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內,死一般的沉寂。


    外麵的夕陽漸漸隱去,開始灑下一片晦暗的陰影,將大樹的身影,拉的長長的。


    緋墨爵犀利沉穩的眼神,對望著前方的白衣男人,唇邊帶著一抹嘲笑的弧度。


    好一會兒,蘇璨之才回過神來,眼裏的驚訝和一絲不明的複雜之色一閃而過,恢複一片淡然的神情,看了看病曆表,說道,“心髒病加上肌無力,緋總裁,看來你並沒有好好的照顧你的未婚妻。”


    緋墨爵的眸底猛地一收縮,仿佛是他的話擊中了自己的心底那般。


    “病人的情緒不應該太過激動,也不能太過勞累,緋總裁以後要注意點才好,別讓病人陷入危險之中了。”蘇璨之淡淡的說完,便邁開腳步離開病房。


    緋墨爵的表情依舊是不可一世,站在那沒動分毫。


    蘇璨之擦肩而過的時候,他以眼角的餘光瞥了他一眼,卻是沒有說什麽。


    待蘇璨之離開之後,緋墨爵微眯了眼眸,看著床上依舊在昏迷中的病弱女人,沉聲的問道,“莫叔,這是怎麽回事?”


    被點到名的莫叔不慌不忙的走了過來,低著頭不敢印上緋墨爵那有些冷冽的眼神,“大少,小姐說想要去公司接你下班,和你一起去吃飯,但是去到公司後發現你不在,小姐就……突然暈厥過去了。”


    “誰允許你帶著她外出的?!”一聲怒斥猛地響起,緋墨爵的眸光染上了驚人的怒意,那冰冷的聲音讓莫叔不由地打了個冷顫,哆嗦著卻不敢說什麽。


    “就算要來公司,也要先通知我一聲,難道這點規矩你都不懂了嗎?!那緋家留你又有何用?!”


    緋墨爵暴怒的聲音沉沉的在病房裏響起,莫叔緊閉著嘴巴,顫著身子不敢說任何一句話。


    誰都知道萬一大少一生氣,就算是卡諾家族的長輩們,都幾乎噤聲不敢多說什麽,他的怒氣,永遠來的比猛獸洪水還要令人可怕,可怕到令人發指。


    周圍凝住了一層壓抑的低氣壓,沉重的就連空氣都幾乎被抽離掉了。


    緋墨爵渾身正在肆意散發的怒氣周身那可怕而低沉的氣壓,就像是正轉著一個漩渦,要將人絞進去直到攪碎一般。


    他的眸色一片晦暗深沉,就像是在思忖著,要怎麽處理犯了錯的人一樣,帶著審視的眼神,盯著低頭驚悚中的莫叔。


    就在這時,一聲低柔的咳嗽聲,從病床的方向傳了過來,“咳咳……”


    那一霎那,縈繞在緋墨爵周圍的低氣壓微微散開,他轉過身,看向床上的女人。


    一直昏迷著的顏輕素,在模糊之中聽到有熟悉的暴怒聲,掙紮著,幽幽地張開了眼眸。


    一對上緋墨爵那深沉的眼神,她的心髒劇烈的收縮了一下,宛如被針刺了一下。


    忍住想要叫他的衝動,她難受的別過臉,發紅的眼眶凝著一抹楚楚動人的水光,看著窗外那搖曳的灰暗樹影。


    緋墨爵麵無表情,大步走了過去,在她的床邊坐下,低頭看著她,什麽都沒有說。


    顏輕素以為他會像以前那樣對自己噓寒問暖的表現出很緊張的樣子,可是這一次,她故意沒有跟他說話,他竟然也沒有主動開口。


    這樣她心裏更加的難受!好不容易停止疼痛的心髒,又因為他的異常反應而泛起了嚴密的疼。


    緋墨爵沉沉的看著她,知道她心裏在賭氣不理自己,若是按照以前,他一定會習慣性的安慰她,可是這一次,他心裏卻像是塞住了一團麻布,有些難受。


    抬頭看了一眼漸漸隱去的光亮,他的眼裏就像是覆上了一層霧霾,朦朦朧朧的透不出一點的光濯。


    腦海裏不斷浮現的,是依舊還睡在車裏的那個女人。


    如果她醒過來了,看到自己一個人在車裏,知道他來了醫院,無法再帶她去吃飯,她會怎麽樣?


    會不會失落,會不會難受?


    再這樣沉默的氣氛中,顏輕素本想要跟他賭氣的,可是越是賭氣,她就越是忍受不了他對自己的沉默。


    終於無法承受的轉過頭,她卑微的想要先低頭,主動開口,可是,視線在落到他臉上的時候時,她卻又無言了。


    他臉上有著很明顯的失落表情,帶著一絲迷惘,看著窗外,那藍黑色的眸底深邃漆黑,就像是在想著什麽重要的事情,根本就沒有將她放在眼裏。


    那一刻,顏輕素就像是遭受了一個火辣辣的巴掌,臉頰立即變的滾燙了起來。


    可是,身體的血液,卻是逐漸冰涼的下去。


    就連她眸底的神色,都被寒意侵襲,顫抖了起來。


    下一秒,她使勁全力,瘋狂的從床上掙紮著坐了起來,一把扯開了手背上的輸液管。


    緋墨爵被她的瘋狂行為嚇了一跳,眸底狠狠一跳,立即伸手製住她,沉聲喝道,“輕素!你這是在幹嘛?!”


    顏輕素拚命的在他的手中掙紮著,忍受不了心底那種被瘋狂的恨意和痛意給吞噬侵蝕的感覺,每一寸,都幾乎將她的心給硬生生的撕開,鮮血淋漓。


    她忽然尖銳的尖叫了一聲,一雙墨色的瞳眸痛的猩紅不已,劇烈的抖動著,聲音含著一抹破碎而沙啞的低吼,“你在想她……你在想她!你在想她是不是?!”


