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弘手中沒有貨,這次接見的意義不是售貨,而是尋找除了流雲齋以外的代理商!落地鏡可以選擇拍賣,而類似香水之類的小件,則可以直接供貨給代理商。


    現在唯一讓沈弘感到遺憾的大概就是自己的能力不足,這次攜帶的東西包括集裝箱自重在內也約有兩噸,集裝箱的重量就占了一半有奇。若要利益最大化,他必須極可能地攜帶更多東西,而現在隻怕流雲齋就能吃下所有的貨物——更何況趙佶雖然沒有明言,但怎麽著也要給皇室留一些份額!


    沈弘沒有給這六位不同商號不同背景的掌櫃任何承諾,但也答應下次會留一些東西給他們。


    這邊的會麵還沒結束,沈弘又收到門房小廝的稟報,說是蔡相公遣人來了。聽到蔡相公的名頭,沈弘還能不動聲色,而近日來訪的六個掌櫃的俱是臉色微變,坐臥不安起來。


    他們意識到自己該離開了,於是識趣地告辭了。


    反正該談的事情都談得差不多了,沈弘笑著送他們離開了大堂。還沒走下台階,門房並躬身將一個年約四十歲的人引了進來。


    這中年男子麵上雖然平和,但是以沈弘的眼力仍然能瞅出他眼中的倨傲,見到年輕得有些過分的新任通議大夫沈弘,他拱手作揖淡淡地說道:“某家翟謙,添為蔡府總管,見過通議大夫!”


    宰相門前七品官!沈弘倒也不敢怠慢,拱手道:“翟總管有何見教?”


    “見教不敢,相公有令,請沈大夫過府一敘!馬車已在外等候,沈大夫,請吧!”說罷,他側身讓開,示意沈弘趕緊跟他走。


    這翟謙也太傲慢了吧?沈弘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說道:“翟總管?您看,我像是要求官的人嗎?”


    翟謙兩眼一翻,嗤笑道:“沈大夫乃官家親口禦賜之人,何須求官?”


    沈弘笑眯眯地再問:“那我可是有求於人?”


    “這……”翟謙這下意識到自己踢到門板上了,不過作為當朝宰相的心腹,連皇親國戚都要爭相討好他,更何況是區區的三品散官,他還真不放在眼裏。所以他沉聲道,“莫非總領尚書、中書、門下三省的蔡公相,沈大夫也不放在眼裏?”


    沈弘哈哈一笑,搖頭道:“我為無欲無求的化外之人,確實不需將蔡相公放在眼裏!”


    不但翟謙驚得目瞪口呆,沈家的一幹下人也被嚇得瑟瑟抖。翟謙指著沈弘喝道:“沈弘,汝安敢侮辱當朝相公!”


    沈弘嗤笑一聲,頃刻間又收斂笑容,冷聲道:“辱人者必先自辱!翟總管,你囂橫太久了,大約以為每個人都會在你麵前低聲下氣吧?回去告訴蔡京,我的確很期待與他會麵,不過不是我去見他,而是他來見我!”


    翟謙沒想到這個世界上還會有如此狂妄無知之人,他一甩袖子,怒極反笑著拱手道:“某家這就將沈大夫的話一字不漏地轉述!”


    說罷,他憤然轉身離去。然而他還未走出幾步,忽地聽到沈弘淡淡地吐出一個詞:“等等!”


    翟謙轉過身不悅道:“如何?”


    “本官不學無術,讀書認字還行,吟詩作對就自取其辱了!”這是沈弘第一次自稱“本官”,不過此刻他此刻一點矜持都沒有。相反,他的表情十分冷峭,甚至還帶著一絲不加掩飾的嘲諷。


    翟謙冷笑道:“沈大夫真有自知之明,不過那又如何?”


    “翟總管莫急!”沈弘笑了笑,“因為本官突然想起了前幾日才看到的一詩,可能是作者感慨至深、情真意切,所以整篇詩文通俗易懂,以至於本官暫時還有點印象。本官怕過幾天就要忘記了,正巧您來了,要不如……您將這詩全須全尾地帶給蔡相公?”


    翟謙愣了一下,他深深地盯著沈弘,想要猜測對方的意圖。沉默片刻,他才沉聲道:“不知何人大作,某家倒是想要拜讀一下!”


    “您聽好了!”沈弘哈哈一笑,學著電視裏那些騷包文人吟道,“八十一年往事,三千裏外無家,孤身骨肉各天涯,遙望神州淚下。金殿五曾拜相,玉堂十度宣麻,追思往日謾繁華,到此翻成夢話。”


    沈弘朗誦之後還自我陶醉了一下,隨後轉身去了內堂,留下一旁幹脆癱坐在地上的小廝奴婢。


    而翟謙更是滿臉驚恐,不斷地喃喃:“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


    紋窗幾硯日親臨,雅玩娛情務討尋。


    筆格硯屏皆寶製,鎮書惟重馬蹄金。


    宣和殿禦閣,趙佶正在奮筆直書,作為曆史上最為著名的書法家,他獨創的瘦金體字形優美、氣韻瀟灑、含剛勁於婀娜,工筆花鳥更是曆史一絕。若沈弘在這裏,肯定會舔著臉請求墨寶了!


