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艾早上醒來,睜眼便看到放在枕畔的銅鏡。心痛從未退去,此刻隻是蘇醒過來,仿佛古代的酷刑,一層層沾了水的薄紙覆在她的口鼻上,讓她無法呼吸。


    隻是一夜之間,所有的事情都變得不同了。


    鍾艾拚命止住無用的淚意,她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從今天起直至創聯上市,她要用盡全力去彌補自己的過錯。


    梳洗完畢,換上熟悉的職業套裝,她便直接開車去摩通中國總部。她沒有過問任何關於聘用的細節,但張默雷一定早就準備好了一切。


    從踏進那座熟悉的大廈,到穿過一間間辦公室、格子間,來到張默雷的辦公室門前,一路上穿過了許多有意無意的目光。推開張默雷辦公室的門,他已經開始工作了。她注意到書架上擺著一張熟悉的照片,一個女孩的背影,倏忽想起,那是她初三那年,他第一次舉起相機為她拍的照片。


    張默雷沒有表現出過多的欣喜,隻是溫和地說:“emma,歡迎你到摩通來工作。”他給她交代了一些工作事項,說大致的工作內容跟在創聯時差不多,隻是金融領域專業性更強,需要她自己補課。他還把夏冰叫了進來,讓她幫助鍾艾過渡一段時間。


    為了給鍾艾挪位置,夏冰從助理又回到了分析員的崗位上。但夏冰對鍾艾並沒有表現出敵意,她答應盡力幫助鍾艾轉換角色,隻要有什麽不懂的都可以問她。


    夏冰走了之後,張默雷把電腦轉過來,把自己的電腦密碼、郵箱密碼、銀行賬戶和密碼全都告訴了她。他淡淡地說:“我答應過你,隻要你過來,我可以敞開給你查。你的辦公桌和電腦在外麵,如果你有興趣,現在就可以出去查看我的郵件。”


    鍾艾淡淡地說:“好。”然後便要轉身出去。張默雷又叫住了她,笑著說:“小草。我對咖啡的要求不高,速溶的就行。如果你每天給我泡兩杯,我會很幸福的。”


    鍾艾抿了抿嘴唇,沒有說話。轉身走了出去。


    並不是每一個人對鍾艾的出現都高興。上午十點,張默雷召集創聯ipo團隊開了一個會,並向團隊成員介紹鍾艾。一個叫做秦牧原的執行經理不陰不陽地說:“你是合夥人,換個助理也沒什麽,想換就換。不過,把許淖雲的助理挖到我們這裏來,好像不太妥當吧,我們的客戶不生氣嗎?”


    張默雷淡淡地說:“我們跟創聯是利益共同體,又不是競爭對手。emma熟悉創聯的情況,加入我們ipo(首次公開發行股票)團隊。可以協助我們把事情做得更好。她辭職過來幫忙,許淖雲不但不會生氣,而且應該舉雙手讚成。”


    秦牧原挑眉看著張默雷:“這話是你說的,還是許淖雲說的?”


    “我說的是常理。”張默雷不為所動。


    秦牧原不依不饒地說:“你怎麽知道她不會把我們這裏的工作情況全部告訴許淖雲?我想,我們不需要跟客戶這麽‘親密無間’吧……”


    張默雷手上本來玩著筆。聽聞此言,他便把筆往桌上一扔,抱著手靠在椅背上,冷冷地回視秦牧原:“鍾艾是我的人。這個問題就討論到這裏。”


    鍾艾沒想到張默雷如此毫不避忌地當眾高調宣布,其他人聽到他這麽說,便不再做聲,轉而討論其他話題。鍾艾聽說。銀行證券業員工收入高,加上平時工作壓力很大,因此男女關係方麵一向不太檢點。有的投行明令禁止直係上下級和同一團隊成員之間談戀愛,但對於跨部門的同事戀情卻不禁止。摩通對於辦公室戀情一向很放得開,隻要業績好,上下級之間、同一團隊之間發生男女關係。一概沒人管,以至於“辦公室大戰”之類的事常有耳聞。


    上午開會,幾個執行經理匯報了與美國投資者接洽的進展。他們匯報的時候夾雜了許多英文專業名詞和行話,鍾艾隻聽懂了一半。散會之後回到辦公室,張默雷把一本厚厚的《貨幣銀行學》放在鍾艾的桌上。說:“金融不是那麽容易玩的,你要從基礎學起。”


    他對她就是一副上司對下屬的態度,隻是比許淖雲和氣了許多。鍾艾低下眉眼,淡淡地說:“好。”張默雷便回到自己辦公室去繼續工作。


    ………………


    許淖雲快步走進辦公室,他的眼睛一直牢牢盯著前方,因為他不想看到那張已經空無一人的辦公桌。


    如果是平常,她應該已經端著一杯咖啡跟過來了。她來創聯之前根本不會泡咖啡,為了他才狠下了一番功夫。她不僅泡得好,還會根據他的心情每天挑選不一樣的咖啡豆,而且不論怎麽挑選,都非常合乎他的心意。


    許淖雲坐在椅子上愣了愣神,眼睛還是不由自主地瞟到了外麵那張桌子——果然,她不會再來了。


    甄萱走了進來,一臉疑惑地說:“許總,emma今天沒有來,您知道是什麽原因嗎?”


