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被傳喚上殿的時候還是一臉茫然,可是所有人的目光毫不客氣地釘在他的身上,讓他如芒在背,看著禦座上陰沉似水的隆慶帝,太子硬著頭皮跪了下來,“兒臣參見父皇,恭請父皇金安。”


    “金安?”隆慶帝不屑地笑了笑,“朕能活到現在已是不易,還哪裏敢奢求什麽金安?”


    太子大驚失色,忙道:“父皇這是哪裏的話。”


    上官霖一臉痛心地說:“皇上一直待殿下不薄,殿下怎麽能因一點口角就做出這樣的糊塗事呢?弑君可是誅九族的大罪啊。”


    上官霖故意將尾音拖得長長的,讓人覺得他不是在有意為難太子,而是真的對他的行為表示惋惜。


    太子這一驚可是非同小可,整個臉都由白到青,變換了各種眼色,最後漲成了豬肝紅,惱怒地喝道:“虎賁將軍休要含血噴人!”


    “殿下請慎言,夫君他已經不是虎賁將軍,就在適才,皇上已經冊封夫君為鎮國將軍。”


    太華公主用眼角的餘光不屑地看著太子,一個即將淪為階下囚的皇儲,有什麽資格訓斥自己的丈夫?


    “鎮國將軍?”太子渾身的衣衫都被冷汗塌濕,父皇明知上官霖與二皇子關係密切還封他做鎮國將軍,這是明擺著要廢黜自己嗎?他環顧四周,所有人幾乎都用一種憐憫的眼光望著自己,太子幾乎要被這樣的目光殺死!


    京兆尹不知是出於不忍還是其他什麽目的,站起來將整個案情敘述了一遍,他的話音未落,大殿中就響起了嘶聲裂肺的痛呼。


    太子跪在地上,高喊著冤枉膝行到隆慶帝的禦案下,聲淚俱下:“父皇,兒臣絕對沒有下毒!”


    他是否真的下毒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隆慶帝已經相信毒是他所下。


    “朕對你,失望透頂!”


    隆慶帝用近乎絕望的眼神看了禦座下的太子一眼,起身拂袖而去。


    太子聽了這話,如同爛泥一般癱軟在地上,眼神空洞的不像活人!


    隆慶帝走後,王公公隨即從地上站起,由於跪得太久,他兩腿已經不聽使喚了,他惡狠狠地看了地上委頓不振的太子一眼,眼光已經從昨日的憐憫變為痛恨,就是這個人今日險些讓他命喪黃泉,他又如何不恨?


    “暫將太子拘謹於東宮,待皇上聖裁!”


    王公公尖聲地說了一句,殿上立刻湧進數名金吾衛,毫不客氣地將已經說不出話的太子拖了出去。


    太子的玉冠掉在地上,狼狽萬分。


    二皇子從案後站起,跑了幾步,撿起地上的玉冠,喝命道:“不許對太子無禮!”


    幾名金吾衛一愣,停住腳步。


    二皇子敦敘將玉冠重新為太子帶好,拉著他的手,關切地說:“二弟相信此事絕非大哥所為,大哥請放心,父皇隻是一時激憤,等他老人家想清楚了,一定會給大哥一個公道,請大哥安心住在東宮。”說到這,二皇子的聲音居然哽咽起來,“我們兄弟五人,如今隻剩下你我,大哥可要擅自珍重。”


    太子已經神誌不清,雖然二皇子說的深情款款,可他隻是懵懵懂懂地點頭。


    “事情還未定案,他仍是太子,你們怎可如此對他!”敦敘向金吾衛吼道。


    那兩名金吾衛見二皇子動怒,忙謝了幾聲罪,對待太子的態度明顯溫和了不少,直到太子被拖出兩儀殿,眾人才在驚詫中散去。


    “這皇子當真是個人物,倒是我們小看他了。”


    看著二皇子最後的這場做作,白士中不禁發出感慨。


    錦瑟緩緩頷首,“能在這種時刻還裝作兄弟情深的模樣,博取朝臣的好感,當真是不容易,恐怕暗地裏早已樂開了花。”


    白士中有些鬱悶,今日宮宴實在是讓二皇子一黨大占上風,這是自錦瑟與自己攜手以來從未有過的事情。


    “回白府,相信朗軒一會就會趕來。”


    錦瑟攜著白士中的手離開了皇宮。


    到得白府時,已經是曉月星沉。


    滿院的紫藤在淒迷的夜色中發出馥鬱的馨香,萬籟俱寂,隻餘屋中的一盞燭火,照亮那一射之地。


    白士中有些懊惱地坐在長椅上,“這些日子光盯著上官霖,居然對二皇子和趙琦疏忽了,真是該死。”


    錦瑟微微一笑,“別這麽頹喪,他隻不過是贏了一局罷了,咱們贏了那麽多回,連李家都在咱們的齊心合力之下覆滅,難道僅僅輸這麽一次,就要退縮放棄嗎?”


