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站錯了隊伍是如此的可怕,哪怕你富可敵國,也隻是一塊沒有自保能力的肥肉罷了!


    “……我就直白說了吧嫂子,我們這些人拿企業抵押了湊齊兩三億資金幫助沈鋼度過眼前這個難關是沒有問題,關鍵是銀行方麵跟我們講起了‘規矩’!為什麽?原因您知道!眼下十月份快到了,再過一兩個月,沈鋼就到了償債高峰期,銀行那邊是不是願意高抬貴手,延遲幾個月繳納!如果銀行願意,我們可以咬牙將老本拿出來,權當是謝謝大哥這麽多年來的幫襯之情!”


    說話的是沈進的弟弟沈海,目前是華亭比較有名氣大福家市老板,他的人生第一桶金,就是依靠沈進丁玉夫婦家的小市起來的,後來沈進將大福家市送給了兩個弟弟,於是沈海將這個小賣鋪揚光大,先是成了小市,後來從沈鋼借資,從而鳥槍換炮,遷移到地段更貴占地更大的大福家市。


    十年下來,他們已經在華亭、北平、蘇城、錢塘等十餘個一二線城市開了二十多家大福家連鎖市,可謂資本雄厚,兩三億資金輕鬆就能拿得出來——而且,他們本身就是沈鋼的股東!


    相比起沈海的“慷慨激昂”,他的妻子以及二弟沈杭夫婦的表情則顯得異常冷淡,他們的沉默讓客廳的氣氛變得更加僵硬冰冷了。


    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


    盡管早知道這個社會人情冷漠曆來如此,但丁玉麵色鐵青,還是難掩鬱憤。


    大福家市在全國有十幾家連鎖市,期間投資了近來越來越火熱的便利連鎖店,盡管同樣借助了銀行的資本實現展,但無論是負債水平還是財務健康都要過沈鋼。按照去年的財報,大福家集團的資產已經達到近百億,向銀行貸款二十億或許很艱難,但是十億卻是沒有問題的。


    而作為大福家的大股東,剛才感慨激昂的沈海卻表示可以湊齊兩三億的“血本”?這僅僅隻是大福家半年的淨利潤而已!


    所謂血濃於水的親情是如此的淡薄,沈飛如此,丈夫的弟弟妹妹們也是如此,甚至……娘家也是如此絕情,兩個星期精神緊繃的丁玉有種天旋地旋的絕望。


    坐在丁玉身旁的衛巧瀾見婆婆臉色蒼白,她連忙問道:“媽,你沒事吧?”


    丁玉擺擺手,勉強擠出笑意,隨後淡淡地說道:“沈鋼是你大哥辛苦打拚下來的事業,也是我們沈家的根本基業,也正是因為如此,當初與你們還有其他親戚投資建廠的時候,你們投入一塊錢幾乎抵得上兩三塊的股票!我不想把這些事情掰碎了說,但是眼下沈鋼千難萬難,若不依靠沈家全體同心同德,我又還能說什麽?”


    客廳裏再次陷入了冷硬的沉默。


    丁玉挾恩圖報,可見現實已然將她逼入到絕境中,不得不奮起反擊。然而這時候包括沈海夫婦、沈杭夫婦、以及沈進的三個妹妹卻仍然冷漠以對,這一刻不止丁玉心灰意冷,就連她身邊的媳婦衛巧瀾也感到大勢已去的悲涼。


    “我公司裏還有點事情,我和阿豔先回去了!”說話的是沈弘的大姑父周磊,他的臉上雖然帶著歉意,行動卻毫不拖泥帶水地起身就走。


    有了帶頭人,二姑一家,沈杭夫婦相繼起身,即便以前待沈弘最好的小姑夫一家,此刻猶豫再三,也最終選擇離去,二叔沈海朝臉色蒼白的丁玉看了一眼,搖頭道:“以後阿弘這孩子想要做什麽事情,沒得說的,我們一定負責!至少讓他這輩子無憂無慮,至於沈鋼……真對不起,這已經不是錢可以解決的事情了,我們都不想把自己的事業都搭進去!”


    “好!好!好!最後一句才是你們的心意!”丁玉麵色慘淡地點點頭,“四十多年的血濃於水,二十多年的共富貴,終究抵不住冷冷冰冰的現實!你說的對,沈海,這已經不是錢可以解決的事情了!你們走吧!不送了!”


    沈海兩夫妻愧疚地低下頭,隨後又麵帶堅毅地轉身離開!


