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她這是醒了!”淩晨時分,清河鎮的一家小醫館內,突然傳來一陣驚喜的聲音,驚喜過後,但聞人聲混雜,間中還伴有幾分哭音。


    趙相宜的雙眸睜開了一條縫,迷迷糊糊地看著此刻正圍在自己身旁的人們,是真的,他們真真實實地存在著,滿臉擔憂而悲傷地看著自己,這不是自己的夢境,是真實的!


    她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趙弘林臉上的淚水滴在自己麵頰上的冰涼感,呼吸著那冷冽而清爽的空氣,看著這一大家子的人為自己慌亂的模樣。


    “醒來就好,醒來就沒事了……”方氏的聲音幹啞著,泣不成聲。


    老趙頭則扶著自個老伴,輕聲細語地好生安慰著。


    嗓子還是那般鑽心火辣地疼,她想開口說話,可一張口,卻是自然而然地喚成了:“喝水……”


    趙弘林抹了抹自己臉上的淚水,立馬扭身去端來了一小盞溫水,小心翼翼地遞到趙相宜的麵前,輕扶起她,體貼地照顧她慢慢喝下。


    溫潤的水漫過自己的喉腔,趙相宜整個人的神思都變得清楚了起來,微眯著的雙眼也漸漸地全睜開了,視線不再模糊。


    滾動著喉腔,她看著站在自己身旁的每一個人,又思及自己上一世錯過的父母,想著自己那任性孩子氣的不孝行為,眼淚頓時就簌簌地滾落了下來。


    方氏以為她身體還不舒服著,馬上上前一把摟住,噓寒問暖地哄著:“不怕,相宜不怕,很快就會過去的,大夫說了,你隻要醒來就沒事了!”


    與此同時,人群中進來一個著灰色粗衣的老人,留灰白的胡須,渾身透著一股子藥氣,趙相宜心說這便是大夫吧。


    大家給他讓開了一條道,他走上前來牽起趙相宜的小手捏了捏,片刻之後,他原本緊擰著的眉宇忽然釋開,轉為一臉愕然地看著家屬們:“真乃奇跡呀!我本以為這女娃就算醒來,也將會形同癡呆,終生無用。可沒想到我剛才給她把脈,卻發現她的脈象蓬勃有力,比之正常人無二,想來是好了!”


    “那,那她以後?”趙信良緊抿的唇終於微微張開,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


    趙相宜這才發現,自己父親的臉容憔悴得很,比之那日呂氏跟人私奔之後的模樣還要難看三分。


    大夫微笑著搖了搖頭:“無礙,無礙。老夫行醫多年,這種情況還是頭次遇見,她才三歲,按理說服了那等迷藥之後,能不能醒過來都是個問題,更別說醒來之後,神思一類的恢複如常了。如今,老夫可以肯定地告訴大家,莫慌,這女娃今後的神智將同往常一樣,身子也並無大礙,隻需回去以後按時服用些老夫開下的藥調養調養,不會落下什麽病根的。”


    得息大夫的金言,每個人都各自地鬆了一大口氣。


    誰也沒有注意到,趙相宜此刻正埋著頭,雙手掩在被窩裏緊握成拳,似下定了決心那般,她在心裏告訴自己,從今而後自己便真要在這個時空裏落地生根了。如此決心,比之上一次她剛剛踏入這個時空之時,更為堅定!


    病中的那個似夢似幻的情境深深地刺激到了她,醒來之後,她決心要認真生活,徹底收斂起自己上一世的任性幼稚,慢慢改變,使自己漸漸成長為一個能夠獨擋一麵,堅忍不拔的女子。


    這廂,趙家人喜得痛哭流涕,根本不把那一大筆的醫藥費放在心上。實際上,那夜趙老二拿去鎮上的兩吊錢根本不夠。趙信良無奈之下,滿臉焦急地去尋了自己的兄弟趙有根,匆匆說明情況之後,向趙有根借了五兩銀子,趙有根本說直接給他,需要多少醫藥費盡管開口,可趙信良堅決不要,聲稱來日要還的,並欲擬下欠條。但趙有根卻是生氣了,說趙信良壓根不把自己當兄弟看,趙信良這才打消了擬欠條的想法。


    一天一夜的折騰,醫藥費,眾人的花銷,加加起來統共花掉了六吊錢,從趙有根那借來的五兩銀子目前僅餘一吊錢不到的樣子。今年真算是趙家的坎坷年,倒黴的壞事一件接著一件來,還幾乎花光了他們家的積蓄。


    如今,趙相宜當真好了,趙有根知道後,帶著全家來看了她一回,又買了不少好東西給趙相宜日後補身子用,趙相宜一家見狀狠推不下,便是又感激又感動的。


    一大家子人回到家中,路途上,趙弘林一麵安慰趙相宜,一麵把事情的經過細細地給趙相宜說了些,趙相宜這才知道,自己這樣昏迷下來,已經一天一夜了,可是急壞了所有人。


    記憶回到自己昏迷前,好像是跟哥哥還有父親在吃晚飯,吃著吃著自己感覺頭暈犯困,後來,就失去了意識,想是昏倒了。


    一路上,趙信良的臉色陰沉得很,一句話都未說。


    回到家中,他先是抱趙相宜進了北屋,囑咐趙弘林看好妹妹,爾後便是闔了門,徑直出去了。


    趙相宜遊移著,終是小聲問出口:“哥哥,我去鎮上看病是不是花了很多錢?”


