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了一整天會,鍾艾覺得很累。她恰好坐在空調出風口的位置,頭都被吹疼了。會議期間,她間或搓搓自己的手臂,這個舉動被許淖雲看到了,他還給她發了一條短信,讓她回辦公室去拿條披肩披上。


    近來他似乎有些變了,變得體貼人了,脾氣也不像以前那麽壞。他對她越好,她越是喜歡他。最近不管工作到多晚,他總是要到她那裏去,每天晚上吃她做的宵夜,又抱著她入眠。


    他在她家裏留下的衣服,已經占滿一個抽屜了。有的時候她看著那滿滿一抽屜的衣服,有種滿滿的幸福感。她不知道,現在他們算不算同居了。


    今天的會議堪稱車**戰,可是許淖雲看不出一點疲憊。創聯上市的事已經謀劃了一段時間,國際投行摩通那邊跟進一直很積極。早上,一直跟創聯對接的那位執行經理打來電話,說美國總部將派一位董事總經理到中國來跟許淖雲談。


    董事總經理是投資銀行的最高層級——合夥人。一聽這個名詞就知道,他不是公司的員工,而已經躋身為公司的“主人”。如果說金融機構把守著世界財富的金礦,那麽,想摩通這種一流投行的董事總經理、合夥人,就是掌握“金礦”鑰匙的人。甭管你的企業做得多大,在這些人麵前都要俯首稱臣。因為投行給你的企業下調一個信用評級,就意味著你的股價要狂跌;而投行對企業做出一句有利的評價,往往意味著數以十億計的財富增值。


    摩通那位執行經理說。即將來中國的這位董事總經理是一個華裔,他進入摩通的時間並不很長,卻因為優異的表現,去年被董事會吸收為“合夥人”,成為摩通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合夥人、董事總經理。摩通上上下下關於他的傳聞不少,不過中國分公司的人還沒見過他的真麵目。


    摩通那邊發來了第二天會麵的地點。會麵的地方選在江海市某個高級會所,那裏是金融界人士常去的地方,是會員製的。許淖雲和郭浩都是那兒的會員。


    發來的email裏還附加了那位董事總經理的姓名——g。“g”這個姓,一看就知道是粵語拚音。鍾艾猜想那位董事總經理多半是個香港人,年紀輕輕就能爬上投行的高位,他多半是香港的金融世家子弟吧。


    因為不知道怎麽翻譯他的姓,也有點取笑的意思,鍾艾就管他叫“長先生”。


    “‘長先生’明天下午3點約您在金融俱樂部會麵。”鍾艾抱著本子公事公辦地向許淖雲匯報。


    “長先生?”許淖雲一頭霧水。


    “是啊。”鍾艾眨巴眨巴眼睛,把打印出來的邀請函遞給許淖雲,“喏g。”


    許淖雲接過邀請函一看。啞然失笑道:“你該補補英文了。”


    鍾艾撇了撇嘴說:“你才該補中文呢。”


    許淖雲輕鬆地笑了起來,他把邀請函隨手放在桌子上,然後壓低聲音問:“還有十分鍾下班。晚上想去哪吃飯?”


    鍾艾愣了愣。問:“今晚不用加班嗎?”


    許淖雲抱著手挑起眉,拽拽地說:“美國人給我們送錢來了,難道不值得慶祝一下嗎?”頓了一下,他又柔聲說:“我看你今天臉色不太好,大概是累了,吃晚飯我們早點回去休息吧。”


    他真好。鍾艾甜甜地笑著說:“好啊。”


    下了班。鍾艾照例先開車離開公司,她把車停在匯豐大廈地下停車場,然後到路邊去等許淖雲。


    他在路邊接上了她,然後帶她去一家美式餐廳去吃飯。在路上,鍾艾問:“摩通專門從美國派了一個董事總經理來跟你談。應該是很重視我們公司吧?”


    “廢話。創聯45億美元的估值,他們敢不重視。”許淖雲冷冷地說。


    鍾艾說:“你說話態度能不能好點?不傲嬌會死啊?”


    許淖雲忍不住笑了。說:“我的意思就是說,你別把美國人看得多清高。現在中國互聯網企業的成長速度比美國更快,那些投行見了錢就跟鯊魚聞到血腥味一樣,我就算在南極,他也要來找我談,你信不信?”


    “信。”鍾艾看著他帥得不可一世的側臉,柔聲笑著說。


    隔了一會兒,她又問:“那個‘長先生’,你在美國的時候認識嗎?”


    許淖雲說:“不認識。華爾街天天都有這種無名小卒一夜成名的故事。”


    “你好像很討厭華爾街的人?”鍾艾偏著頭問。


    許淖雲看了鍾艾一眼,肅然說:“華爾街都是一群貪婪成性的狼,他們最擅長的事,就是把別人口袋裏的錢掏到自己口袋裏,然後還要宣稱自己創造了全世界的財富。投行的人都是騙子、強盜、人渣,因為如果他不是,他就根本做不了這行。你說的那個‘長先生’,他那麽年輕就當上了合夥人,隻能說明一件事——他是騙子中的騙子、強盜中的強盜、人渣中的人渣。”


    鍾艾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許淖雲問:“你笑什麽?”


