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是道:“奴家也不敢肯定,這隻是一種直覺。”


    “直覺麽?”王樸蹙眉凝思了片刻,忽然說道,“不管你的直覺靈不靈,也不管多爾袞是不是在安排後事,既然存在這種可能性就必須加以提防,無論如也也不能讓多鐸帶著這一萬建奴活著回到遼東。”


    說罷,王樸霍然轉向身邊的柳輕煙,凝聲道:“輕煙,立即飛鴿傳書給紅娘子,讓她立即率領騎兵進攻聊城,切斷建奴退路。”


    柳輕煙領命去了。


    王樸又把目光投向忽魯溫,沉聲問道:“蒙古人,說說你們的計劃吧。”


    忽魯溫側頭困惑地望著刀疤臉,刀疤臉又把王樸的話翻譯成蒙古語。


    聽了刀疤臉的翻譯,忽魯溫立刻以蒙古語說道:“我們大汗說了,女真人進攻濟寧要在天亮之後,所以我們行動應該在天亮之前!天亮之前我們大汗會說服土謝圖部和喀爾喀部同時起兵攻擊女真人的城北、城西、城南大營,等我們蒙古人動手之後,希望城內的明軍也能夠主動出擊,策應我們蒙古人對付女真人。”


    刀疤臉又把話翻譯給了王樸。


    王樸欣然道:“沒問題,隻要城外亂起,我們大明中央軍就會立即出城策應!”


    得到王樸的答複之後,忽魯溫放心地出城複命去了目送忽魯溫的身影消失在門外,刀疤臉悶聲說道:“侯爺,卑職覺得韃子不可信。”


    王樸擺了擺手,肅然道:“天底下沒有無緣無故的友誼,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欺騙,我相信這次額哲是真的要和我們聯手對付女真人。”


    “沒有無緣無故地友誼。也沒有無緣無故地欺騙?”


    柳如是喃喃低語了兩句。望著王樸地美目裏忽然泛起一絲異彩。


    刀疤臉堅持道:“侯爺。這會不會是多爾袞設下地陷阱。目地就是誘我軍出城?”


    “不。”王樸搖頭道。“這個額哲可是蒙古最後一位大汗林丹汗地嫡長子。他原本應該是大蒙古帝國地可汗。可現在卻隻能忍氣吞聲當建奴地奴才。你說他會甘心嗎?現在機會擺在他地麵前。他又能當蒙古地可汗了。你認為他會輕易放過這次機會嗎?”


    刀疤臉默然。如果他是額哲。也地確不會錯過這樣地好機會。


    濟寧城北。清軍大營。


    城北的清軍大營又分為三座相對**的軍營,分別駐紮著建奴正紅、鑲紅旗的一萬多八旗兵,科爾沁班克圖部的兩萬餘人,以及蒙古土謝圖部的三萬餘人,土謝圖親王不知所蹤,城北大營的三萬多部眾就由他的弟弟伯顏暫時統領。此時伯顏正在營外野地裏準備攻城器械,畢竟多爾袞已經下令。天亮之後八旗各部、蒙古各部就得向濟寧城發起猛攻。


    伯顏正帶人打造雲梯時,侍從隊長忽然上前稟道:“王爺,喀爾喀親王和察哈爾親王正在營中大帳等候。”


    “喀爾喀親王?察哈爾親王?”伯顏愕然道。“天亮就要攻城了,他們不抓緊時間打造攻城器械,跑到本王營中幹什麽來了?”


    侍從隊長環顧左右無人,壓低聲音說道:“兩位王爺說與親王有關。”


    侍從隊長嘴裏說的親王指地就是去了趟多爾袞大營之後便不知所蹤的土謝圖親王,伯顏聽了臉色微變,凝聲道:“兩位親王真這麽說?”


    侍從隊長重重點頭。


    伯顏略一思忖,沉聲道:“走,我們回營。”


    濟寧城北,建奴大營。


    駐紮在北門外的建奴是正紅、鑲紅兩旗地一萬餘人。原來的正紅、鑲紅旗主嶽托和多爾袞一樣是攝政王,可後來卻在和多爾袞的政爭中慘敗,最後被多爾袞圈禁致死,薩哈廉雖然是嶽托的三弟,可他是多爾袞的親信,因此得以從嶽托手裏繼承正紅、鑲紅兩旗。


    不過如今的正紅、鑲紅兩旗跟代善當旗主時已經沒法比了,那時候的兩紅旗是八旗中的大旗,勢力僅次於皇太極親領的正黃、鑲黃旗,可現在地兩紅旗在八旗中實力隻比正黃、鑲黃兩旗強那麽一點點。