    趙弘林不妨小妹一開口就問這個,臉上一怔,爾後轉而滿臉的溫柔,輕輕拍著趙相宜的脊背哄著:“相宜乖,回來那麽遠的路想是累著了,先睡會啊,我們沒花幾個錢哩,別擔心這些個大人操心的事。”


    “那……”趙相宜凝眉,“爹現在出去幹嘛呢,我覺得爹的樣子很嚇人。”


    “小妹不管這麽多啊,好好休息,爹這是去給小妹討個說法了呢。”趙弘林的眼裏有東西在閃爍著,以為這麽說小妹興許聽不懂,其實,趙相宜的心裏卻早已開始細細地分析著。


    那天的晚飯是李氏做的,李氏的為人趙相宜信得過,她不可能無緣無故地想要害自己。相反,楊氏卻比李氏更要來得可疑些,那日她無事獻殷勤,給他們屋親自端來了晚飯,當時她就奇怪,今日的楊氏跟往常有所不同,想來那殷勤裏頭,定有貓膩!


    這廂,大人們都齊聚在飯廳裏,趙信良依舊是滿臉的陰沉,不發一語,模樣甚是嚇人。


    趙老二在趙相宜昏迷的時候,也想了很多,隻是那時趙相宜神誌不清,大家都格外掛心著,他也就沒提什麽。如今趙相宜好了,看趙信良的樣子也像是要給閨女討個公道,趙老二在心裏細細琢磨了會,終於上前平靜地說了句:“大哥,我知道我這麽說可能有點偏向自己媳婦,可我說的也是大實話,還請大哥能聽進心裏去。”頓了頓,他看了一眼自己媳婦,二人的眉眼間盡是坦蕩的神色,扭頭再對向趙信良:


    “的確,那天的晚飯是我媳婦燒的,可憑良心說一句,我媳婦平素的為人不錯,不爭不奪,也不斤斤計較。加上她一直很喜歡相宜兄妹倆,那天在他們倆的飯裏還特地加了兩個雞蛋進去,根本沒什麽理由來針對他們。再換句話說,溫叔後來雖然檢查出北屋的飯食裏被下了烈性迷藥,可如果這事當真是我媳婦做的,她為何要笨到連夜守著那些個吃食不睡覺,等著大家夥來查?她這麽做,不就是要給自己個清白,證明自己問心無愧麽?”


    “別說了,弘俊爹。”李氏忽然上前幾步心平氣和地看著自個男人,略歎了口氣,隨後看向眾人,“不管你們信不信我,可我在這向大家坦白,那藥真不是我下的,我隻是照舊燒好了那日的晚飯,旁的,我什麽也不清楚。”


    “先別說話,我這會子心裏亂得很。”趙信良聽他們倆一番說辭下來,揮揮手很是疲倦地說道。


    方氏跟老趙頭也十分擔憂地看著老二媳婦,她嫁過來這麽些年一直十分和善,不像是會使詐下絆子的那種人。


    可如今事實擺在眼前,又沒有旁的什麽證據證明她的清白,他們二老也實在不知該如何出麵為她說情呀。


    就在這時,心虛的楊氏卻是按耐不住,立馬指著李氏刮刺道:“喲,你倒是會裝呀,這會出了問題了又來裝可憐,我看你要裝到什麽時候!”


    “就是,這事不是你幹的,難道是鬼幹的!”趙老三也在一旁幫腔道。


    他們這不說話還好,一說話倒讓趙信良從淩亂的思緒中忽然憶起,那日的晚飯卻是楊氏送來的!


    “你!”趙信良猛地一抬頭,伸手直指楊氏,楊氏被唬了一大跳,眼睛直直地看著趙信良發愣,隨後匆匆擺手,頭搖得跟個撥浪鼓也似:


    “不,不是我做的,大,大哥你別這麽看著我,真不是我做的……”


    “不是你做的,你緊張個什麽勁?”方氏凝眉看老三媳婦,也是察覺出了一絲不對勁。


    李氏老早就懷疑到了楊氏的頭上,但此刻自己身上也有嫌疑,她不方便說楊氏,便隻用冷冷的眼光去瞅她。


    眾人這突然轉變的態度令楊氏嚇得臉色慘白,無所適從。


    趙老三貪張寡婦的好處,又恐這事敗露,隻得拉著自己媳婦一臉憤懣地看著眾人:“嘿喲,你們這是做什麽,難不成還懷疑到我媳婦頭上來了?那天的晚飯可是二嫂給整的,跟我媳婦一點關係也沒有!”


    “飯是二弟妹做的,可卻是三弟妹給送到我屋裏的!”趙信良指著楊氏的手指開始微微顫抖,似對楊氏的行徑感到心寒,“敢說不是你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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