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爸爸的病情基本穩定之後,張默雷便帶著鍾艾回到江海。張默雷說婚後想申請回國工作,到時候可以把鍾艾的父母和他媽媽都接到江海來照顧。鍾艾沒有表示反對,她父母看她心意已決,也不好再說什麽。


    回到自己那棟破舊的小樓,推開熟悉的家門,鍾艾心裏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放下行李,她便急著去開窗戶透氣,張默雷跟在她腳後,一路拾掇那些扔的亂七八糟的大包小包,笑著嗔道:“你真是跟猴子掰玉米似的,掰一個扔一個。”


    鍾艾笑了,說:“反正後麵有狗熊接著。”


    “你說誰是狗熊?”他走過來威脅似的掐住她的小腰,鍾艾一吃癢,忍不住彎腰咯咯咯地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求饒。


    自重逢之後,張默雷還沒有見過她如此開懷放肆地笑。他動了情,雙臂攬住她的腰身便吻了下來。


    鍾艾的手輕輕排拒著那具炙熱的身體,她現在還是不習慣他的親昵,想抗拒,又勸說自己遲早要適應。隻得忍住心裏的異樣,閉上眼睛默默承受。


    他的手已經不滿足於攬著她,一隻騰空的手掌開始在她起伏的曲線上梭巡,隨著他大致了解了豐滿的弧度,那隻手深入她的衣衫,滾燙地貼在她微溫的肌膚上。


    他的呼吸越來越熾熱,她也感覺到了某種不言而喻的變化。他雖然做了許多錯事,可後來都盡力彌補了,創聯上市他在其中出了不少力。她本來就承諾過,隻要創聯順利上市,她可以答應他的任何要求。更何況他還是她們家的大恩人,知恩圖報是應該的。


    不知不覺,他們來到了臥室,他把她輕輕地放在**,她的襯衣被解開了。溫熱的吻直接落在她的肌膚上,她忍不住睜開了眼睛。


    床頭一個明晃晃的東西映入眼簾,那是許淖雲送給她的銅鏡,世界上獨一無二的一麵透光銅鏡。銅鏡上的文字淡淡的投射在牆壁上。那是《子夜四時歌》中的一首:仰頭望桐樹,桐huā特可憐、願天無霜雪,梧子解千年。


    “我會一直陪著你,死也要死在你後麵。”一個聲音好像在她耳邊沉吟,那般貼近、那般〖真〗實。


    鍾艾突然推開張默雷,他詫異地看著她。她坐起身來,一手合上襯衣的兩襟,低著頭尷尬地說:“對不起,我今天有點累。”


    張默雷沉默了片刻,溫柔地笑道:“今天一大早就起來趕飛機。其實我也有點累。”他站到地上,轉過身去整理好衣服,又在她身邊坐下,溫柔地輕撫她腦後的長發,柔聲說:“我還要回公司去處理一些事。你在家裏休息一下,晚上我來接你去吃飯。”


    鍾艾乖乖地嗯了一聲。張默雷便站起來往外走,走到門口時,他又回過頭來笑著說:“這幾天你什麽都不用做,就好好休息。下星期去登記,要拍一張最漂亮的登記照。”


    鍾艾愣住了,是啊。他們下周就要正式登記了,到時候她就再也沒有理由拒絕他。


    張默雷帶上門出去了,鍾艾從穿上站起來,拿過那麵古樸的銅鏡,熱熱的眼淚流了下來。


    她為了他才離開他,他因為愛她才無法忍受她的背叛。他們都沒有錯,到底錯在哪裏呢?


    或許,整件事情從一開始就錯了。她去他身邊,是因為一個輕浮的動因,她以為自己沒有心就不會受傷。沒想到卻泥足深陷,也給他帶去了深深的痛苦。她實在是沒有臉麵再麵對他,所以各奔東西、各自安放應該是最好的結局了吧?


    第二天,鍾艾正在家裏收拾東西,卻突然接到了中介打來的電話。那中介問她想不想賣房子,說這套房子已經從她當初買的120萬漲到了150萬,最近國家調控政策頻出,難得有客戶願意出手,所以想問她願不願意脫手。


    鍾艾聽了那價格,覺得有些疑惑:“我這套房子買的時候是85萬啊,不是120萬。”


    中介說:“您等一下,這套房子是另外一位同事經手的,他上個月離職了,不過我們這裏有記錄。”說著,那邊便沉默了下來,隔了一會,中介回來了:“鍾小姐,我剛才去查了一下,您這套房子確實是120萬買下來的。我們這還留有一份中介委托協議呢,代辦人簽名是許淖雲,他是您先生吧?”


