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沉沉的天空,壓抑的幾乎隨時都能垮下來。


    充滿了消毒藥水的醫院裏,位於三樓的vip病房,一襲煙灰色雙排扣西裝的男人腳步沉穩的走進病房裏,身後跟著一個端著餐盤的傭人。


    傭人將食物放在了桌子上,恭敬的退出了病房。


    緋墨爵褪下身上的西裝外套掛在衣架上,隻穿著一件純白的真絲襯衫和一件煙灰色西裝馬甲,同款色的西褲纖塵不染,優雅翩然的站在床邊,幽藍深邃的眼眸平靜的看著病床上蜷縮成一團的鼓起來的輪廓,聲音冷凝的說道,“輕素,不要再跟自己過不去,快點起來吃東西。”


    裹在被子裏的女人沒有一點的反應,絲毫不予理會。


    緋墨爵一把拉開她身上的被子,眼裏閃過一絲嚴厲,“別再鬧脾氣了!”


    “我吃不吃東西,關你什麽事?!”顏輕素反射性的睜開了紅腫的眼睛,宛如刺蝟一樣尖銳的看著床前的男人。


    “當然關我的事,你是我的未婚妻。”緋墨爵坐在床邊,目光不禁的放柔了些許。


    顏輕素別扭的轉過頭,縱然心裏早就因為他對自己的關心而原諒了他,可是,高傲的性子,卻不讓她那麽快就朝他服軟了。


    緋墨爵將病床的小桌打開,然後將食物放在了她的麵前,“聽話,吃點東西。”


    顏輕素看著他沉靜的麵容,手腕處的疼痛,到現在還不斷的撕扯著,她用這種辦法將他挽留,明知道或許隻是一時的,卻依舊義無反顧的去做了。


    “反正你的心裏也隻有凝纓了不是嗎?為什麽還要來關心我的生死?”顏輕素心裏酸澀的厲害,就連說出來的話,都含著濃濃的醋意。


    緋墨爵動作微滯,看向她蒼白的小臉,淡聲問道,“你恨我嗎?”


    “……”


    恨嗎?


    顏輕素也不知道,其實心裏是怨恨的,可是他現在對她那麽好,讓她仿佛回到了以前的感覺,他的心裏隻有她一個人,他的溫柔也隻對她一個人。


    但是,她恨不起來,她太愛這個男人,所有的恨到了一定的極限之後,便會隨著他的關心煙消雲散了。


    默默的看著自己麵前的食物,熱騰騰的雞肉粥還冒著香氣,她被動的拿起了湯匙,舀了一小口的粥,放進了嘴裏。


    睡了一整天,現在的她也真的是餓了,吃了一口之後,僵硬的身子都開始恢複了溫暖,她抬眸看了緋墨爵一眼,發現他正安靜的看著自己吃東西,心中微微一暖,她低下頭,乖乖的吃了起來。


    突然就在這時候,病房門被人給敲響了,緋墨爵回過頭,隻見風鳴站在門口,一臉沉重的看著他。


    緋墨爵的眉尖猛地一跳,下意識的站起身朝他走過去,關上了房門。


    “什麽事?”站在走廊裏,緋墨爵沉聲的開口問道。


    “輕素小姐的父母來了城堡找凝纓小姐,正好碰到夫人回來了,現在凝纓小姐一個人呆在城堡裏,麵對著顏夫人他們。”


    “什麽?!”緋墨爵一驚,眼瞳急速的收縮了起來,腦海中閃現凝纓那張恬靜的容顏,以及她背部那觸目驚心的傷痕。


    他握了握拳,轉身回到病房裏,拿起了擱在衣架上的西裝外套,說著就要往門口走去,“輕素,我有事先回去,明天我再來看你。”


    “爵!”顏輕素尖聲叫他,“不要走!”


    緋墨爵聞聲停住腳步,沉默了一會,然後才轉過身走到她身邊。


    顏輕素伸手拉著他的冰涼的手,紅腫的眼眸裏有著對他的依賴,目光熠熠的哀求道,“不要走,留下來陪我……”


    “我有重要的事情,必須要回去一趟。”緋墨爵一點點的將手從她的手裏抽了出來,將她的希望也一點點的粉碎。


    就在這時,一陣手機鈴聲突然打破了寂靜的房間,那麽的倉促。


    緋墨爵皺眉拿出手機,而顏輕素的眼神卻在瞬間變的銳利的起來,盯著他手中不斷叫囂的手機,臉色一沉,猛地抬起手推翻了床上的桌子。


    “哐啷”一聲,桌子上的食物全都翻到在病床上,那熱騰騰的雞茸粥,灑滿了雪白的床鋪。


    而下一秒,顏輕素從床上起來,用力的扯開了手背上還在輸液的管子,另一手急速的搶過了緋墨爵的手機,狠狠地朝另一邊摔了出去。


    “砰!”