    緋墨爵的身子微頓了一下,深邃如海的雙眸,閃過一絲複雜的光芒。


    顏輕素看出了他的猶豫,淚水撲簌簌的滴落了下來,暈開在潔白的被子上。


    “我後悔了!我後悔了讓凝纓留下來了!她奪走了你太多的心思,也奪走了你太多的時間了!”顏輕素終於說出了心裏話,雙手緊緊地的抓住了緋墨爵的手臂,用力的抓著,指甲都陷入了他的肌膚裏,卻不自知。


    “爵!我後悔了!我不想再把你讓給她了!你讓她走!你讓她走好不好?!”


    聽到她竭斯底裏的話,緋墨爵的呼吸都變的沉重了起來,心底仿佛有什麽在開始碎掉一般,抿緊了唇。


    “你愛我嗎?你真的愛我嗎?!如果你愛我!如果你要娶我!那就讓她離開!讓她離開!”顏輕素拚命的搖著他的身,淚光模糊了她的視線,她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但是卻能感受到自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沉重壓抑之氣。


    他舍不得,他舍不得是不是?


    顏輕素的心裏頓時涼了一大片,流下的淚水明明是故滾燙的,但是滑落之際,卻變成了一串串冰冷的雪珠,凍結了她肌膚下所有流動的血管。


    痛!心髒痛的難以承受!


    她忽然呻吟了一聲,受了刺激一般猛地用力抓緊了男人的手,白皙的指甲,已經微微陷入了他的肌膚下,滲出了一絲淡淡的血紅。


    緋墨爵對手臂的痛楚完全沒有感覺,在聽到她的痛苦呻吟時,眸色微動,急忙將她拉開,“你別說話,你需要好好休息!”


    “不!”顏輕素大吼一聲,用力的揮開他的手,身體因為失去了他的扶持,而無力的癱倒在了床上。


    喘著氣,她的小臉是一片慘白之色,胸腔劇烈的起伏著,仿佛隨時都會喘不過氣來那般。


    緋墨爵的心髒猛地被大掌給攥緊,立即按了病床旁邊的按鈴叫醫生,不顧她的反對將她緊緊地抱在了懷裏。


    “輕素!你聽話!你不能有事!”


    他沉重而霸道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重重的響起。


    “沒有你……我活著有什麽意義,有什麽意義……”顏輕素痛苦不已,淚水不斷,不一會就染濕了他胸膛前一大片的襯衫和領帶。


    “你愛我,會不會隻是因為那時候我替你承受過那痛苦的煎熬?會不會……隻是因為那樣……”


    她喃喃自語,一直都不願意承受的事實,第一次在他麵前問起。


    緋墨爵的身體倏地一抖,幽沉的眸光,有一絲晦暗,在瞬間剝落消失。


    記憶的閥門,仿佛被撬開,一瞬間將他淹沒。


    柔弱的女人,在逐漸遠離他的視線中,微笑著漸漸倒下。


    緋墨爵咬了咬牙,喉嚨嘶啞一片,“不!輕素,你不要再說了!”


    “爵,我不後悔……我不後悔替你承受了那病毒的痛苦啊……”


    “你不要再說了!”緋墨爵低吼一聲,將她抱的更緊。


    聽到他痛苦的聲音,顏輕素蒼白的唇瓣,忽然漾開了一抹不明的笑意,有些詭異。


    緋墨爵緊緊地將她顫抖的身體抱在懷裏,感受到她的溫熱的淚水濕了自己的襯衫,那滾燙的濕意,透過真絲布料熨帖著他的胸膛肌膚,就像是傳入了胸腔裏正沉沉跳動的心髒。


    她的淚水,侵透他的心髒。


    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空氣中浸染著一絲鐵鏽般的腥味,他突然覺得,自己的心髒,在這一刻竟也是那般的疼痛。


    伸出手,他的手帶著一絲顫抖,撫上了她的秀發。


    病房門被人打開,蘇璨之帶著幾個護士急忙趕了進來,卻看到緋墨爵正抱著顏輕素,腳步頓了一下,站在一邊並沒有打擾他們。


    緋墨爵知道有人進來,但是他並沒有在意,他按著顏輕素的後腦勺,將她的腦袋壓進自己的懷抱,那沉重的心跳聲清晰不已,伴隨著他的低頭,低啞而沉痛的聲音,在她的耳畔幽幽地響起,“隻要你聽話,我就答應你,答應你讓她離開緋家!讓她走!”


    “……”顏輕素的身體,仿佛在聽到他的話的瞬間,安靜了一下。


    “我會用更多的時間,陪著你,隻要你活著,輕素,隻要你活著!”


    “你答應我的……”顏輕素淚眼盈盈的看著他,喉嚨微微哽咽。


    緋墨爵點頭,凝進她的眼裏,一句一字的道,“是,我答應你,現在,好好的躺下,接受治療,休息!”


    說完,他就將顏輕素平放在了床上,站起身。


    顏輕素突然抓住他的手,對他搖了搖頭,“爵,陪我,不要走。”


    他的目光深邃不已,低聲應了一句,“好。”


    蘇璨之看了他一眼,抿唇走了過來,不動聲色的替顏輕素檢查,將氧氣罩戴在了她的臉上。


    顏輕素緩緩地閉上眼眸,手裏一直緊緊的抓著緋墨爵的大手,不肯放手。


    她隻有他了,隻有他了,所以,無論如何,她都絕對不能失去他,不能讓凝纓奪走他!


    就算是,以生命做威脅,她都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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