    鍾艾怔住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她細細回想自己當時買房的經過,本來自己最高出價隻到85萬,前業主說這個價格明顯低於市場價,不可能答應;她都已經死心了,許淖雲卻勸她再去找中介談談,第二天中介竟然奇跡般地替她達成了。


    她真蠢!當時怎麽就沒有想到,是許淖雲在背後替她填上了差價,才讓她把順利拿下這套房子!他知道她心高氣傲,不接受他的禮物和錢財,所以在背後默默地施以援手,卻從來沒有對她提及!


    鍾艾坐在沙發上,看著他親手為她拚起來的那個大書櫃,心潮劇烈地翻湧。


    正在煎熬之間,手機又響了,這次是媽媽打過來的。鍾艾平複了一下心緒,接起電話問:“媽,爸爸還好嗎?”


    “你爸挺好的。”鍾媽媽說“小艾,有件事媽媽覺得應該告訴你。”


    鍾艾心裏咯噔一下,忐忑地問:“媽,是什麽事?”


    鍾媽媽在電話那頭歎了一口氣,說:“那天那個許淖雲來看你爸的時候,隨口提到了什麽捐獻者的事,我當時沒怎麽放在心上,今天不知怎麽突然想起來了,碰巧陳醫生來查房,我就多嘴問了他一句,給你爸捐腎髒的是一個什麽人。陳醫生說,是一個江海的危重病人捐獻的器官,那個病人出了車禍,內髒嚴重破損,不過腎髒是好的。他臨去之前,有人到醫院去找他談,說希望他能捐獻腎髒。他們可以私下給他家人一筆錢。陳醫生恰好有個大學同學在那家醫院,所以他才會知道內情。我聽來聽去,總覺得這件事好像跟那位許先生有關,否則他怎麽會清楚捐獻者的情況。我們之前一直以為是小雷找到了捐獻者。陳醫生說,這個腎源應該跟小雷無關。小艾,你是不是問清楚比較好?”


    鍾艾越聽越冷,難道救她爸爸的不是張默雷而是許淖雲?為什麽許淖雲一絲信息也沒有透露?為什麽張默雷在接受她們家人的感謝時表現得那麽心安理得?


    靜下來想想,似乎他們本來就是那樣的人。一個人總是讓她輸,一個人卻永遠讓她贏。


    他去南陵找她,是不是想告訴她這件事?他說過背叛他的人一個也不原諒,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原諒她,那麽自尊自傲的一個人,為了她竟然能做到這種程度


    江海市民政局涉外婚姻登記處。


    鍾艾手裏捏著號碼紙。他們是上午的第5號。坐在前排的是一對老夫少妻,那男的看上去足有50多歲了,泄了頂的頭瓢油光錚亮,腰上的橫肉一層層堆疊著,坐在他身邊的那個〖中〗國女人看上去隻有20歲出頭。每隔一分鍾就舉起自己的手看一看,她的手很漂亮,指甲修成長圓形,做出繁複的huā樣,但重點是無名指上那一顆上克拉的黃鑽。


    鍾艾在心裏默默地歎了一口氣,世上有多少名不副實的夫妻啊。


    張默雷拍了拍她的手,柔聲說:“前麵還有兩個。就快到我們了。”


    鍾艾又低頭看了看手中的號碼紙,她即將成為世上雲雲的名不副實的妻子中的一員嗎?


    “默雷,你覺得婚姻的基礎是什麽?”她幽幽地問。


    張默雷愣了愣,說:“當然是愛情啊。”


    “那愛情的基礎是什麽呢?”她坦然地直視著他。


    張默雷怔住了,眼中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驚慌,良久。他鄭重地說:“是信任。”


    鍾艾搖了搖頭,說:“是真誠。有真誠,才會有信任,才會有愛情。”


    張默雷有點慌,他握住她的手。勉力淡定地說:“小草,我一直對你很真誠。”


    鍾艾笑了,一臉釋然地說:“嗯,20歲以前,你一直對我很真誠。”她抽出自己的手,淡淡地說:“默雷,請你相信我,說出下麵這番話對於我來說也很艱難。基於我們倆都知道的原因,我不能嫁給你。”


    張默雷如同遭到五雷轟頂,呆若木雞地坐在那裏看著她。鍾艾看著他說:“直到剛才那一分鍾,我一直在猶豫,背棄諾言不是我的強項,可是我今天不得不這麽做。默雷,你說你一直對我很真誠,可是你騙了我多少次?你有多少事瞞著我?如果我能順著你欺騙自己,或許我會得到平靜,可惜我不能。所以,我們到此為止吧。”


    她靜靜地看著他,生怕他分辯說從來沒有騙她,生怕他拿父親治病的事情出來做談判籌碼,她不想拆穿他,一點也不想。她想要一個溫情脈脈的結尾。


    他一言不發地看著她,放佛剛剛被宣判了死刑,但卻什麽也沒有說。這一刻他一定明白了,她知道一切,分辯除了自取其辱已經沒有別的意義。鍾艾到底不忍心,她輕輕的站起來往外走。


    剛走出民政局的大廳,張默雷又追了出來,那個永遠自信滿滿、淡定自若的人,此刻仿佛失去了所有的防衛,他拉著她絕望地說:“小草,你答應過我,你說過會嫁給我!”


