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堂裏,涼風拂過,帶著的點點清涼馬上被眾人的劍拔弩張所融化。隻見儒堂中間一白衣少年,臉帶微笑,負手而站,頗有幾分氣勢。在他周圍,是九個年紀各異的寬袍夫子,或是當世較有聲望的居士,或是臨仙城有名的教書先生,他們無不對少年怒目而視。


    好似所有的目光是聚集在自己身上,李吉感覺周身的『毛』孔都豎起了,那心髒撲通撲通的越跳越快,幾乎從胸口裏跳出來,他萬般緊張地望著自家少爺,憂急之『色』溢於言表。


    李天縱毫無壓力,在前世之時,他就常常挑戰權威,跟眾多專家學者辨過,如今不過是九個夫子而已,憑他多出來九百多年的見識,有何畏懼?


    一道陽光照了進堂,曬在少年的身上,讓他更添俊朗。李天縱輕輕一揖手,說不盡的淡雅,他笑道:“各位夫子,有何賜教,請直說吧!”


    張夫子坐在椅上捂著胸口,尚未回過氣來,一雙眼睛怒火中燒,狠狠盯著李天縱,似要將他吞噬。他想要說話,奈何提不起力氣,隻得將目光望於黃夫子。


    黃夫子並不想做發起者,隻當看不到,反正這出頭鳥會有人來當的。果然,那邊朱夫子重重地哼了一聲,拍椅而起,走到堂中指著李天縱道:“你這黃口小兒,不向好處學,反而學那詭辯之術,胡說八道,貽笑大方!”


    詭辯是吧,我就用詭辯來讓你啞口無言!李天縱倏地怒喝一聲:“呔,你這偽君子,枉為人師!”眾人都有點困『惑』,不知李天縱忽來這麽一句,是什麽意思。李天縱怒容不減,繼續斥道:“誤人子弟,害人不淺!不知有多少善良純潔的稚子,被你這個無良無德的假夫子所毀!直接導致我新宋後輩人才之流失,你該當何罪!”


    角落邊上的李吉撓撓後腦勺,實在想不通少爺為何突然對朱夫子怒斥一頓,那朱夫子究竟犯了什麽錯誤?


    朱夫子和李吉一樣,也是糊裏糊塗,不知其故。無論如何,被李府少爺一通臭罵是錯不了的,他一張老臉皺出無數褶痕,怒哼道:“小兒莫要含血噴人!”


    “若要說含血噴人,也是夫子你,而且噴的還是狗血!”李天縱一語雙關,暗罵朱夫子是狗,朱夫子臉『色』大變,血氣湧得整個人精神煥發。李天縱冷聲道:“你方才說「胡說八道乃是貽笑大方」是與不是?莫想抵賴,這裏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你說出這種話來,真個是令人發指,人神共憤!”


    這話可有什麽問題麽?李吉看不出端倪,夫子們也是;隻有那邊的李靖隱約猜到點什麽,卻抓不住,心裏疑『惑』更盛,縱兒又想說什麽?


    李天縱肅道:“正所謂有教無類,胡人雖然非我族人,但也有接受教育的權利,也可以讀詩經、念道法,這是一件好事,這種好學上進的精神是值得讚揚的!怎麽到了你那裏,卻是一件貽笑大方的事情?夫子你看不起一些野蠻無理的胡人,便也罷了;但你居然連那些願說八道的胡人都嘲笑,居心何在!”


    他越說越激動,指著又怒又羞的朱夫子,斥道:“胡人正是因為不懂詩經,未曾教化,才會屢屢犯我族!隻有讓他們懂得禮義廉恥,才能基本『性』的解決問題!你嘲笑願意學習新宋先進文化的胡人,是為何意?難道是希望胡人繼續野蠻,繼續犯我新宋,繼續令新宋兒郎戰死沙場,令老百姓家破人亡麽!”


    呸的一聲,李天縱大聲怒道:“好一個心腸歹毒的偽夫子!倘若孔聖有靈,得知有你這種不肖徒孫,定然會掃你出門。你還有什麽麵目自詡是儒家夫子!?”