    許淖雲把思緒拉回來,麵無表情地說:“她昨天辭職了。”


    “啊?”甄萱吃了一驚,問:“為什麽?”


    許淖雲說:“具體的原因恐怕要問她本人,不過即使你問她,她也不會說實話的。我想,大概是因為摩通給的薪水更高吧。”


    “摩通?emma去了摩通?”甄萱幾乎驚叫起來。


    許淖雲說:“沒什麽好大驚小怪的。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隨它去吧。”


    甄萱猶豫了一會,輕聲問:“許總,emma去摩通,是您的安排嗎?”


    許淖雲愣了一下,臉上的淡然消失了,聲音也低了下去:“不是。”


    昨天晚上張默雷說的那番話一直在他腦中揮之不去。他這才知道,自己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白癡。回想起當初張默雷煞費苦心地跟他講初戀故事,那張照片就擺在他麵前,他居然沒有看出來那就是她。姓張的周末也要跑來跟他打高爾夫,就是為了見她;他當眾畫那幅鹽畫,分明是隔空暗送款曲;去美國的飛機上,他跟她的座位排在一起,一定也是精心安排的。他們倆當著他的麵眉來眼去那麽久,他竟然毫不覺知,活該落得被女人玩弄的下場。


    真是奇恥大辱。許淖雲苦笑了一下,對甄萱說:“鍾艾那個位置,你去坐吧。回頭我跟人力資源部說一下。”


    甄萱沒有顯出高興的神情,淡淡地應了一聲,便轉身出去了。


    桌麵上的報紙擺得規規矩矩。沒有她在,所有事情似乎都不再有驚喜。她,和他,讓他再次嚐到了屈辱的滋味。總有一天,他會讓他們知道,他們錯了。


    鍾艾離職的消息很快就被其他副總裁知道了,郭浩走過來問:“許總,鍾艾為什麽突然辭職?難道事前沒有什麽征兆?”


    征兆太多了,偏偏他視而不見。許淖雲淡然說:“沒有。”


    “是你讓她辭職的嗎?”郭浩問。


    “這是她自己的決定。”許淖雲說。


    “你沒有挽留她?”


    “沒有。”他怎麽可能挽留一個背叛自己的人,“郭浩,我覺得我們現在沒有時間談論這個人,還是應付好眼下的事情吧。”


    郭浩沉默了一會兒,說:“恐怕不得不討論。我們內部那份技術文件是怎麽泄露出去的,會不會跟鍾艾有關?文件剛泄露,她在這個節骨眼上就辭職了,怎麽看都覺得好像有關係。還有,她跟張默雷到底是什麽關係,公司預路演被刁難,是不是跟他們有關係?淖雲,這些事都必須考慮。”


    許淖雲愣了愣,問:“你懷疑是鍾艾泄露了公司機密?”


    郭浩說:“我也不想懷疑她。以我對她的了解,我也認為她不像是會做這種事。不過說實話,這個女人太善變了,有誰真正了解她?我覺得,合理的懷疑是必要的。”


    “她為什麽要這麽做?”許淖雲問郭浩,同時也像是問自己。


    郭浩說:“不知道。查一查就知道了。”


    許淖雲沉默了一會,問:“你打算怎麽查?”


    郭浩說:“封存她的電腦,拿去給技術部檢查一下。如果秘密文件曾經拷貝過,或者曾經通過電子郵件發送,一定能查得出來。”


    許淖雲不相信鍾艾會做這種事,但也無法拒絕郭浩的建議。他淡淡地說:“那這件事你去辦吧。”


    郭浩點了點頭,轉身出去了。過了幾分鍾,他帶著公司幾個電腦方麵最強的技術人員回來,將鍾艾留下的那台電腦以及她辦公桌裏所有的文件全部帶走。


    甄萱看著這一幕,驚愕地問:“郭總,你們這是要做什麽?”


    郭浩淡淡地說:“例行公事,公司的文件對外泄露了,所有人的電腦都要接受檢查。就從已經離職的人開始查起吧。你別緊張。”


    許淖雲坐在辦公室裏巍然不動,他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把她的東西帶走,心裏好像被掏空了一般。他本想看看其中有沒有什麽東西可以留下來,這才想起,他和她在一起的這段時間,竟然連一張照片也沒有,因為他向來不喜歡照相。


    她就這樣消失了,沒有留下一點痕跡,好像從來沒有在他的生活中出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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