    手機摔在了地板上,發出了一陣沉悶的聲音,頓時來電鈴聲就戛然停止。


    緋墨爵來不及反應過來,眼神一驚,爾後才厲聲的問道,“輕素!你這是幹什麽?!”


    顏輕素喘著大氣瞪著地板上碎裂的手機,她猜得到他是為了誰才會想要將她拋下,又是誰才會在這種時候打電話給他讓他回去!


    心裏的那份自私不斷的作祟,她隻能不顧一切的發泄著心中的不滿,抗議他的狠心。


    緋墨爵惱怒的轉過頭,眼中凝聚著一股烈人的火花,從眸底洶湧迸射而出,盯著顏輕素蒼白的小臉,他剛才的溫柔都不複存在,隻有怒氣,在不斷地往外冒出。


    那冷冽鑽心的眼神,漠然的看著顏輕素,讓顏輕素突然升起了一種驚慌的害怕,宛如毀天滅地那般,卷起驚濤駭浪。


    “爵……”顏輕素喃喃的開口喚他,雙腳不聽話的想要走近他,卻在瞬間被他一個冷冽的眼神給瞪的釘在了原地動彈不得。


    為什麽,她總是無法控製住自己內心的妒忌,到最後總是將他越推越遠?


    他討厭她了吧,終於已經徹底的不愛,開始討厭她了吧?


    緋墨爵站在她的前麵,冰冷的眼神如同寒冬裏破碎的碎冰一樣深深的紮入了顏輕素的心中,讓她的心髒疼的幾乎無法跳動。


    “輕素,到什麽時候你才能學會真正的長大?一直都是那麽的任性,你這樣子,隻會將你身邊的人越推越遠,你要知道,沒有人可以一輩子陪在你身邊,不分青紅皂白的縱容著你。”


    緋墨爵沉聲開口,聲音幽遠而冷靜,宛如從天外傳過來的那般,那麽的疏離清冷,在兩人之間劃開了一條無法觸碰到的鴻溝。


    顏輕素痛苦的搖了搖頭,握緊了雙手,眼眶含淚看著他。


    “不是隻有你才會感覺到痛苦,你想要所有的事情都順著你的所想的發展,稍有一點的不順,你就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你知道嗎?我也是人,我也會有疲憊的一天。”


    “我給你的承諾從來都沒有變過,即使是到現在,我要娶的人還是你,可是你卻一而再再而三的以死來威脅我,輕素,你知道你這樣做,隻會讓我感到厭煩嗎?”


    “厭煩……”顏輕素眼中的淚光閃了閃,“原來你已經開始厭煩了嗎……嗬嗬……”


    她無力的笑了起來,那麽的蒼涼又無助,蒼白消瘦的身子,就像是隨時都會消失那般的脆弱。


    看著他沉靜的麵容,她一字字的開口問道,“既然如此,那為什麽還要堅持娶我?為什麽……不解除婚約?”


    緋墨爵微垂眼眸,深邃的眼睛裏,流動著一股無法看清的惆悵。


    爾後,他抬起眼眸,沉沉的對上她期待又探究的目光,聲音輕緩如水,“你知道為什麽的,輕素。”


    顏輕素猛地一僵,眼中的希望,如同落葉那般,一片片的掉落,沉入幽深的穀底。


    是啊,她早該清楚為什麽,因為,她曾經救過他啊……


    年僅十三歲的她,為了救他,甘願成為對方手中試驗病毒的對象,她的身體細胞都被病毒給感染,就連她的心髒移植手術,都已經無法順利的完成,隻能任由病魔,一點一點的吞噬著她的健康,消耗著她的生命。


    為了他,她放棄了自己可以延長的生命時光,在這短暫的二十年裏,她能活的日子,已經不多了啊……


    所以她知道,為什麽他堅持娶自己,因為他想要報答她的救命之恩,想要替她在死去之前,完成她想要成為他的妻子願望。


    顏輕素幾近崩潰的流下了眼淚,無力的捂住了悶痛的胸口,幽幽的問道,“你當年和我訂婚……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嗎?一直都是嗎?”