    多爾袞突然到來時。薩哈廉正在帳中飲酒。


    雖說天亮之後就要攻城了,可薩哈廉也知道一開始肯定是蒙古人先上,除非蒙古人打殘了或者死光了,否則是輪不到八旗兵攻城的,至於攻城所需要的器械,當然也由那些低賤的蒙古人打造了。


    看到多爾袞,薩哈廉趕緊放下酒杯,單膝跪地向多爾袞打千道:“奴才給主子請安了。”


    多爾袞擺了擺手,走到薩哈廉剛才坐的位置上。淡然道:“罷了。起來吧。”


    “謝主子。”


    薩哈廉起身,恭恭敬敬地立於一側。大氣也不敢喘一聲。


    多爾袞忽然回眸,陰睛不定地望著薩哈廉,問道:“薩哈廉,土謝圖部沒有什麽異常吧?”


    “沒有,挺好啊。”薩哈廉忙道,“伯顏正帶人打造攻城器械呢,天亮之後就得攻城了。”


    “朕是說……”多爾袞道,“巴顏沒有回營,土謝圖部沒有什麽流言吧?”


    巴顏就是土謝圖親王,伯顏的兄長。


    “沒有。”薩哈廉不假思索地應道,“巴顏不是奉了主子的旨意去聊城了嗎,這事大夥都知道,怎麽可能有流言呢?”


    “是麽?”多爾袞目光忽然轉為陰冷,凝聲道,“可朕怎麽聽說,察哈爾親王額哲和喀爾喀親王阿思蘭已經來了土謝圖大營?”


    對於林丹大汗的嫡長子額哲,曾經的黃金家族,多爾袞從不曾放鬆警惕,要不是為了照顧蒙古人地情緒,多爾袞早就把額哲給宰了,不過就算不能殺額哲,多爾袞對他也是百般提防。從來就沒有放鬆過警惕。


    多爾袞攝政之後,就把察哈爾部從大漠遷到了遼西義州一帶,還找了許多借口把原本屬於察哈爾部的大部份部眾分割給了科爾沁各部,大大削弱察哈爾部的實力之後,多爾袞還是不太放心,又在額哲身邊安插了不少眼線。


    被額哲派去城內和王樸接頭的忽魯溫就是多爾袞安插在額哲身邊的奸細。額哲的一舉一動其實全在多爾袞的監視之下,額哲還想著背後下刀子,滅亡建奴之後再和明軍議和,然後回師大漠,重新恢複黃金家族地榮光,卻不知道他已經死到臨頭了。


    “什麽?”薩哈廉聞言愕然道,“額哲和阿思蘭來土謝圖大營了?這事奴才怎麽不知道?這兩個家夥這時候來土謝圖大營做什麽?”


    多爾袞陰惻惻地問道:“你說呢?”


    薩哈廉激泠泠地打了個冷顫,他已經從多爾袞的聲音裏聽出了冷森森地殺機。


    土謝圖大營,巴顏行帳。


    喀爾喀親王阿思蘭和察哈爾親王額哲正等得不耐煩時。伯顏終於掀帳而入。


    論爵位伯顏不過是郡王,低了額哲和阿思蘭一級,便向兩人打千行禮道:“兩位親王不在營中督造攻城器械。來我們土謝圖大營做什麽?”


    喀爾喀親王阿思蘭默然不語。


    察哈爾親王額哲道:“伯顏,知不知道你大哥已經被多爾袞殺了?”


    “你說什麽?”伯顏聞言大驚道,“我大哥被攝政王殺了?不,不能吧,我大哥不是被攝政王派去聊城了嗎?”


    “笑話。”額哲冷然道,“多爾袞為什麽要派巴顏去聊城?派他去聊城做什麽?就算多爾袞要派巴顏去聊城,又為什麽不讓他回營交待一聲就走,伯顏,你不覺得這很可疑。很不符合常理嗎?”


    “這……”


    伯顏噤聲,忽然覺得額哲說地還真的很有道理。


    “伯顏。”額哲沉聲說道,“知不知道你和你地族人已經死到臨頭了?你們真要聽從多爾袞地軍令去強攻濟寧城,就別再想活著回到草原,明軍的大炮和火槍可不是吃素的,你們都會戰死!”


    “可……”伯顏囁嚅道,“可攝政王已經下了軍令,怎能不服從?”


    “為什麽要服從?”一直沒有說話的喀爾喀親王阿思蘭忽然說道,“為什麽要服從多爾袞的軍令?我們大蒙古的勇士足有十幾萬人。就算科爾沁四部是多爾袞的鷹犬,就算隻有我們喀爾喀、土謝圖和察哈爾三部,我們也有七萬多勇士,憑什麽要聽多爾袞的?女真人現在隻有不到四萬人,論兵力隻有我們一半!”