    朱夫子被震得退了幾步,老臉抽搐,渾身發抖,他平日裏受人尊敬愛戴,何曾有人對他這般說話?更是被加了諸多罪名,什麽心腸歹毒、不配當儒家夫子,真是句句刺人心肺,讓人喘不過氣來。


    朱夫子現在是明白張一宗的心情了,這種被人痛斥一頓,偏生自己無從反駁的啞巴虧,實在不好受!他指著李天縱,憋了許久才道:“你這是強詞奪理,強詞奪理!”


    “可笑!”李天縱哈哈一聲,輕蔑道:“倘若我這是強詞奪理,你身為他人老師,竟然反駁不得?究竟是我強詞奪理,還是你心無學問,隻是一個欺世盜名的無賴!”


    “啊——”之前的一幕又上演,這回輪到朱夫子,他左手按著胸口,右手指著李天縱發發顫,滿臉痛苦、憤怒之『色』,跌坐回太師椅上,大口喘著氣。旁邊的童子急忙把茶碗端上去,然後替朱夫子『揉』撫胸口,這才沒讓他暈厥過去。


    李靖心中大驚,都說士別三日,要刮目相看,可縱兒變得太大了吧,竟如此才思敏捷!縱兒所說的話,看似是歪辯,實質道理十足,令人無從反擊。


    忽有一聲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就算那胡人把經典學了去,亦不見得會與我新宋和平相處!再者說,那胡人於馬背上長大,本就比我族兒郎魁梧凶猛,若然再讓他讀兵書,把計謀戰術也學了,豈不是更置我新宋兒郎於險地嗎!?”


    聲音不卑不亢,自帶著一股氣勢,李天縱雙眼一亮,饒有興趣地往聲音來處看去,原來是位於最下首的劉顧劉夫子。


    這個劉夫子在眾多夫子裏年紀最輕,隻得四十來歲,一張黑臉,大鼻寬嘴,長得甚是醜陋。劉夫子不似張夫子、朱夫子那般隻讀儒家經典,他讀及兵家,墨家等眾多書籍,是以能以另一個角度來反駁李天縱的話。


    李天縱淡淡一笑,有人反擊才有意思呢,他微一醞釀,便道:“劉夫子,你的憂慮是多餘的,我想有必要讓你知道,胡人為何會凶猛,為何能屢敗我族!不是因為他們在馬背上長大,亦不因為懂不懂兵書,而是——”


    “一種精神!”他豎起右手食指,陽光照在那根飽滿白淨的手指上,熠熠生輝。


    李天縱沉聲道:“胡人有一種視死如歸的精神!正是有著這樣的精神,他們才會凶猛,才會屢敗我族!他們為什麽能視死如歸?是因為他們沒退路了!胡人犯我族,多是因為過冬糧食不足,他們離開家園,踏進他鄉,就有一個任務,搶夠糧食回家!在他們身後,是他們的妻兒老小,若然沒能搶夠糧食,那麽家人就會餓死!胡人沒退路了,才會凶猛!”


    他在這裏又用了詭辯一招,將胡人侵犯入境的意圖以偏概全。


    他又道:“縱然胡人凶猛,但我族並非沒有戰勝過他們,不言本朝,就說漢朝之時,大將軍衛青、霍去病等,數破匈奴,把匈奴趕到大漠以北,何等威風!”他停了停,又哀聲道:“但是,亦有五胡十六國之時,我族百受ling辱!”


    李天縱緊緊盯著劉夫子,咆哮道:“為什麽!為什麽我族能大敗胡人,又能被胡人欺淩蹂-躪!”他又指起食指,沉聲道:“還是因為一種精神,一種信念!”


    “回想漢家大破匈奴之時,民風強悍,家家舞劍,正是有了這樣的尚武精神,方讓他們堅韌不拔,就算遇到凶猛魁梧的匈奴人,也能勇往直前,沒有逃退之心!”李天縱停了停,一邊環掃著眾夫子,一邊道:“他們覺得,為漢朝、為漢人戰死,是一種無上光榮!他們付出生命,換來族人的安居樂業,他們認為,值得!這便是民族的凝聚力!”


