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扶起李恪,緩緩道:“父皇知道你能征善戰,也堪當此重任,隻是確如你母妃生前常常說到的那樣,無論你母子二人是否有一絲反意,卻因你們身上流動著隋煬帝的血液,因而你越是出色,父皇卻越是不敢,也不能重用。[]”


    李恪一腔熱情被澆滅,歎道:“父皇在母後牌位麵前提及遼東之事,兒臣還以為……”李世民語帶歉意:“恪兒,不是父皇不想派你出征,實是不能。太子李治新儲,本就年幼,身無軍功政績,威嚴未立。現在若讓你率軍出征,無論勝敗,都會威脅到東宮之位,遭到所有朝臣的反對。朕在你母妃牌位麵前,正是想將心裏的話說與你聽。做一個陛下,權力有時候還不如一個帶兵將領。人皆言朕行事果斷,其實不管做任何決定朕都要左右權衡,三思後行。”


    李恪無奈點點頭。李世民道:“所有皇子裏麵,朕最對不起的就是你了。明知你有仁君之德,卻不能給你施展的機會,反而處處鉗製。幾個孩子,你最像朕,朕卻最難對你委以重任。你也知道,朕並非高祖皇帝所立太子,正是因為功高震主,這才……再加上前番有承乾與侯君集謀逆一事,朕便得到了教訓,不能讓除朕以外的任何人手握重兵。”


    “父皇母妃教訓得沒錯,兒臣好大喜功,一直自認文治武功不在眾兄弟良臣之下。多少年來,一心想建功立業,在父皇麵前證明自己,不是隻有文德皇後的嫡子才是父皇可以倚重的兒子。聽父皇這樣說,才發覺,是不是可以倚重,要考慮兼顧的太多,並非父皇一個人說了算。”李恪經曆許多,也不似從前那樣聽不進人言。


    李世民接著道:“你明白就好,父皇對不起你,更對不起你母妃,她一生伴隨朕左右,言行舉止,克己恭儉,能以厚德載物,而朕卻不能給她一個皇後的名號。”


    李恪感動道:“能得父皇真心相待,兒臣與母妃此生無憾。”李世民拍了拍李恪的肩膀。[想看的書幾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說網站要穩定很多更新還快,全文字的沒有廣告。]李恪又道:“已至深秋,墓園寒意又重於別處,父皇還是早些回宮吧……兒臣還想再待一會兒,有些話想跟母妃說說。”


    “好,好。”


    李世民與媚娘在陵園內散步,李世民道:“朕這還是第一次來看自己的陵墓。”


    媚娘不語。“當初選擇這裏作為朕百年之後的棲息之地,還是因長孫皇後臨終前叮囑朕,她的墓穴要節儉,依山而建。先是皇後,再是楊妃、承乾、長樂公主,都葬在這,等著陪朕。”


    武媚娘順著他望的方向看向前麵的幾處墓碑。秋風吹來,落葉從樹上飄落。李世民一聲聲歎息勾起了武媚娘心裏的一陣陣酸澀。


    遠處古槐樹下,有一個滿頭白發,麵容姿麗的女人,一手執帚,一手扶樹,看著二人身影,潸然淚下,此人竟是許久不見的殷德妃。


    李恪在楊妃牌位前磕了三個響頭,隨後站起:“母妃,您這一生一直活在仇恨中,從未真心對待他。一心想著殺掉他,報仇雪恨。母妃若泉下有知,聽完他剛才那番話,不知做何感想。你為了一己執念,與他的真心真意終生錯過,兒臣隻有替你惋惜不已。話已至此,難舍其養育之恩。不管他是不是兒臣的生身父親,恪兒此生都隻認他做父皇,隻有不孝於母妃了。兒臣與母妃不同,的確如您生前所言,兒臣成長的環境無害,所幸給兒臣保留了一顆感恩也敢愛的心。兒臣遇到了自己想用一生去保護的人,所以便不再糾結於幾度沉浮的權力之爭,兒臣看得開,也會活得更灑脫。(.無彈窗廣告)”


    不知何時,林蘇蘇早已矗立在李恪身後,禁不住紅了眼圈。李恪轉身:“雲兒,你來了。我已想出萬全之策,定能保我們二人平安。來,在這給母妃磕個頭,作別吧。”


    李世民一身戎裝臨朝,眾人皆不明所以。李世民坐定道:“高麗權臣泉蓋蘇文弑君竊位,南侵新羅,利誘漠北,意在牽製大唐,朕決意以宗主國身份,施君臣之責,禦駕親征高麗,平遼東之亂。”


    “禦駕親征!”


    群臣嘩然!


    褚遂良聽聞,上前一步:“陛下,今中原清晏,四夷畏服,陛下威望日著,震鑠古今,今若遠渡遼海往討小夷,果能指日奏功,原是幸事;萬一蹉跌,傷威損望,安危更不可測了。”


    李世民見褚遂良反對,心有不悅:“褚卿,你反對便反對,何必如此咬文嚼字。蓋蘇文有弑君大罪,今又違朕詔命,侵暴鄰國,為何不討之?”


    褚遂良再疏諫阻,說道:“欲征高麗,但須遣一二猛將,數萬雄兵,便足了事,不必由禦駕親行。”李世民不再理他,問道:“蕭相,你看呢?”蕭瑀見被陛下點名,忙出列:“臣也同意褚大人所言。陛下親征遼東,長安洛陽,腹地空虛,倘有急變,如何抵製?”