    伯顏顫聲道:“你……你們什麽意思?”


    額哲凜然道:“伯顏,帶著你的族人戰鬥吧,不過不是去攻打濟寧城,而是去反抗女真人地奴役,我們已經受夠了女真人的奴役。我們大蒙古帝國的勇士。偉大戰神成吉思汗地子孫,豈能受女真人的奴役?”


    “不……不可能。”伯顏顫聲道。“我們不可能打贏女真人,還有科爾沁人也不會幫我們的,他們會幫著女真人對付我們的,我們都會死的。”


    額哲冷笑道:“科爾沁人?哼哼,別忘了科爾沁人也是戰神成吉思汗的子孫,班克圖、察罕、索噶爾和滿朱習禮心甘情願當女真人的奴才,可科爾沁四部的勇士們未必願意當女真人的奴才,更何況……我們並非孤軍奮戰,我們還有強援!”


    “強援?”伯顏凝聲道,“哪裏來地強援?”


    “明軍!”額哲一字一頓地說道,“不怕告訴你,本王已經和明軍達成了協議,我們替明軍滅亡女真人,明軍幫我們大蒙古帝國複國!”


    “噗噗……”


    額哲話音方落,帳蓬頂上忽然傳來一陣異響,下一刻,急促的馬蹄聲響起,緊閉的帳蓬頃刻間四分五裂,額哲、阿思蘭和伯顏急定睛看時,隻見帳蓬外火光熊熊,刀槍林立,耀眼的寒芒幾乎迷亂了三人的眼睛。


    亮如白晝的火光中,神色陰沉的多爾袞傲然屹立,多爾袞身後則是數百名挽弓搭箭的八旗精兵,冷森森的箭簇已經瞄準了中間地額哲、阿思蘭和伯顏三人,額哲的目光一下子就落到了多爾袞身後,目光閃爍的忽魯溫就站在多爾袞身後。


    一看到這場麵,額哲和阿思蘭就知道事情已經敗露,兩人立刻就像霜打的茄子蔫了。


    伯顏嚇得仆地跪倒在地,膝行爬到多爾袞麵前,泣聲道:“主子,奴才可沒有背叛你呀,借奴才天膽也不敢背叛大清呀……”


    多爾袞神情陰冷,瞧也不瞧痛哭流涕的伯顏一眼,沉聲道:“拿下!”


    十數名戈什哈蜂擁而上,把阿思蘭、額哲和伯顏摁倒在地,額哲可能預感到這次是在劫難逃了,突然淒厲地高喊起來:“大蒙古帝國的勇士們,偉大戰神成吉思汗的子孫們,你們該醒醒了,我們要當草原的主人,我們絕不當別人的奴仆,絕不……”


    多爾袞獰聲道:“把他地舌頭絞了!”


    “喳!”


    一名戈什哈轟然應諾,立刻拔出鋒利地匕首戳進額哲的嘴裏一通亂攪,額哲頓時慘叫一聲,嘴角鮮血四濺,等戈什哈抽回匕首地時候,額哲已經再說不出完整的話了,隻能含糊不清地啊啊出聲,每次啊一聲就會吐出幾塊模糊的血塊,狀極淒慘。


    多爾袞霍然回頭,對身後的班克圖、索噶爾、察罕和滿朱習禮道:“喀爾喀部、察哈爾部還有土謝圖部的部眾從現在開始就歸屬科爾沁部麾下,朕希望你們以額哲、阿思蘭和伯顏三人為戒,千萬不要做對不起大清的事情。”


    班克圖四人急翻身跪倒在地,朗聲道:“奴才等誓死效忠主子,誓死效中大清。”


    “好。”多爾袞輕輕頷首道,“很快你們就有向朕表示效忠的機會了。”


    班克圖四人慨然道:“奴才等恭聽主子差譴。”


    多爾袞道:“額哲和王樸之間有約定,額哲、阿思蘭會在天亮之前起兵叛亂,隻等城外一亂,城裏的明軍就會出城夾擊,這是上蒼賜給朕,賜給大清的機會,大清軍能否打破濟寧,能否擊敗明軍,就看你們的了。”


    班克圖四人慨然道:“奴才等願意為主子赴湯蹈火,在所不惜。”“用不著你們赴湯蹈火。”多爾袞擺了擺手,淡然道,“朕隻要你們科爾沁部喬妝察哈爾部、土謝圖部和喀爾喀們發動叛亂,把城裏的明軍誘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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