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淖雲靜靜地坐在辦公室裏,看著門外那張助理辦公桌旁坐著的女孩,她一直在埋頭專心致誌地趕下午落下的工作進度。她工作一直都很認真敬業,認真到他以為她真是為了事業投奔而來的。


    電腦屏幕的熒光映著她那張清瘦的瓜子臉,秀氣的眉毛輕輕蹙著,好像在為某份棘手的報告而發愁。她穿著那套藏青色館服的時候,顯得特別瘦小,但在公司裏,她穿著套裝的時候倒顯得曲線玲瓏;戴著口罩的時候,她的眼睛看起來特別亮、很機靈的樣子,可是平時在他麵前,她的眼睛看上去總有點冷,不知道她為什麽會這樣……


    看著她一直埋頭工作,他忽然想起,忘了問她吃過晚飯沒有。這樣一念起,他才發現自己也沒吃,卻一點也不餓。


    晚上9點半,鍾艾把剛剛整理好的幾份報告拿進辦公室給許淖雲簽字。那份報告擺在桌上,她便文靜地交握雙手站著等。許淖雲看著麵前的文件,半晌沒有要簽的意思,他抬起頭來看著她,她做出一副莫名的表情,無辜地朝他眨了兩下眼睛。


    “許總,怎麽了?是不是有什麽地方錯了?”鍾艾笑著問。


    許淖雲淡淡地說:“這句話不是該我問嗎——有什麽地方錯了?”


    鍾艾愣了一下,隨即主動承認錯誤:“許總,對不起,今天下午是我的錯,我應該先打個電話向您請假的。”


    “你需要道歉的不隻是這件事吧?”許淖雲站起來說,“鍾艾……”


    在說出“鍾艾”這兩個字時,他覺得自己第一次正確地叫出了她的名字。原來是她,她就是那個戴口罩的狡猾女孩,那個滿口佛法的女孩,那個他曾經以為虛無縹緲、轉瞬即逝的女孩。


    “鍾艾,我有好多問題想問你。”許淖雲繞過巨大的辦公桌,慢慢走到她麵前站定,柔聲問道:“為什麽用這種方式來找我?為什麽不光明正大地來找我?你……在博物館為什麽不願意見我?”


    鍾艾原本一頭霧水,但聽到“博物館”三個字的時候,她的身體震了一下,仿佛瞬間被魘住了,瞪大眼睛看著許淖雲——他知道了?!


    許淖雲看她一副被嚇壞了的樣子,不禁有點心疼起來。他默默地轉過自己的電腦給她看,上麵還保留著他下午搜索她名字的記錄。


    鍾艾呆呆地看著屏幕上那些熟悉的搜索結果,又回過頭來張口結舌地看著許淖雲,以往伶牙俐齒的她這會兒說不出半個字來。


    許淖雲說:“為什麽要繞這麽大一個圈?你26歲從震旦大學博士畢業進了博物館,就已經是副高職稱了。我在網上查過,江海博物館是國內四大博物館之一,院長助理可以是處級,但最高能到副局級。多少人奮鬥一輩子都不一定能達到這個高度,你年紀輕輕就占住了一個副局級的位子,為什麽為了我放棄這麽多?”


    為了他?鍾艾心想,他一定是誤會了,她不是為了他,而是為了自己。他以為她愛他,其實她隻是想瘋玩一次。可是眼下這個誤會實在是無法解釋。


    她的眼睛不安地閃爍著,似乎想要逃避,又無法逃避,隻是呆呆地看著他不發一語。


    他曾經那麽多次看著這雙眼睛,為什麽就是沒有把她認出來?大概是因為,在博物館的她和在創聯的她,眼睛裏裝的內容完全不一樣。那裏的她溫柔而傷感,這裏的她冷靜而自傲,究竟哪一個是真正的她,許淖雲也弄不明白。


    他又朝她邁進了半步,低下頭來問她:“鍾艾,我還想問你,上次在西餐廳我和姚依晨被記者圍堵,是不是你報的料?依晨後來被媒體曝光,跟你有關係嗎?孫露辭職,你是不是也在裏麵推波助瀾了?”


    鍾艾看著步步緊逼的許淖雲,不由得害怕起來,步子也不自覺地往後退。


    許淖雲看著她,冷笑道:“你不說話,就是承認了。你竟然搞出這麽多事,而我一點也不知道,這回真是失敗到家了。”


    他真的全都知道了,這下怎麽辦,他會報警嗎?會追究她的法律責任嗎?會打擊報複嗎?鍾艾這輩子沒幹過什麽壞事,劣跡一旦敗露竟然有些六神無主,她的步子一點點往門口挪,口中訥訥地說:“許總,我……”


    她竟然還叫他“許總”,這個聽慣了的稱呼此刻聽起來是這麽別扭。許淖雲看出鍾艾的害怕,突然拉住她的手說:“我沒有怪你的意思,我隻是想知道,你為什麽要做這麽多事?”


    許淖雲覺得自己的語氣已經夠溫和了、態度已經夠耐心了、誘導得已經夠明顯了,可是那隻被她握住的手一直在試圖擺脫他,她的目光甚至開始搜尋出口。


    許淖雲更緊地擒住她細瘦的手腕,命令她正視自己:“回答我的問題。我現在隻想知道……前幾天你在醫院說的話,還在有效期嗎?”


    前幾天在醫院說的話?鍾艾在腦中懵懵懂懂地搜索起來,她當時說什麽了?


    對了,她說過,她喜歡他。


    一刹那間,鍾艾被自己曾經說過的話嚇住了,她急得如芒在背、腦門冒汗、臉也漲紅了。


    但在許淖雲看來,那似乎是她害羞的表現。他看著那雙閃爍不定的眼睛,慢慢朝她欲語還休的嘴唇靠近……


    他的唇剛剛貼上她的,她才從震驚中醒過來,用力推開他,衝到自己桌上抓起包就往外跑。


    許淖雲追過來拉住她,有些惱怒地問:“你到底在搞什麽?!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到底想幹什麽?”


    鍾艾用力掙脫他的鉗製,惶惶地說:“我要辭職!辭職報告就在你桌上,我……我不會再見你了,再見!”


    最後一句話明顯自相矛盾,但此刻也顧不上了,鍾艾最後看了許淖雲一眼,震驚、不解、惱怒同時出現在他臉上,她訥訥地扔下一句“對不起”,然後轉身落荒而要。


    有沒有搞錯?!這個女人腦子裏到底在想什麽?幾天前她還說喜歡他,她為了他犧牲了自己的前途,背地裏排擠掉他身邊所有的女人,在他們終於以真實麵目相見的時候,她竟然宣稱永遠也不見他了?


    這他媽的真是他許淖雲這輩子遇到的最荒謬的事!


    許淖雲氣急敗壞地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前,掀開那一疊報告,發現下麵果然壓著一封辭職信。


    他一下坐在自己的總裁椅上,心口都有點不舒服的感覺——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他能寫出最複雜的電腦程序,卻怎麽也想不通關於這個女人的任何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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