    她多麽的害怕這個問題的答案,可是這一刻,她又是那麽的想要知道這個答案。


    一直以為,他都深愛著她,所以才會和她訂婚,才會給她無盡的寵愛和保護。


    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的……


    直到凝纓的出現……才改變的,不是嗎?


    緋墨爵轉過身,背對著她的注視,像是猶豫了許久,終於不想再自己隱瞞下去,閉了閉眼眸,一邊說著一邊回過頭,“輕素,我不想騙你,和你訂婚、娶你為妻,都是因為……”


    “不!不要說了!我不要聽!我不要聽!”顏輕素突然尖叫起來,拚命的捂住耳朵阻止他說出口。


    她好怕,她害怕他說從來沒有愛過她,和她訂婚,疼愛她,全都是因為她救過他而已!


    不,她不想聽到這種話,就算是自欺欺人,她也想要給自己留下一點的尊嚴,守護這份她深愛他的心。


    “輕素,不要再這樣,所以的好與壞,其實都是你自己所能掌握的。”緋墨爵皺眉看著她,臉上閃過一抹疲倦之色。


    “我怎麽掌控?我想要掌控的是你的心,可是現在……你的心不已經不知道哪裏去了……”顏輕素咬了咬唇,蒼白的唇瓣被她咬破了一絲鮮血,血腥的味道,和胸口糾纏的痛楚和不甘,在下一刻隱隱爆發了出來。


    “你為了凝纓,已經辜負了我的期望,我還怎麽能過的好?你明知道我隻有你了啊……”


    “你還有你的家人,還有更多愛著你的人,你並不隻有我。”緋墨爵沉聲回答,幽藍的眼裏,像是倒映出那抹絕美的笑容,心裏翻開一絲微微疼痛。


    也隻有她,現在隻剩下他一個人了,所以,他怎麽能放開她?


    “我不要他們,爵,我隻要你……除了你,我什麽都沒有了……凝纓她已經比我擁有了更多東西,她有一副健康的身體,她那麽漂亮,那麽成熟,那麽多人喜歡,為什麽你還要為了她拋棄我?”顏輕素的聲音越來越激動,像是要克製不住那般的顫抖著。


    “而我呢,我從小就有心髒病,好不容易在十三歲那年等到了合適的時機可以做心髒移植手術,可是卻為了心愛的你而成為了你的敵人的病毒試驗品,我的心髒再也無法更換,無法得到健康的生活,往後的日子裏,我過的比死了還要痛苦,就算是睡覺,我都會被害怕我死掉的他們時不時的叫醒,病毒把我的身體機能侵蝕的全都壞掉了,就連我的雙腿都無法順利的站起來,隻能靠輪椅過活,我也失去了為人母的資格,無法生育,無法承受男歡女愛的事情,這樣的我,簡直就是一個廢人,我為什麽不恨,為什麽不能恨?!”


    “但是因為有你,我堅持了下來,我重新找回了我生活裏的陽光,因為我每天隻要想著長大之後就可以嫁給你,我就很幸福,很幸福很幸福……”


    顏輕素說著說著,激動的情緒突然沉了下來,眼眶裏閃爍的淚水不斷的掉落,一滴又一滴,寫滿了哀愁,無助又癡戀的看著他。


    “可是現在……為什麽,為什麽連讓我僅剩的給我幸福的你……也要離開我了?也要為了凝纓,而放棄我了……”


    從小到大,除了她的心髒病,她都是一個深受大家疼愛的好孩子。


    自從她因為病毒的事件而失去了所有的快樂之後,她便成為了一個除了家人就沒有外人敢靠近的孩子。


    她明明就是顏家最得寵的千金大小姐,擁有那麽多出眾的條件,可是為什麽,卻要給她一個那麽沒用的身體?


    “爵……我比你們都承受更多的痛苦,你又知道不知道呢?”


    胸口猛地爆開一股窒息的疼痛,她幽幽的閉上眼睛,眼角的淚水簌簌的沿著臉頰落下。


    緋墨爵內心久久難以平複,看著顏輕素那蒼白的幾近透明的痛苦臉色,正想要開口說話,可是那恍惚的視線裏,顏輕素嬌小的身子,卻是突然往床的一邊倒了下去。


    “輕素!”緋墨爵眼瞳一縮,大步朝她跨了過去,撈起她虛弱的身子,發現她已經失去了意識暈厥了過去。


    “輕素!輕素!”他急忙按下病床前的按鈴,聲音焦急而沉悶,“來人!快來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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