    這時候內侍楊球踩著輕盈的步伐緩緩走入禦閣,等候趙佶將禦筆放在筆架上,他才悄悄走上前,用柔媚的聲線說道:“陛下,剛剛皇城司親從來報,言及道和園一件有趣之事哩!”


    “道和園?哪個道和園?”趙佶正在欣賞著自己的傑作,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


    楊球小聲提醒道:“就是您賞賜給沈上仙的宅屋!”


    “哦!沈道遠啊!”趙佶笑了笑,又問道,“什麽有趣之事,道來?”


    楊球便將翟謙上門“逼請”,反被沈弘“嘲諷”的事情,這轉述之事在他嘴裏像是親眼目睹一般,講得聲情並茂極了。


    “那沈道遠連朕都不放在眼裏,況乎翟謙!”趙佶自嘲一聲,眼中卻閃過一絲精芒,他緩緩又道,“這麽多年了,翟謙仍然還是那麽混賬,一點都不長進!”


    趙佶雖幾度罷免蔡京的相位,但他卻又與蔡家關係極為密切,每每巡幸蔡家,在蔡家持家人禮,所以對翟謙這個人並不陌生。


    楊球服侍了趙佶幾十年,十分清楚主人的性情。雖然人人都在私底下道趙佶昏庸,但楊球卻知道趙佶昏而不庸,他雖然重新蔡京、童貫、高俅、楊戩、王黼、梁師中等奸臣,但最高決策權一直牢牢地掌握在手中。


    在趙佶的授意之下,原本負責討論、起草詔令的中書省形同虛設,翰林學士被一腳踢開,國家大事都是趙佶一言決之,蔡京要幹什麽事情都需要趙佶的“禦筆手詔”。如果趙佶忙不過來,會讓楊球代寫,所以楊球又號“書楊”,地位可見一斑!


    話說到一半,楊球卻猶豫了。趙佶見狀十分驚奇,問道:“接著呢?怎麽不說了?”


    楊球苦笑一聲,道:“接下來沈上仙自稱自己不會作詩,卻又言及記得他人所做的一詩,要求翟謙一字不漏地帶回給蔡相公!沈上仙吟罷大笑離去,而翟總管和沈家下人卻已經嚇得麵無人色了!聽說翟總管離開的時候,腳如灌鉛,走路蹣跚得讓人不忍直視!”


    “哦?”趙佶大為驚奇,連忙催促道,“究竟是何詩詞,竟讓翟謙如此失魂落魄?”


    楊球猶豫不決,惹得趙佶大為不悅:“念啊!”


    “是!陛下!”楊球當下念道,“八十一年往事,三千裏外無家,孤身骨肉各天涯,遙望神州淚下。金殿五曾拜相,玉堂十度宣麻,追思往日謾繁華,到此翻成夢話。”


    念完,楊球便已匍匐在地上。


    趙佶則是麵色陰沉,撫著自己的美髯須良久都沒有開口說話。良久,他才緩緩問道:“楊球,蔡相今年高壽?”


    “陛下,如奴婢所記不差,蔡相公應是慶曆七年生人,虛歲應是七十有四!”


    趙佶喃喃自語道:“是嗎?金殿五曾拜相,玉堂十度宣麻……雖出自於沈弘止口,但為何朕覺得這詩是出自蔡相呢?莫非沈道遠不但預言了朕的陽壽,也預見了蔡相的身後事?”


    楊球低著頭,大氣也不敢喘。


    趙佶思忖道:這沈道遠……真不愧是上仙,可這下該如何收場?朕究竟是按照原定計劃,還是順水推舟呢?不對……即便朕不喜元長擅權自用,心有打算再度罷相,卻也不至於讓他‘三千裏外無家,孤身骨肉各天涯’,朕還打算重用他的幾個兒子呢!這是何解?


    苦思不解,趙佶隻好作罷,隻是問道:“那蔡相有何反應?”


    楊球答道:“蔡相公依舊如故,聽下人說他中午胃口很好,吃了好幾個蟹黃饅頭!”


    趙佶勾起唇角笑道:“那就對了!蔡相公吃了這麽多蟹黃饅頭,也不知道最愛的鵪鶉羹和黃雀鮓還能不能吃的進去!蔡相乃朕之肱股大臣,為安老臣之心……來人,擬詔!朕要賜婚蔡五郎!另外,讓內藏庫明天正午前提煉兩萬兩赤金,否則嚴懲不怠!”


    趙佶思忖道:這沈道遠能知天命,隻是性格直爽,不善陰謀詭計,恐怕為其他重臣所趁,為保全計,還是讓他暫避一段時期吧!朕還要靠他煉製長生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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