    鍾艾點了點頭,認真地了:“嗯,對不起,我食言了。”


    他一把將她緊緊地抱在懷裏,懇求道:“小草!不要走!不要離開我!你怎麽可以這麽殘忍?我做了那麽多事,我以為你終於原諒我了,你怎麽能走?求求你,不要走!”


    鍾艾推開他,拉著他的手說:“默雷,你聽我說。你難道還不明白嗎?你變了,我也變了,我們已經不是當年的小草和小雷,屬於我們的時代已經結束了!”


    “沒有,沒有結束!”他極度痛苦地看著她,哀求道“小草,別走,不要離開我!”


    鍾艾笑了,兩行眼淚不經意地流下,她捧著他的臉說:“這是六年前我想要跟你說的話,沒想到今天卻被你說了。默雷,早在六年前的那個晚上,一切就已經結束了,忘記我吧,你已經走得那麽遠了,何必硬要回頭拉上一個已經不屬於你那個世界的人呢?”


    “沒有結束!沒有結束!”他緊緊的抱著她,身體止不住地顫抖,這一刻的他是那麽的虛弱。他從來沒有這麽害怕過,甚至想到死亡也不曾如此害怕。沒有她的人生,他怎麽能回去?他突然不敢麵對未來的人生。


    鍾艾止住了淚,用力推開他,平靜地說:“對不起,我已經決定了。”


    她平靜地往人潮走去,那裏是鮮活的人間。她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現在終於醒來了。她可以笑了,可以哭了,可以坦然地麵對所有人。


    張默雷趕過來,這一次,他沒有拉住她,而是看著她無盡悲傷地說:“小草,我知道我做了很多不好的事,可是我做這些事,隻是希望你多留在我身邊一天,就多一分原諒我的希望。我隻是希望你能原諒我。”


    鍾艾笑著流下淚來,平靜地說:“我讀了你這些年寫給我的信。我早就已經原諒你了。真的。”


    他看著她,竟然流下淚來:“我可以最後吻你一次嗎?”


    鍾艾怔了怔,良久,她終於點了點頭。


    他輕輕擁她入懷,仿佛第一次的擁抱,那麽認真、那麽悸動,十六歲的氣息純真而熾熱,久違的昨日終於在離別的時刻重新降臨在他們之間。她是他的一個夢,與其說他愛她,不如說他愛著那個逝去的純真年代。


    他們在陌生人往來的街頭擁吻,好像是第一次相見,也是最後的別離。他終於放開了她,目光依依不舍地停留在她臉上,終於決絕地說:“小草,再見。”


    她很擔心他拿給父親醫病的事來邀功,然而他始終沒有說。最後一刻,他終於做到了真誠地對待她。


    鍾艾微笑著輕輕說了聲:“再見。”便轉頭匯入茫茫人海。


    人生是一場苦旅,為了前行總是在不停告別。某一日,當你驚覺某個重要的人在你生命中走丟了,回頭想去尋找時,她已經消失在茫茫人海。許多艱難的抉擇,隻有錯過一次才知道什麽是對的,然而卻永遠失去了彌補的機會。


    他絕望地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人潮之中,這一次,是真的永遠也找不回來了。


    “小草:你好嗎?我到紐約已經一年三個月又六天了。秋天的紐約很美,在哥大的教學樓前有幾棵很大的楓樹。我來的時候它們還是綠色,現在已經全染紅了。每次看到那些楓樹,我總是想起以前跟你一起在學校值日的時光,一中門口那兩棵楓樹,大概永遠也不會變吧。


    在那兩棵樹下,我曾經偷偷地幫你拍過一張照片,是你的背影。我從來沒有給你看過,而是把它留給自己。我那時候覺得,我太愛你了,不管怎麽表達,也不能讓你完全明白我的心,既然是這樣,就把一部分的思念留給自己吧。


    小草,如果有一天我們重逢。那時我已經不是原來的我,而你還是你,我們還會相愛嗎?我渴望變成一個更強大的人,可是在你心中,最好的張默雷永遠停留在十六歲那一年了吧。所以你不會再愛我了,但我卻永遠愛你。


    忘了是哪一年哪一歲,我看見你穿著白色的裙子和紅色小涼鞋踢踢踏踏地走在路上,我看見你的笑,從那一刻起,我就永遠愛你了。


    張默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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