    早已進了大門的沈弘就靜靜地站在玄關處,隻是神情憤然,心髒就仿佛被現實的冰冷凍住了,手腳冰冷,此刻連血液都是凝滯不動的!樹倒獼猴散,他萬萬想到,插在沈家心頭最後一刀的,不是國鋼、不是銀行、更不是高高在上的官僚……


    而是自己人。


    第一個走出客廳的周磊見到沈弘時十分吃驚,大姑父沈豔張嘴想要說什麽,周磊卻搖搖頭,不冷不熱地跟沈弘打聲招呼,然後準備就此離開。


    就在這時,沈弘用一種清淡地語氣說道:“今天我家的不幸,我們認栽,但我們不會放棄!若有遭一日能重振家門,我沈弘一定不會忘記今日你們的‘慷慨’!”


    周磊麵上的青氣一閃而逝,隨後甩手離開,連表麵的親情也不再有耐心維係!麵對母親大嫂以及其他人震驚卻又異常冰冷的目光,沈弘麵無表情,心硬如鐵。


    丁玉心中哀慟。現實如此冷酷,不經意之間催熟了小兒子的成長,讓他看透了大學外的世界,是怎樣一個冰冷無情的社會。


    隻是……這個代價實在過於慘痛了!


    ……


    雷聲陣陣,隨後大雨傾盆。


    台風肆虐,瓢潑的大雨就像太平洋的水倒灌,將整個華亭市都籠罩在淒風慘雨中。


    “是嗎?他是這麽說的嗎?真是個任性的家夥!”沈進虛弱地躺在病床上,床邊站著丁玉、衛巧瀾、沈玲三人。


    望著前所未有虛弱的丈夫,丁玉眼眶紅紅地握著丈夫的手,哽咽道:“對不起,我盡力了!”


    沈進微笑著搖搖頭,歎息道:“沈鋼有今日之困,實際上根子還在我身上,如果不是我當初這麽激進,借新債還舊債,沈鋼今天的財政就會健康許多!可惜,去年雖然經曆了嚴格的宏觀調控,但反過來講卻也是最好的轉型時機,可惜阿堯比我還激進,而阿飛卻沒有起到勸導扶正的作用……一步錯,步步錯啊!”


    沈玲黯然道:“爸,局麵真的難以挽回嗎?”


    沈進長長歎了一口氣:“難啊!親戚不可靠,你外公舅舅袖手旁觀,衛家虎視眈眈,不會放過這個鯨吞沈鋼的好機會!我的那幫朋友雖然表示二十億不是問題,卻要以我複出為前提,而我現在的身體,嗬嗬,真是絕佳的回避借口……”


    “對不起爸爸!”衛巧瀾黯然淚下,梨花帶淚的表情分外惹人憐惜。


    沈進再次搖頭:“不要說對不起,是我讓你為難了!其實,沈鋼名存實亡的根本原因還是我站錯了隊伍,否則兒孫輩的行差走錯如何會讓我們沈家這麽艱難窘迫……咳咳……”


    劇烈的咳嗽打斷了沈進的感慨,隨後他的語氣更加微弱了,劇烈跳動的心跳,氣若遊絲的聲音讓丁玉三人泛起不詳的預兆。


    “老公,你別說話了!”


    沈進深吸一口氣,略微失神的目光凝視著丁玉緩緩說道:“阿玉,沈鋼現在千瘡百孔,已經無法挽回,你們就不要白費心機了!既然銀行隻是控製沈鋼的貸款而不是進一步激烈的手段,說明上麵還留有餘地……我在美國、加拿大、澳大利亞三地以你們的名義投資了不少不動產,這事你是知道的!原本這是給孫子外孫的禮物,現在看來仍然不失為一條可靠的退路!”


    沈進近乎交代後事的話讓丁玉淚流滿麵,泣不成聲:“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


    失去沈鋼對沈進意味著一輩子的努力被全盤否定,此刻沈進已經完全失去了對生的渴望,他仿佛感受到生機正在體內一點一滴地消散,所以他要乘著這個最後的機會安排妻子兒子的未來。


    即便不能將輝煌的事業留給他們,至少也要保證他們衣食無缺。


    沈進綻起慈祥的笑容,語氣十分艱辛地說道:“現在我放不下心地還有三個人,阿弘、阿玲、巧瀾!巧瀾,你畢竟嫁進沈家才兩三年,又沒有孩子的拖累,所以以後有個好男人追求你就嫁了吧!”


