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眾人知道事關重大,都沒有說話。片刻,三位大夫全都進了屋內,一一為寧舒郡主把脈。


    先到的兩個太醫院的大夫約莫四十多歲,顯然是醫術精湛,兩根手指緊緊在寧舒郡主的手腕上一搭,便都是一捋胡須,笑吟吟地拱手說了句:“恭喜少將軍,夫人有喜了”。


    芙蓉臉色一暗,神色便有些不好。


    李崇峻負著手,陰著臉道:“不知道我的夫人懷孕幾個月了?”


    “將軍夫人已懷孕三個月有餘,過不了多久便可顯懷!”兩個禦醫以為能討到什麽好處,滿麵春風的道。


    其中一名禦醫還特意說道:“夫人可能是今日憂思過甚,以至於胎像並不穩固,依老朽的淺薄醫術看來,當吃些安胎固本的湯藥,才能母子平安。”


    寧舒郡主聽罷,就像見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啞了嗓子,驚恐地看著兩位太醫。


    那太醫在宮中也聽到了有關二人婚姻並不和諧的傳言,見寧舒郡主這副表情,還道是她厭惡李崇峻,順帶著也厭惡起自己肚子裏的孩子,臉上就有些不以為然。


    李崇峻聽了他們的話,心中早已是狂怒不止,但為了挽回自己的麵子,他不動聲色地讓下人賞了兩個禦醫金裸子,殷勤地如同真是得了自己的孩子一般,歡喜地將兩名禦醫送了出去。


    禦醫已去,再回屋時,砰地!李崇峻已經將兩扇朱漆雕花門狠狠地摔上,隨後如蛇一般狠毒地目光在寧舒郡主的臉上不斷逡巡。


    榻上芙蓉拍手嗤地冷笑一聲:“就說孩子還不知道是誰的呢!果真其中有詐,將軍可得好好審審她才是!”


    寧舒郡主顫聲道:“將軍別聽他們胡說,妾身明明隻懷了一個月的身孕,再則,再則前幾個月。將軍。動手打過我,就算有孩子,怎麽可能保住?一定是有人買通禦醫,蓄意陷害我!”雖然在一個小妾和眾多仆婦跟前承認自己終日被丈夫暴打是一件很丟臉的事情,但事已至此,也顧不得許多。


    “蓄意陷害?”李崇峻冷笑一聲,對著地上顫抖不已的華神醫喝道:“你說!”


    “我。將。將軍要老朽說什麽?”華神醫在李崇峻的淫威之下,嚇得瑟瑟發抖。


    李崇峻抖了抖臉皮,“自然是夫人懷有身孕的事,立刻將你知道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訴本將軍,若有一字虛言,小心我將你千刀萬剮了!”


    芙蓉冷笑道:“華神醫可得小心,前幾日將軍他剛監斬林清絕禦史,他便是被千刀萬剮,據說是挨了幾百刀才咽氣,臨死前的模樣華神醫應該還記得吧!”


    這句話可著實嚇壞了已經年過半百的華神醫,隻見他雙腿一抖,褲子不自覺地便濕了。


    大小便失禁,若在往常一定會惹來屋中仆婦的訕笑,可此時,誰也笑不出來。


    “快說!”李崇峻的爆喝如同九雷轟頂,讓華神醫整個腦殼都嗡地一聲,隻聽華神醫喪魂失魄似的狼嚎鬼叫道:“求將軍饒命,都是夫人讓我這麽說的!她早在三個多月前就懷了身孕,她怕自己因挨打沒了孩子,還苦求老朽給他開安胎藥,今日老朽進府是聽了夫人的吩咐,替她來束腰,因為她馬上就要顯懷了!”


    “你胡說!”寧舒郡主和紅筏異口同聲地斥責,寧舒郡主因激動臉都變紅了。


    紅筏則赤紅眼睛說道:“三個月前,你明明是來為夫人治療身上的棒瘡,何來開安胎藥一說!”


    芙蓉得意地道:“事已至此,怎容得你們狡辯?華神醫也該知道孩子的生父是誰吧!”


    華神醫連連磕頭,哀求道:“老朽什麽都不知道,求少將軍饒我一命!”


    早在華神醫說完那一句話,李崇峻的臉就變了顏色,此時此刻,他突然想起了一個人——那個該死的燕國四皇子,孩子一定是他的!否則這個賤人如此恨自己,怎麽會懷上自己的孩子?她這般苦求大夫保住肚子裏的骨肉,想來一定是敖澈的野種!


    念及此處,李崇峻的臉比方才更加猙獰,他這輩子最好麵子,宮宴之上寧舒郡主竟敢當庭抗旨拒婚,已經是讓他顏麵無存,他又是個睚眥必報的小人,懷恨在心的他便想將寧舒郡主虐待致死,哪知尚未成功,如今她竟又在自己的府邸裏懷了別人的孩子,這口氣怎麽咽得下去?當下,手足並用,雨點般打向地上羸弱的寧舒郡主。


    寧舒郡主在他的拳腳中驚懼地翻滾著,發出陣陣慘叫,紅筏拚了命的撲上前去要救自己的主子,卻被盛怒之下的李崇峻一腳踢飛數丈,連朱漆鏤空的門都被撞碎了半扇,摔在院子裏,奄奄一息。


    餘下仆婦見此哪個不要命的還敢上前勸阻。


    “賤人!你不是和那個燕國四皇子好嗎?他為何不來救你,任由我這麽打罵?”李崇峻邊打邊罵,將心中的怨氣盡數撒在地上嬌弱的女子身上。


    芙蓉坐在榻上與她的貼身丫鬟環兒背對著李崇峻相視一笑,眉梢眼角盡是得色,被地上掙紮的寧舒郡主看的一清二楚,她自知落入了別人的圈套,又是疼痛,又是淒苦,一口鮮血噴了數尺遠,全都濺在李崇峻的下襟上。


    李崇峻見她胯下都是鮮血,估計那雜種已經沒了,人也隻剩了半條命,這才收手,一口吐沫啐在她的臉上,罵道:“看在淮陰侯的麵子上,繞你一條賤命,別再讓本將軍看見你,滾!”


