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府的別院中,忙了一天的錦瑟早早地歇下,躺在床上望著垂下的帳幔,心中思緒萬千。


    隆慶帝已經答允送敖澈歸國,那麽是不是就意味著,白朗軒就要走了?


    想起這個倨傲冷漠男子為自己做得一切,錦瑟心中突然有說不清的不舍,她煩悶的翻了個身,哪知背後卻傳來極輕的腳步聲。


    “誰?”這麽晚了誰會闖進自己的房間?驚訝之下的錦瑟霍然起身,剛要呼喚如羽,就被熟悉的聲音打斷。


    “是我!”


    帳幔被緩緩拉開,白朗軒那張英俊熟悉的臉浮現在錦瑟眼前,斜飛的劍眉下,一雙如黑寶石般璀璨的眼眸,淹沒在濃的化不開的憂鬱中,配上抿著的嘴唇,讓他整張側臉俊美的令人窒息。


    錦瑟驚訝地往被中一縮。


    白朗軒卻順勢坐在了她的身邊,二人對視良久,他才緩緩開口,語氣有一絲無奈,“我要走了。”


    意料之中,可不知不覺,眼淚還是從她的眼角慢慢滑落。


    她裝作若無其事,以飛快的速度抹掉即將落下的清淚,“恭喜,回歸大燕,這不是你期盼多年的事嗎?”


    “隻能說他是我曾經最期盼的事。”白朗軒凝視著錦瑟消瘦的臉頰,捕捉到了她眼角淚痕的殘跡,他的心底有一絲興奮,語氣便有輕微的波動,“你願意和我一同回燕國嗎?”


    這句話,終於還是從他的口中問了出來。


    月色迷茫,淡淡的銀輝灑在白士中的身上,他一動不動,整個身體放佛已經與夜色融為一體。


    白士中知道,今晚白朗軒一定會來,會來問她的去留,所以,他已經默默地在這裏站了兩個時辰,連手指也沒有動一下,以至於武功高強的白朗軒躍進院中時,竟沒有發現,半掩的軒窗外,高大的***叢下竟站著一個人。


    錦瑟艱難地看著眼前充滿期待的男子,“我…我答應過要幫蛇精病奪回白家的權力,我不能言而無信。”


    她默默地垂下頭,隻將雪白的脖頸留給他,她不敢與他明亮的眼睛對視。


    “在你心目中,最在乎的還是他。”白朗軒的眼光逐漸黯淡,嘴角抿過一絲淒涼。


    這樣的語氣直紮的錦瑟的心生疼,“不…我隻是…隻是不能留他一個人在這孤軍奮戰。”


    二人的談話一字不落地傳入窗下白士中的耳中,當他聽到錦瑟說不能留下他一個人的時候,心中一股暖流湧遍全身,淚瞬間沾濕了眼眶。


    白朗軒帶著他特殊的男子氣概,欺近錦瑟身邊,他強烈的氣息壓製的錦瑟,呼吸開始紊亂。


    “那如果有一天,士中他順利奪得白府的權力,你會和我一起回燕國嗎?還是留下!”


    同樣的問題,白朗軒又問了一次。


    錦瑟用貝齒緊咬著嘴唇,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得不到她的回應,他錯以為她不願意和自己一同回燕國,他頹然地放下剛才激動握緊她的手。


    “對不起,打攪了。”


    白朗軒默默起身,形影寥落地離開了錦瑟的房間。


    “我…”望著他孑然一身的背影,錦瑟的痛的無法呼吸,兩行清淚緩緩落下,滴在她的手上,“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該如何選擇?


    白士中已經聽見她輕微的啜泣聲,可是他不敢走進去,今夜的他既高興、又害怕。


    高興在,錦瑟用沉默拒絕和白朗軒回燕國,是不是意味著在她的心底,已經做出了選擇?


    害怕在,事到如今,自己還有資格再愛嗎?


    白士中不禁打了個寒戰。


    二皇子敖澤和丞相之女史如芸的婚事在事發的幾日後終於敲定。


    本來以為在劫難逃的敖澤這番死裏逃生,當真是喜出望外。雖然沒能娶到有皇家血脈的昌樂公主,但史如芸貴為大楚丞相的獨女也算臨安望族中的佼佼者了。


    這次楚國之行,也算是完滿。


    初五清晨,敖澤與史如芸在拜別隆慶帝和莊康太妃後,踏上了漫漫的回歸燕國的長路。


    隆慶帝按照約定冊封史如芸做了安國公主,以至於陪嫁的人和物多到了眾人無法想像的地步。


    臨安城幾乎所有的名門望族都到京郊為他們送行。


    臨別前的史夫人哭得一塌糊塗,她知道,自己此生恐怕再也見不到這個女兒了。


    史敏之的心裏也不好受,可還是強顏歡笑地囑咐了女兒幾句,倒是史如芸一改常態,臉上掛著和煦的微笑,這樣柔和的笑意和對敖澤深情款款的眼神,不得不讓諸人相信了二人原本情投意合的傳聞,在與兒時玩伴昌樂公主告別時,史如芸的笑意就更盛了。


    “多謝姐姐成全妹妹這段好姻緣,大恩大德、永誌難忘!


