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是許淖雲打開的,再回到那間陌生而熟悉的書屋,有點恍如隔世的感覺。


    黃昏已經退去了,整間屋子籠罩在最初的黑暗中,窗外的天空有暗暗的藍色,仿佛醞釀著一個秘密的開始。


    女人默默地站在他身後,沒有要開燈的意思,他回身把門關上,兩個人便徹底沉浸在屬於他們倆的黑暗之中。沒有聲響,隻有彼此的呼吸,他在黑暗中準確摸索到她的唇,再次一下攫住了她,把她的柔弱攬在懷裏。


    出乎意料的甜美溫柔,腰肢也是柔弱無力的,他不明白自己以往為什麽故意無視她、拒絕她,似乎早就應該這樣做了。


    無師自通,他竟然找到了臥室的房門。開門進去,發現這個房間與外麵客廳的雜亂完全不同,處處都是整整齊齊的。她走到床頭的五鬥櫃上打開了一點台燈,整個人便站在昏黃的燈光中,背後的身影被拉得長長的,投射到有蘭草花紋的床單上。


    她的長發柔柔地披在肩後,好像是黑暗水底的精靈在無聲地歌唱著,呼喚他邁向深淵。他朝她走過去,手順著她的曲線,慢慢地解去桎梏,似乎沒有遇到任何阻力。


    倒在被衾上時,他嗅到枕上淡淡的柔順劑和陽光的味道,女人的溫柔用這種方式把他俘獲了,他腦中一片暈漲,隻能任憑行動指引。他舍不得離開她,又要忙著解自己的衣服,一瞬間好像不再那麽大權在握了,她隻是躺在那裏靜靜看著他。


    肌膚相親的感觸柔軟而曼妙,昏黃的光影中,她像一個朦朧而沉默的謎團等著他去解開。他已經忘了要生氣,慢慢地在她的身上摸索起來,留心聽著她口中的歎息,她卻突然伸手把燈給關了。


    黑暗再次降臨,薄紗窗簾透出深藍色天幕最後一絲幽光,把她的身體映照得如同一件潔白的瓷器。她冷得如此寂寞,他想讓她柔和起來,就像那次在博物館,她和他並肩坐在長凳上那樣溫柔無私,他相信那一定也是真實的她。


    進去的時候,他才突然意識到,這真的是她。他從沒想到事情會進展到這一步,可是又慶幸事情進展到這一步。他漸漸變得貪婪起來,在恣意的探索中攫獲她的所有反應,她的每一聲歎息、每一次皺眉、每一次不經意地撫摸,都構成了她秘密的全部,他太想知道她了,以至於在她**之後,他仍舍不得停下。


    她溫柔地撫著他的背,口中幽幽吞吐著空氣,安安靜靜地等著。這樣的溫柔順從,倒讓他清醒過來:再繼續下去就有點太無恥了。他抱住了她,然後讓自己爆發出來。


    也不知道是有心還是無意,她在他耳邊輕輕吻了一下。


    許淖雲感到從未有過的充實,也感到前所未有的狼狽。她披好衣服坐在亂糟糟的被單上,把柔順的頭發撥到一側肩頭,然後靜靜看著他。


    “對不起,你不生我的氣了?”鍾艾輕聲問道。


    許淖雲愣了一下,又不由得生起氣來。第一,在做了這種事之後,說對不起的不應該是女人;第二,難道她這麽做就是為了獲得他的原諒?!


    見他不說話,鍾艾輕輕歎了一口氣,然後伸手把床頭燈打開。她從枕頭下麵摸出一本書,這本書是她前一晚看了隨手放在枕畔的,剛才混亂中書頁都被壓皺了。


    看著她低頭輕輕摩挲書頁,許淖雲心裏的惱怒又像漏了氣的皮球一樣瞬間消散了。


    他們都沉默了一會,許淖雲沉聲問:“接下來怎麽樣,我想知道你的想法。做我的女朋友嗎?”


    鍾艾愣住了,良久,她搖了搖頭說:“我沒有談戀愛的想法,你也不會想認真跟我在一起。或許,做個簡簡單單的朋友是最好的。”


    許淖雲很失望,很憤怒,她到底是幹嘛來的?他自己又是幹嘛來的?做了這事之後通常說出“我們做朋友吧”這種話的不應該是男人嗎?他預感到自己有一天會恨不得掐死她。


    “不能。”他斬釘截鐵地說。


    他和她都意識到,這有點像威脅了。她要麽光明正大做他的女朋友,否則他們就不會再見麵。他不接受什麽虛偽的“朋友關係”。


    她淡淡地看著他。被那雙溫柔清澈的眼睛看著,許淖雲又不知不覺泄氣了,隻好舉手投降:“我還沒有找到接你班的人,你能不能暫時先回來上班?”


    鍾艾低下頭沉默了好半天,直到許淖雲都快絕望了,她才說:“我要考慮一下。”


    才是晚上七點。這個時間很不利,接下來無事可做,他也沒有借口繼續盤桓,如果再晚一點,或許他能夠借著疲憊擁著她入睡,可是現在才晚上七點,新聞聯播剛剛開始,很多人剛剛坐到飯桌旁吃飯,他們卻已經無話可說、無事可做了。


    許淖雲穿好衣服,從房間裏出來,外麵客廳烏漆墨黑的,一抬腳不小心就踢倒一堆書。她跟在他身後熟練地把書重新碼好,然後打開燈。


    驟然降臨的光明,把眼前的女孩照得蒼白可憐,好像魔法消失了,她又變回了凡人。隻是他不經意看到她脖子上的血痕,又有點呼吸不暢。


    可惜,他不能確定她是屬於他的,或許他永遠都不能確定。


    他回頭拿上自己車鑰匙的時候,瞟到廚房那張餐桌上擺滿的各式佳肴。菜都已經冷了,再也回不到最初的香味和溫度。


    許淖雲無奈地開門出去,她倚在門上目送他。出於禮貌,在這種時候他一般會和女人吻別,可是這種虛偽的“禮貌”他在她麵前做不出來,她也不會允許他這樣做。


    “再見。”他輕聲說。


    “再見。”她無奈地笑了。


    都道過別了,他隻好抬腳往前走。她一直為他留著門,她那間書屋的光照亮了黑暗的樓道,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長。可是一拐角,他就看不到他了,他聽到門頁輕輕合上的聲音。


    還能再見到她嗎?他真的一點預感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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