    寧舒郡主已然是呼吸微弱,哪裏還能站起身,早有幾個仆婦要上前攙扶,卻都被李崇峻殺死人的眼神喝退,他冷笑一聲:“她不是能耐嗎?讓她自己爬出去!”


    眾人心中一凜,全都退回到原地屏息凝神的站著。


    寧舒郡主貝齒咬在下唇上,留下清晰的血印,用盡全力抓著地上的青磚,在眾目睽睽之下一點一點地爬出了房門,身後留下的是一尺寬的,蜿蜒血跡。


    直到爬出蓮心苑的主院門,這才有仆婦將她扶起。那些個仆婦也並非冷血動物,見寧舒郡主如此淒慘,全都垂淚道:“郡主還是借口回娘家住幾日吧,否則非被將軍活活打死不可!”


    “娘家?”寧舒郡主心中冷笑,自己早已經沒有家了!


    幾個仆婦架起寧舒,便朝她的臥房走去,哪知寧舒搖了搖頭,用微弱卻堅決的聲音道:“我不回去,我要進宮!”


    錦瑟與翠竹驅車從大佛寺趕回已是傍晚,按照往年的規矩,眾人拜佛祈福後應將求來的信物送往宮中一枚,這叫做‘添福氣’,意為眾名門望族要將自家的福氣奉一些與皇室,以便求得國家太平、皇室子孫延綿。


    待送福完畢,皇室會照例由位分最高的妃嬪主持一場素齋宴,一來是表達對佛祖的虔誠,二來也是為了名義上感謝這些高門望族。


    錦瑟回到白府忙換了身衣服,便再次上了七香車與李青君同坐前晚大楚宮禁。這次宮宴,李婉兒借口身體不適推辭了,而白荷自從從昭獄回來後,整個人都像是變了一副模樣,終日躲在閨房中不肯出來,變得神神叨叨的,為此,李婉兒還請來了大楚頗為知名的巫女替她驅邪。


    李青君適時地穿著一件簡單又不**份的宮裝,有一搭,沒一搭的跟錦瑟聊著,如果光從表麵看,還道是一對親密的妯娌,絲毫看不出二人之間有何嫌隙。


    錦瑟雖然厭煩這種表麵上的敷衍,卻也不能不搭理她,便也嗯嗯地應著,車馬粼粼,行過喧囂的鬧事已來到宮門口。


    剛下車,錦瑟便瞧見不遠處,一英俊男子負手而立,身後還跟著幾名侍衛,顯然也是才到東華門。


    十幾名丫鬟從身後湧來,燃起宮燈,瞬間,東華門便變得燈火通明。


    錦瑟一瞧,門前的男子竟然是燕國四皇子敖澈!他的身後還跟著氣度不凡的白朗軒。


    李青君笑吟吟地上前道:“四皇子也去祈福了嗎?不知道去了那所寺廟?”


    “敖澈今早方知楚國有此習俗,便獨帶著隨從前往京郊的恩德寺燒香拜佛。”燕國四皇子從來便是這般的溫文儒雅。


    李青君微微一笑,借機深深地看了一眼他背後的白朗軒,便自行退開。


    錦瑟大方地上前,好像不認識他們似的,責備白朗軒道:“既然是隨從,也該知道出門帶什麽不是?天色已晚,便不知道帶些照明的燈?真是蠢材!”


    白朗軒一愣之後,兩條好看的眉毛不自覺地皺了皺,嘴角掛著無奈的神情,卻不得不拱了拱手,頗不甘願地說了句:“在下謹記夫人教誨。”


    錦瑟忍住笑,驕傲地嗯了一聲,原來沒事逗弄一下這個冰塊臉是這麽開心的事情!


    她一顰一笑之間的風情,讓白朗軒又氣又笑,真想拉過這個頑皮的丫頭,賞她一頓板子。


    這時,東華門外的皇親貴戚越聚越多,各人寒暄幾句便要進宮。


    正在這時,遠處一亮馬車駛來,碾壓的青石板上的沙石吱吱作響,想來來的甚急,剛到門口便聽一句響亮的籲聲,白馬被勒的倒退了幾步,車上兩枚燈籠在蕭瑟的秋風中打著晃,宛似鬼火。


    不知為何,眾人都覺得渾身一愣,驚訝間,車簾被打開,車上下來一位年輕女子。


    “啊”一聲驚訝過後,幾乎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向後退了一步,因為大家都已經發現,這個女人渾身是血!“這不是寧舒郡主嗎!”未等驚疑不定的眾人緩過神來,前排早有眼見的小姐大叫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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