    史如芸特意將後兩句話狠狠咬住。


    昌樂公主明顯的麵色一白,勉強笑道:“這如芸自己好福氣,昌樂哪有什麽恩德?去了燕國,可要多加小心。”


    “這是自然。”史如芸微微一禮,“從小到大,如芸都當您是親生姐姐看待,這次大婚更讓我看到了姐姐‘可愛’的一麵,妹妹自當好好照顧自己,來日我們姐妹才有重逢之日。”


    史如芸的語氣溫和又動聽,可還是讓昌樂公主不自覺地全身發涼。


    莊康太妃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含笑說:“難得你們姐妹情深,以後如芸可要多回大燕來瞧瞧我這老太婆啊。”


    “如芸記下了。”向太妃行過禮後,史如芸又與玉貴妃說了幾句,這才輪到錦瑟。


    “表嫂的話如芸記在心裏。”說到這,史如芸放低了聲音,“絕不會放過她。”


    錦瑟微微一笑,“放在心裏就好。”她頓了一頓,“此去燕國山高水遠,一路多保重。”


    史如芸眼圈一紅,“表嫂也是,要小心小人暗算。”


    敖澤對於她一個個告別十分不耐煩,騎在馬上等得萬分焦急。


    張昭儀望了望即將遠行的馬隊,驚訝地道:“不是說燕國四皇子和寧舒公主也會一起回國嗎?怎麽不見他們?”


    眾人一愣,是呀,怎麽不見敖澈和寧舒?


    史敏之沉聲道:“昨晚燕國四皇子敖澈上書皇上,說自己久在大楚,不忍在大楚罹難時離去,要等著天災瘟疫過後,他才放心回國。”


    錦瑟全身一震,三魂七魄都被史敏之的話震去了一半。


    他…不走了?是因為自己嗎?


    莊康太妃緩緩點頭,“這個四皇子敖澈倒是有良心,不枉皇上這麽待他。”


    “時辰不早了,請公主上車吧。”燕國的幾個侍婢柔聲催促了一句。


    史如芸見此,方戀戀不舍地含淚登上駟馬七香車,車輪轆轆,五彩琉璃燈盞在蕭瑟的晨風中晃動著,踏上回燕的旅途。


    “小妹還需駙馬多加照顧。”馬上的敖澤向上官霖一抱拳。


    上官霖攜著太華公主的手,微笑著說:“二哥放心,請替我向遠在長安的嶽父、嶽母問安,並告知他們,我會好好地照顧太華,請他們放心。”


    “這就好。”敖澤抱拳向諸人團團一揖,“告辭!”


    言罷,策馬而去,馬隊跟隨著他蜿蜒而行,前頭直走出幾裏,後麵這才出發。


    白士毅等人伴著莊康太妃的鳳駕回鸞,其餘人漸漸散了。


    這時,一匹快馬跑了過來,上邊的騎士翻身下馬,來到白士中和錦瑟身邊。


    “主子吩咐我跟您二位交代一句,玉華公主已經跟隨馬隊,一同回國。”


    “知道了。”白士中知道這是白朗軒的人,料想他將玉華公主暗藏在馬隊中,由死士保護,一同回燕。


    在敖澤與安國公主史如芸走後的半個月,燕國陸續送來了救難的二萬擔糧食,這些糧食一到達臨安就遭到了城外流民的哄搶,若非白士毅帶兵及時製止,險些釀成大禍。


    看來即便糧食到了,大楚的危機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化解的。


    隆慶帝擔心糧食如果分發失誤會引起內亂,但交給朝廷官員辦又怕他們中飽私囊,正憂愁之時,張昭儀替他想了個好辦法,不如交給二皇子敦敘和虎賁將軍上官霖,這樣既不會出現分配不均之事,又杜絕了貪汙**,豈非皆大歡喜?


    對於這方法,隆慶帝十分讚同,可太子從其中察覺出一絲不對,如果都交給了二皇子***,這個功勞豈不是讓他們占盡了?自己這個太子之位怎麽還能坐得穩?在史敏之的暗中謀劃下,太子自告奮勇地向隆慶帝求取這個差事。


    最後,聖旨下達:由太子負責安撫城外流民並分發糧食、二皇子敦敘負責安撫城內災民、虎賁將軍上官霖負責在這兩萬擔糧食中挑選飽滿的粒種,分發到各個受災的州縣,為下個季度耕種的種糧。這個旨意一下達,立刻引起了軒然大波,太子***和二皇子***開始暗暗較勁,誰都想先一步完成隆慶帝交代的任務,贏得滿朝大臣和百姓的擁戴,以至於一時間太子的東宮和二皇子的王府全都是終日燈火通明,來來往往的幕僚堵住了大門,臨安城中整日裏都能看到巡邏的士兵。幾日下來,二皇子管理的臨安城頗見安穩,可太子所梳理的京郊,則頻繁爆發大規模搶糧械鬥,著實讓他焦頭爛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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