    鍾艾說:“我笑你們這些做實業的,對投行和華爾街就像窮人對債主的感情——又愛又恨。”


    許淖雲嗤之以鼻地說:“朽木不可雕。”


    “喲,中文進步了呀。”


    “本來就不差,好嗎?”


    鍾艾笑了笑,不再說話了。她知道,像許淖雲他們這種做實業的人,對於華爾街那些金融大鱷天生有種敵意。說到底,金融就是“借錢”的藝術,投行能從有錢人那裏募資。然後投資給需要錢的企業,自己便可以從中套利。本來這個遊戲規則還算公平,但像摩通這樣的國際投行,憑借著自己對於金錢遊戲的壟斷,不斷發明出對自己有利的遊戲規則,無形中變成了一隻巨大的吸血蚊子,利用各種卑鄙的手段把企業的合理利益吸走。國際金融風暴的爆發,就是由於華爾街金融衍生產品的泛濫造成的。歸根結底,是金融家的貪婪帶來了這場世界性的經濟災難。


    話雖如此,你還沒有別的選擇,要想讓企業做大、站上世界舞台,就不能不跟華爾街玩兒。


    想到這裏,鍾艾對明天即將見到的那位“長先生”也產生了好奇心,不知是一個長著什麽三頭六臂的人物。


    ………………


    車子靜靜駛過江海的街頭,他看車窗外鱗次櫛比的高樓,一直沉默著。


    下了飛機寒暄之後。他就沒怎麽說話,一直看著窗外的風景。


    “,你多久沒有回國了?”坐在對麵那個手下問。


    “哦。”他回過神來,淡淡地說。“大概有七八年了吧。”


    “你以前來過江海嗎?”


    他啞然一笑。說:“我在江海念的大學。那是我這輩子過得最開心的日子。”


    明明才30歲出頭,就說出“這輩子”。他是覺得自己以後都不會開心了嗎?難道躋身合夥人的成就感還趕不上在大學裏摸魚打混?


    他又陷入了沉默,好像心事重重,又好像感慨良多。手下忍不住問:“您是想先去吃點東西,還是直接回酒店休息?”


    他抬表看了看時間,現在是下午4點。那裏應該還有一個小時才關門。


    “我想去江海市博物館。”他淡淡地說。


    “博物館?”手下似乎沒想到他竟然有這麽風雅的愛好。不過也不出奇,像他們這個階層的人,錢早就多得沒地方花了,許多人都把錢砸在文物和藝術品拍賣上。


    手下對司機點了點頭,那位司機會了意。拐了一個彎往江海市博物館開去……


    這是他第一次來這個地方。


    他經常在網上搜索關於她的消息,她代表博物館接受了什麽文物的捐贈。主持了一項什麽活動,或是又發表了一篇什麽論文……每次從網上搜索到她的新消息,他總是會高興很久,然後仔仔細細地一個字一個字看過去。如果點開的那個網頁竟然有她的照片,他更會突然窒息。


    出國之後,他和國內親朋的關係都淡了。也許是他有意疏遠他們,因為他害怕從他們口中得知她的消息。可是他幾乎每周都到網上去搜索一次她的名字……他不知道這是一種什麽心理。


    他走得太匆忙、太無情,這些年來,他一直覺得欠她一個道歉。他知道她不會接受自己的道歉,可是……他既然回來了,還是想見見她,對她說一聲:對不起。


    他邁著沉重的腳步踏上那些石級,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麽。她是否還那麽恨他,會不會不願意見他,還是會微笑著說:我結婚了,過得很好……


    他突然頓住了腳步,心又痛了起來,簡直痛得無法呼吸了。


    良久,他重新邁開腳步,終於走進了那座恢弘的玉琮形狀的建築。


    博物館裏空調開得很大,門口的接待員似乎在站著打盹。用身份證換門票的時候,他問了一句:“請問,鍾艾是不是你們博物館的?她今天在嗎?”


    工作人員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問:“你認識她?”


    “對,我是她朋友,不過好多年沒有見麵了。”他淡淡地說。


    “她辭職了。已經不在這裏了。”工作人員唰的撕下一張門票,拍在他麵前。


    他愣了愣,追問道:“你知道她去哪裏了嗎?”


    “不知道。”工作人員板著一張撲克臉說。


    “那……有沒有她的聯係方式?”


    “沒有!”


    他沒想到是這樣的結果。她已經不在這裏了,這意味著,以後他可能再也無法從網上搜索到關於她的消息。


    他一直有愧於她,雖然他想她想得發瘋,可是卻不敢給她打電話、發郵件。這些年來,他已經習慣用思念折磨自己。但現在知道自己以後再也無法獲知她的近況,他突然絕望得呼吸不過來。


    終於,要徹徹底底的隻剩下他一個人了嗎?


    小草,你在哪裏?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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