    知道公公在交代後事,衛巧瀾沒有點頭也沒有反對,隻是捂著嘴巴失聲痛哭。


    “阿玲…咳……你也是!既然那個男人不可靠,就不要猶豫了!你們兩個都還年輕,風華正茂,幸福一定要抓取在自己手裏……咳咳……”


    “我知道,爸!”沈玲同樣早已泣不成聲。


    “最後,阿弘……”沈進目光一黯,“我那最疼愛的小兒子啊……原本想要送他世上最好的禮物,娶最漂亮的妻子,住世界上最大的房子……現在看來終究還是奢望呢!”


    “你不要說了,他會理解的!會理解的!”丁玉泣不成聲。


    沈進欣慰地笑了笑,沉重的眼皮讓他緩緩閉上眼睛,但是抓著丁玉的手卻緊緊不放,他喃喃道:“還有,我走了之後,你們出國避兩年,等國內塵埃落定再考慮回來…咳嘔……亦或是幹脆居住國外,總之……”


    沈進的聲音越來越弱,乃至於連最後的話都累得吐不出來,他意識到死神正在拖拽著自己的靈魂!他目光漸漸渙散,到了最後,氣若遊絲的他也隻能慘笑著吐出最後的不甘:“……沈鋼啊……”


    說著,消耗掉最後一點精氣神的沈進緩緩睜大眼睛,瞳孔出最後一抹怨毒的閃光。


    再也不動了。


    “老公!”


    “爸!……護士!護士!”


    哀慟萬分的叫聲陡然響起,衛巧瀾驚叫著推門而出,隨後震驚地現:門口,沈弘斜靠在潔白的牆壁上,雙手捂著臉緩緩滑落坐在地上,豆大的眼淚從指甲縫中蹦了出來,場麵格外淒涼。


    邊上的護士和路人看著壓抑的聲音無聲痛哭的沈弘,惻然以對。


    “阿弘……”


    醫生、護士聞聲蜂擁而入,正想安慰沈弘的衛巧瀾自己也惶恐不安,不知道該怎麽說起,就是這麽一怔愕的時間,沈弘站起身飛快地推開人群,朝安全樓梯跑去。


    見沈弘的表情瘋狂十分不對頭,一個病人不禁擔憂地說道:“這個孩子不會想不開吧?”


    衛巧瀾聽了倒抽一口涼氣,於是瘋也似地一邊跑一邊嗬斥道:“沈弘,你回來……回來!”


    穿著高跟鞋的原本就不適合跑路,衛巧瀾跑了幾步根本追不上,於是幹脆脫掉香奈兒高跟鞋扔到邊上,邁著晶瑩白皙的腳丫子跟著沈弘進了安全樓梯,朝樓上追去。


    後麵一群好事者見有熱鬧,連忙也跟在後。


    沈弘不知道身後的熱鬧,隻是胸腔有一股憤世嫉俗,幾欲噴薄而出的怨恨想要泄出來,於是他一口氣跑到頂樓,跪坐在樓台中間的水泥地上,衣褲瞬間便被淋透了。抬頭望著夜空一閃而逝的雷鳴閃電,迎著肆虐不止的風和雨,伸展手臂,沈弘嘴巴剛剛一張正欲咆哮開來。


    忽然,一道耀如白晝的閃光極其迅的劈在沈弘高舉的右手,神情激動的沈弘完全感覺不到自己被閃電劈中的感覺,甚至他都不知道自己被閃電劈中了,身體直接消失在原地。


    而剛剛跑到樓頂門邊的衛巧瀾嬌喘籲籲,才來得及看到一道扭曲的光線仿佛被吸噬進一個三十公分左右的黑洞,隨後消失不見。


    快得仿若錯覺。


    疑似視覺錯亂的衛巧瀾呆立當場,隨後想起來現在最關鍵的是找到沈弘,不要讓她做傻事。於是她強忍腳底板的疼痛,拍拍自己的臉,邁步衝進天台:“阿弘,你在哪裏……”


    話音未落,忽然那扭曲的黑洞再次出現,沈弘仿佛是被人一腳踢在屁股上似的,以狗啃屎的姿態啪在地上,隨後黑洞再次消失,前後不過一個眨眼的時間。


    衛巧瀾還沒回過神,便聽到沈弘淒厲的慘叫聲,隨後慘叫聲嘎然而止,從小到大從來沒有承受過如此劇痛的沈弘昏死過去了,而他的右手手臂出現一個長達二十公分的傷口,血流如注,深可見骨。


    衛巧瀾驚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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