    儒堂裏所有人,包括奴仆,夫子和李靖,都被這個曾經憨厚愣直,不善言辭的少爺說得怔住了。他們的心思,都被李天縱掌握著走向。


    李天縱慢慢走向劉夫子,眼神淩厲,又含有悲痛:“五胡十六國時期,正是因為民族失去了靈魂,才會被殘暴的胡人百般ling辱!”當然,還有晉朝國力空虛等原因,李天縱為了強調他的論點,自然是隻字不提。


    “可見,兩軍對戰,裝備兵力,計謀戰術都是其次,最起作用的是將兵們的精神信念!”李天縱的聲音似有千斤,敲打在每個人的心,那劉夫子臉『色』難看,但並無憤然,想來是認同了李天縱的話。


    遙想起南北朝時期的慘事,李天縱心胸中填滿悲痛和憤怒,聲音中愈加帶有感染力:“讓胡人們接受文化教育,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若然永嘉之『亂』時,胡人稍懂得道理,消去獸『性』,那他們就不會淪盡天良,犯下吃人之惡事!”


    他霍地轉身,指著朱夫子,怒道:“而你這老混帳,居然嘲笑胡人讀書,實乃天理不容!”


    朱夫子剛剛才平靜了一點,此時再被李天縱斥責,全身抖得更厲害。菩薩作證!他所說的“胡說八道、貽笑大方”都是譏諷這小兒的,怎麽被他連起來,就成嘲笑胡人讀書了!


    雖然李天縱方才所言很有道理,但他的無禮態度,還是令夫子們憤憤不平。又有一人道:“小子,你無禮待人,就算胸有才學,也是有才無德!”


    李天縱淡淡一笑,回首往說話的楊夫子望去,道:“我何曾無禮?方才你等入座之時,我可有見禮?”


    楊夫子怒哼一聲,雙眼瞪得老大:“滿口狂言,目無尊長!還道自己有禮?”


    李天縱看著年有七十的楊夫子,肅然道:“尊重長輩我知曉,但看見你們陷於『迷』途,心生魔障,我隻好拋去輩分規矩,給你們當頭一棒。”他歎了一聲,道:“天縱寧願當無禮的小兒,也不願看到各位夫子泥足深陷啊!”


    看他說得可憐,楊夫子更怒,一拍身旁木幾,震得上麵的茶碗作響,他冷笑道:“你這狂妄小兒,著實可笑!尚不及弱冠之齡,卻敢教訓到老夫頭上!?老夫七十有二,乃當朝舉人,你有何資格教訓我!”


    李天縱不為所動,隻淡淡一笑,道:“學無先後,達者為師。夫子若想倚老賣老,便免了吧,省得徒添笑料!”


    “你!”楊夫子獰著臉,幾乎就要作出有辱斯文的事了。


    “縱兒。”李靖適時地喝了聲,無奈此刻已是群儒共憤,哪裏還聽他的?


    饒是黃夫子不願得罪李府,現下也氣得夠嗆,隻是一個誌學稚兒罷了,還能通天不成?我來收拾收拾這小子!黃夫子鼻哼一聲,道:“世侄,聽你的話,看來是不把我們這些老東西放在眼裏嘍!”


    黃夫子撫須的速度快了,鼻孔一張一縮,呼著粗氣:“達者為師?好!我這老東西便來考考你!”李天縱全然不驚,隻微微揖手,請他出題。黃夫子哼道:“你可知道「道」是什麽?”他心裏非常生氣,氣的是李天縱將“道”與青樓『妓』院扯在一起,這分明是對“道”的褻du嘛!


    這個問題模棱兩可,即使說得天花『亂』墜,黃夫子都會反對的,然後將他那一套見解說出來。李天縱心中一動,有了計較,淡笑道:“道嘛,就是路,讓人走的道路。夫子以為然否?”


    不在意料之中,黃夫子不禁愣住,輕蔑一笑,哼道:“老夫問的是天道,人道!”