    “朕若親征,自會派太子監國。何來空虛之有?長孫愛卿,朕想聽聽你的意思。”李世民此舉實在尋求支持,在場眾人皆將眼光掃向長孫無忌。


    長孫無忌慢悠悠上前道:“陛下禦駕親征之事,臣沒有意見。”眾人皆側目嘩然。


    李世民問道:“難道你就不擔心他們所言之事嗎?”長孫無忌:“不知陛下還記得嗎?魏大人過世後不久,陛下心念諫臣,曾問過臣一句話。”


    “朕說過什麽?”


    長孫無忌麵無表情:“陛下說,‘人臣順旨者多,犯顏者少,今朕欲自聞其失,愛卿直言無隱’。”


    李世民:“朕記得你當時的回答是‘陛下無失’。”


    “沒錯,陛下主動向臣下納諫,這本應該是臣勸諫良機。但因臣不是魏征,更非諫臣,所以無從可諫,因而當日陛下便所問非人。今日陛下又問臣禦駕親征的意見,臣今日也是同樣回答,臣沒有意見。”長孫無忌這話說完,眾臣才明白,其實他也是反對陛下禦駕親征之舉的。


    李世民聽明白了長孫無忌故意言語相譏,有些怒道:“你的意思是,朕並非無失,而是你向來不做諫語,慣以阿諛奉承侍主?”這話說得不輕,眾臣皆側目。


    隻見長孫無忌仍麵色不改道:“官分百種。無忌自追隨陛下建功立業起,從來都是事必躬親,堅決執行聖上旨意。陛下,一個諫議大夫去了,但滿朝這麽多效仿魏征的明鏡,陛下卻至他們的意見於不顧,反而來問昏聵不堪、善於阿諛的老臣,希望得到我們支持的聲音,這便是陛下的不對了。”


    “長孫無忌,你……”李世民一時語塞。


    眾臣見長孫無忌用激將法上諫,不禁心中佩服。在褚遂良、蕭瑀的帶領下紛紛出列。


    官員一:“請陛下三思而後行。”


    官員二:“切莫窮兵黷武,重蹈隋末覆轍……”


    官員三:“邊僻小夷,何足勞動萬乘,不若另遣偏師,指日平夷為是。”


    李世民見滿朝文武沒有一個讚同之人,十分惱怒,見李治立在一旁,神色嚴肅。李世民問道:“太子呢,你也和他們一樣想?”


    李治上前下跪:“懇請父皇收回詔令,大唐天下身係父皇一人,且遼東苦寒之地,離長安路途遙遠,父皇不宜以身犯險,兒臣願代父皇禦駕親征,請父皇佐以兒臣良將,定當替父皇掃清東夷,安定天下!”


    李世民起身:“昏話!太子的主要職責是什麽?是隨時預備繼承大統,戰事時時有風險,自古以來皇室便有規矩,身為太子不能隨軍出戰!你是眾望所歸的儲君,連這個道理都不懂麽?”


    李治露出懇求神色:“父皇……”


    “給我跪下,三個時辰之內不準離殿,深思己過!退朝!”說罷李世民一甩袍袖,憤然轉身,大踏步走出太極殿。太子李治跪在丹樨之下,眾臣麵麵相覷。


    李世民一身戎裝,踏步而行,王德小心跟上,李世民一臉慍怒。主仆二人行至甘露殿外,甘露殿外跪著一位宮裝麗人。李世民本就心煩,見其跪在階下,並未給個好臉色,竟直接跨過其身邊。王德做著手勢提醒徐慧不要打擾李世民。


    徐慧雙目紅腫卻仿佛未看見似的,將李世民攔下,此刻她花容失色,跪求:“臣妾懇請陛下請放棄親征念頭,此去遼東相隔千裏,陛下今乃九五之尊,又已非盛年之時。”


    李世民本已不悅,見她也來攔阻,更是心煩:“你的消息倒來得很快。遼東之戰朕勢在必行,難道你一個後宮嬪妃也要幹預朝政不成?”


    徐慧哭求:“陛下啊,臣妾不願陛下以身犯險,令舉國上下群龍無首,後宮諸妃牽腸掛肚,何錯之有?”李世民推開徐慧:“滾開。朕看見你這副哭哭啼啼的樣子就心煩。”李世民從來沒有對徐慧如此,隻見她雙目垂淚,表情淒楚,從地上爬起,複又跪下,伏地道:“隻要陛下答應臣妾放棄親征之舉,臣妾寧願陛下降千罪萬罪於臣妾一身!”


    李世民踏步入殿:“這成何體統?王德,把殿門關上!”徐慧仍在門外苦求,武媚娘與春盈欲扶,李世民擺手阻止:“讓她跪!”


    徐慧磕頭如搗蒜:“陛下切莫一時衝動,親征一事非同小可,請陛下收回呈命。”


    二人隻好從殿內將大門徐徐關上,任徐慧跪在殿外。徐慧垂淚不已,頓覺自己與李世民之間隔著的不僅是一道宮門,李世民拉媚娘入內的一景更是深深刺痛了她。


    一抹斜陽,已是日落西山之時。徐慧衣衫單薄,但仍堅持跪在殿外,不覺身邊多一人,抬眼一看,竟是太子李治。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徐慧身後跪滿各級宮嬪,才人、美人、婕妤、充榮、昭容等等。李治身後則跪滿朝臣,從青綠到朱紫竟有數百官員。人群有些騷動起來,


    長孫無忌與褚遂良扭頭一觀。


    長孫無忌麵色一鬆:“遂良,這下好了。若說有人能勸動聖上,唯有他一人。”


    原來久未上朝的房玄齡也在房遺直、房遺愛兩個兒子的攙扶下,坐肩輿而來。他下了肩輿,顫顫巍巍穿過人群,跪在太子身畔。房玄齡華發叢生,跪下磕頭起身,將君臣之禮做足,道:“萬歲萬歲萬萬歲,老臣懇請陛下三思而後行,莫要一時興起,下詔親征遼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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