    錦瑟的溫言鼓勵果然是白士中的良藥,他精神一振,若有所思地說:“你說的對,我不能這麽輕易地被打敗,咱們什麽大風大浪都經曆過了,這次也一定能扛過去。”


    “這就對了!”錦瑟含笑道:“這才是我認識的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蛇精病!”想起初見時他躺在棺材裏嚇唬自己,當真是恍如隔世。


    白士中嘿然一笑,露出一片潔白的貝齒,剛想說點什麽,院牆上颯然風動,風定時,白朗軒已經悄然玉立在錦瑟的身邊。


    “來得倒是快。”白士中嫌棄他破壞了好好的氣氛,埋怨著他。


    白朗軒懶得理他,“我已經著人調查過,那嚐菜的小太監其實一直是二皇子敦敘埋在太子身邊的人,想來二皇子此次勝券在握,這才動用了這枚隱藏極深的棋子。”


    “太子被廢黜對咱們來說未必是什麽壞事,雖然表麵上讓二皇子一黨占了上風,但實際上,我們並未損失什麽。太子為人愚鈍,平素裏我們為了保護他,失掉了不少機會,而且他總被趙琦抓住弱點,以至於讓我們也處於被迫接招的劣勢,現在他被圈禁東宮,咱們就省了下了保護他的精力,可以放手去做了!”


    錦瑟詳切地分析著事態對己方的影響。


    白朗軒也道:“不僅如此,二皇子敦敘這個人有個致命的弱點,就是容易得意忘形,一旦他坐上了太子之位,很難不與隆慶帝產生摩擦,到時候我們就可將他當作靶子,向趙琦、上官霖發難。”


    “說起趙琦,當真是個可怕的對手。”錦瑟有些頭疼,“整個計謀他設計的幾乎是天衣無縫。開始我還不太明白,二皇子一黨為何要將獻上藥方這麽大的功勞讓給張昭儀,現在想來趙琦的心思委實可怖!他讓張昭儀獻方子,這樣就可以免除眾人對二皇子的懷疑,又在宮宴之上,蓄意毒死五皇子,卻令隆慶帝相信,是太子為害他才投毒。”


    “等等!什麽意思?”白士中打斷錦瑟的話,“你的意思是五皇子並非誤中副車,其實趙琦開始的目的就不止太子一人,還有五皇子?”


    錦瑟麵沉似水地點了點頭,“這正是趙琦的厲害之處,你想,張昭儀因獻上藥方得到了隆慶帝和莊康太妃的恩寵,一舉成為麗貴妃,而她自己膝下也有皇子,怎麽可能安心聽從他和二皇子的擺布?甘心將皇位拱手與人?”


    “張昭儀一心圖謀皇後寶座,本就是個熱衷於名利的女人,絕不會甘心將大好的江山奉給別人。”白士中沉思著說。


    錦瑟讚同地道:“張昭儀必然是要留下幾個心眼,為將自己的親生兒子五皇子扶上皇位做準備的!趙琦就是料到這一點,才會防著張昭儀這麽做,因此提前鏟除了她最後的希望,讓失了唯一兒子的張昭儀隻能依附於二皇子一人,並且將五皇子的死作成代隆慶帝受過的模樣。這樣一來,不僅借刀殺人除去了太子,又讓隆慶帝心中有愧,試想從此之後,隆慶帝怕是每當看到張昭儀就會想起來她唯一的兒子就是為了自己死去的。懷著這樣的愧疚之心,張昭儀自然會寵幸不衰,當上皇後的幾率也更大!”


    說到這,連白朗軒也不得不拜服於這個敵手,“既除了五皇子、又奪了太子的儲君之位,並讓張昭儀從此忠心耿耿,一箭三雕!”


    “如果我所料不錯,過些日子,趙琦一定會讓二皇子跟張昭儀承諾:一旦他坐上皇位,就會冊封張昭儀為太後,屆時張昭儀雖然被封為麗貴妃,但已經沒了五皇子這個籌碼,誘之以利,她會對趙琦等人死心塌地!”


    錦瑟已經想到了他們接下來的籌謀。


    “這麽說來,他們幾乎已經立於不敗之地了?”


    白士中聽了錦瑟和白朗軒的分析後,更加鬱悶。


    錦瑟輕哼一聲,“既然知道他們的籌謀,怎麽還能讓他們如此稱心如意?當咱們是擺設不成?既然咱們這邊有太子這個不爭氣的蠢物,難道他們那邊就個個都是機智無雙的人物嗎?我看未必!”


    說著,嘴角揚起不屑的弧度,連帶著好看的眼睛也泛起一層泠然的冷意。


    每次錦瑟露出這樣的笑容,都會有人倒黴,白瑩、白士超、寧舒郡主,無一例外,白士中對此是十分明了的。


    隻是這次會是誰呢?誰才是二皇子一黨的突破口?太華公主?


    “趙瓊!”


    白朗軒略微思索,已經當先一步脫口而出,他已經猜出了錦瑟想打擊的人選。


    白士中品了品:趙瓊確實是最佳人選,他這個人衝動魯莽,做事不計後果,偏偏趙家又是兄弟情深,一旦他有什麽事,趙琦一定會不顧一切地救他,這樣一來就會自亂陣腳,給自己這邊製造可以利用的機會!


    這麽簡單的問題為何自己想不到?該死!居然讓他和她心有靈犀,自己卻像傻子一樣,難道是多日不用腦子,鏽住了嗎?錦瑟對於白朗軒與自己如此心有靈犀表示欣慰,她沒忘記,當日臨安街頭的那個荊州來的書生是怎麽評價這個趙瓊大將軍的,“這次的招數就叫‘圍魏救趙’!”錦瑟的嘴角泛起一絲冷笑:趙琦,這一次,我一定不會輸,非但我不會輸,還會讓你們趙家一敗塗地,在大楚永遠的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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