優勢了。


    為了不暴露身體目標,王樸沒讓官軍打起火把!沒有火把的照明當然沒法列隊齊射,不過暗中讓呂六召集幾十名衛兵進行齊射卻是沒什麽問題的,呂六一聲令下,五十名衛兵長身而起,借著夜色的掩護站成了一排,對麵的流賊看不到這邊的動靜,毫無反應。


    一聲令下,五十名衛兵同時開火,對麵嚴陣以待的流賊就倒下了好幾十個,打著火把的流賊就是最好的射擊靶子!開完了火,呂六和五十名衛兵又迅速趴回到了地麵上,這時候對麵流賊的槍也響了。


    一排排的鉛彈從官軍頭頂嗖嗖的飛過,卻沒法傷到官軍一點皮毛。


    十幾個回合下來,李岩火槍隊的彈藥開始告急,火繩槍的槍管也開始發燙,已經有好幾支火繩槍在開火的過程中炸了膛,李岩也終於回過神來,急忙下令火槍隊重新列隊,不過已經來不及了。


    “全都有……列隊!”一聲炸雷般的大吼響徹長空。


    借著火把的幽光,李岩發現近千名官軍從百步開外地地麵上鬼魅般冒了出來。


    然後迅速擺開了射擊隊列,和義軍不同的是,官軍的射擊隊列隻有前後三排,第一排官軍已經舉起了火槍,黑洞洞的槍口已經指向了義真是要命。


    這時候義軍正在重新隊列!官軍陣前。


    唐勝高舉腰刀然後狠狠下劈,厲聲大吼:“第一排……開火!”“轟轟轟……”兩百杆火槍的槍口同時綻起耀眼地紅光。


    激烈地槍聲霎時響徹夜空,正在走隊的義軍將士就像被割倒地野草。


    霎時倒下了一大片,沒等義軍將士站好隊,官軍的第二排、第三排齊射也打了過來,更多地義軍將士倒在了血泊中。


    李岩嗔目如裂,看到精心訓練的火槍手一片片地倒下。


    他的眼裏都快冒出火來了!更讓李岩感到絕望的是,官軍的隊列雖然隻有前後三排,可他們地射擊頻率卻是一輪接著一輪,中間絕無片刻的停頓!李岩的火槍隊不愧是訓練有素的精兵,在隻能挨打不能還手的情形下居然沒有崩潰,不過他們的走隊還是受到了嚴重的影響。


    “轟轟轟……”官軍的齊射仍在繼續,六輪齊射過後,倒在血泊中的流賊已經超過了五百人!“撤!熄滅火把,全軍撤退!”李岩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黯然下了撤軍地命令。


    官軍氣勢正盛。


    義軍信心受挫,再加上義軍地彈藥已經所剩無幾。


    再和官軍硬拚下去凶多吉少,現在也隻能撤退了。


    李岩一聲令下,義軍將士紛紛棄了火把,轉身落荒而逃。


    官軍並沒有趁勝追擊,事實上王樸也不敢貿然追擊,雖然李岩的火槍隊被打敗了,可李青山、袁時中地幾萬白蓮賊兵就在附近,這雖然隻是些烏合之眾,可好歹也是幾萬人哪!在這荒效野外又沒有什麽依托的工事,就王樸手下這幾百號官軍,踩也被人踩死了。


    李青山帶著幾千殘兵敗將倉惶逃到五裏橋,終於與袁時中、宋獻策的大軍匯合,李青山原本還想著憑借袁時中手下的幾萬軍隊反攻滁州,可讓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袁時中早已經暗中投靠了宋獻策。


    李青山帶著少數親隨來到了袁時中的中軍,原準備接過大軍的指揮權,誰想袁時中一聲令下,數百名心腹蜂擁而上,不由分說就把李青山和十幾名親隨亂刀砍死,然後又收編了李青山的幾千殘兵敗將,殺奔滁州而來。


    五裏橋到滁州不過區區十餘裏,急行軍不到半個時辰就趕到了。


    不過,等袁時中、宋獻策率領大軍殺到的時候,正如李岩所料,滁州果然已經成了一座空城!宋獻策當機立斷留下部分軍隊守城,然後和袁時中率大軍出北門來追殺官軍,大軍才剛出北門,就迎麵遇上了李岩的敗兵。


    “李岩將軍?”看到灰頭土臉的李岩,宋獻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失聲道,“你不是帶兵去搶占城北大營了嗎?這是怎麽回事?”“唉。”


    李岩歎了口氣,頗有些沮喪地說道,“別提了,半路遭遇了王樸的官軍,我軍力戰不敵,敗了。”


    “什麽,敗了!?”宋獻策凝聲道,“李岩將軍,你是說你的三千火槍隊敗給了王樸的五百火槍隊?”“王樸的火槍隊應該不隻五百人。”


    李岩搖了搖頭,又道,“不過最多也不會超過千人。”


    宋獻策不信道:“三千訓練有素的精兵敗給了不足一千的官“的確是這樣。”


    李岩歎息道,“我軍雖然訓練有素,卻從來沒有想過會在晚上與官軍交火,猝不及防下才中了王樸的算計,這一戰我軍敗得不算冤,不過下次再遇上,王樸就沒有這麽好的運氣了。”


    宋獻策略一思忖,對李岩道:“李岩將軍,借一步說話。”


    說罷,兩人進了城門內的門房,李岩的隨行親兵迅速散了開來,把住了門房四周,任何人不得靠近十步以內。


    門房內。


    宋獻策的臉色已經沉了下來,凝聲道:“李岩將軍,如果我軍想順利攻占江南,最大的障礙無疑就是王樸!本來我們已經算計好了一切,可惜不慎走漏了消息,害得我們在五裏橋撲了個空,沒能逮住王樸!”“本來,隻要能搶在王樸前麵奪了城北大營,王樸就還是逃不脫我們的手掌心,可惜呀,李岩將軍你的三千火槍隊居然敗了,王樸又從我們的手掌心溜走了!王樸不死,已經從浦子口渡過長江的幾萬官軍就不會亂,滁州這一仗那就凶多吉少了!”李岩歉然道:“都怪末將無能。”


    “唉。”


    宋獻策歎了口氣,說道,“王樸現在逃回了城北大營,既有火槍之利又有堅固的營壘為依托,要想在一天之內打下來談何容易?不過眼下我們也沒有別的辦法了,隻能不惜一切代價發起強攻了,李岩將軍你說呢?”李岩肅然道:“末將完全同意軍師的看法,假如不能搶在大隊官軍趕到之前打破城北大營、擒斬王樸,那這一戰我們就敗了,占領江南也就沒有可能了,不過末將倒是擔心,王樸會不會死守著城北大營等我們去強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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