    “我是凡人,如何懂得天道?夫子如要知道,不妨問問菩薩神仙;置於人道,我倒略知一二。”李天縱笑道,走到黃夫子身邊,湊過去壓低聲音道:“令尊令堂把你生下來的法子,就是人道!”


    黃夫子心中大氣,老臉漲成醬紫『色』,他怒道:“你——放肆!”


    李天縱有意輕聲,是以隻有黃夫子聽到他對“人道”的見解。這樣一來,儒堂裏其它人不免好奇,究竟李天縱又說了些什麽話,使得一向沉穩的黃夫子變得暴跳如雷?


    將黃夫子激得半天沒說一句話,九位夫子中已經有五位被李天縱氣壞,剩下的雖然內心憤憤,卻不敢多言。


    “夫子們,晚輩也問你們一個問題吧!”李天縱笑了笑,環身一圈,隻見夫子們的老臉全是又紅又黑,李天縱柔聲道:“這是一個測試品『性』的問題:倘若你跟一隻馬賽跑,你覺得自己會怎麽樣呢?有三個答案可選,一是你贏了;二是平手;三是你輸了。”他看向張夫子,微笑道:“先生,你來作個表率,第一個選擇吧!”


    已經喘過氣來,端坐在太師椅上的張夫子,怒衝衝地哼了聲,並不作答,他現在可精了,不敢隨意接李天縱的話。


    “先生為何還不作答,莫不是怕品『性』被測出?”李天縱劍眉微皺。


    張夫子果然受不了激,不屑道:“我一生光明磊落,怕什麽!我選三,人不可能跑得過馬。”


    李天縱嗬嗬一聲,轉身看向黃夫子,道:“黃夫子你呢?”黃夫子尚怒在心頭,瞪目道:“老夫選二。”李天縱點點頭,又問差點氣暈的朱夫子,朱夫子冷聲道:“我選一,所謂人定勝天,何況一馬乎?”接著,其它夫子們也一些一作出自己的回答,楊夫子選了二,劉夫子選了一。


    李吉看著少爺問了一通,心裏也不禁嘀咕,他選個三好了;那邊的李靖則皺著眉頭,猜測著兒子的用意,縱兒這又是下的什麽套?


    李天縱負手渡了兩步,望著朱夫子,淡淡的笑容讓朱夫子心生不妙:“選一,贏了馬的夫子們,恭喜你們!”


    喜?朱夫子的心稍微落了下來。


    “你們贏了禽獸,比禽獸還要禽獸!”李天縱哈哈笑道。


    朱夫子倏地跳起身,指著李天縱怒道:“你,豎子——”還有其它兩位選了一的夫子,都臉如黑鍋,氣得是說不出話來。


    不理朱夫子的叫罵,李天縱望向黃夫子,高聲笑道:“選了二,跟馬賽個平手的夫子,真讓人驚訝,你們跟禽獸一樣,也是禽獸!”


    聞得此言,黃夫子急氣攻心,眼前一黑,整個天地都旋轉起來,他支呀著,發出類似啞巴喊話的聲音。身旁的童子見勢不妙,慌忙幫他又是『揉』胸口按人中的。


    李天縱望向張夫子,神秘笑道:“先生,你可就了得啦。”張夫子黑著臉,拍幾而起,怒發衝冠。李天縱笑道:“選了輸給馬的夫子們,你們禽獸不如呀!”


    張夫子有如被五雷轟頂,腳下不穩,跌坐在地上,他發顫地指著李天縱,老臉越漲越紅,憋了許久,方才哆嗦地罵道:“豎子!你、你、你這敗類小兒,不得好死——”他咆哮一通,顯得『色』厲內荏。


    旁邊李靖的臉『色』轉眼就變了,猛力一拍木幾,震得茶碗傾倒了,他怒道:“混帳!”這張夫子怕是氣得神智不清了,竟然說出如此難聽的話!


    “老匹夫滿口髒言穢語,簡直是有辱斯文,枉讀聖賢書。”李天縱從容對看著張夫子,將他一開始的斥責還了回去!


    “啊——”張夫子雙眼一瞪,一口鮮血狂噴而出,頓時昏厥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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