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晴好的天氣在九月十七這日突然發生巨變,氣溫驟降,逼得趙相宜一大早出院門後,又立馬折換了件厚實的秋裳。


    碧紋一麵伺候著趙相宜更衣,一麵笑著溫聲道這是了,隻不過是天氣變冷了而已,何以要把眉頭皺得這麽緊巴?”


    “今天可是大日子呢,哥哥努力了這麽久,可不就是等著今天放榜的結果了,也不知哥哥考得樣,之後不管我們問他,他都沒給我們一個確切的答案。”趙相宜凝眉,“所以,今天天氣突然變成這樣,總讓我有些惴惴不安的。”


    “那是多慮了。”碧紋給趙相宜係好腰間的絡子,隨後寬慰道,“像少爺這樣聰明的人,一準能考上的”


    “那就承你吉言了。”


    “哎喲,可別折煞奴婢了。”碧紋立馬低頭驚慌道。


    趙相宜拍拍她的肩,示意沒事。


    這些天與碧紋相處下來,趙相宜倒是覺得她是個可靠的,隻是奴性太強,難以成為的人。不過,她倒是挺穩重能耐的,興許以後可以幫到一些忙。


    “眼看著像是要落雨,還是帶把傘出去吧。”碧紋提議道,不過她話還沒說完,人卻已經走進了屋,拿了一把油紙傘出來。


    “走吧,想必大家現在都齊聚在大廳裏等消息了。”趙相宜點點頭,又抬頭看了看天,“真是的,前些日子一直大晴的,怎偏生今天陰沉沉的……”


    “,現在是深秋了,馬上就要入冬,落幾場雨是正常的,今年都冷得晚了呢。”碧紋笑著道。


    主仆二人小小的身影一路穿廊過橋來到了趙府的大廳,果見家中大人都齊聚在了大廳裏,或聊著天,或喝著茶,每個人的臉上無一不透露著焦急期待的神色,唯趙弘林一人十分安逸閑適地坐在那裏,手執一本雜書在細細品讀。


    看他的樣子,好像早已結果似的。


    趙相宜朝他走來,坐定之後小聲問了句嘿,你悄悄告訴我得了,是不是早有把握拿個第一?我看你是一點也不著急啊,居然還有閑情看起雜書來了,你以前不是最不能看這種書的麽?說是耽誤功課,浪費來著,,現在鬆一口氣了是不是?”


    “越大越囉嗦了?”趙弘林抬眸,唇角微微勾起。


    “我更想問你來著,越大嘴皮子越利了,每回都鑽我的空子。”趙相宜佯裝生氣道。


    趙弘林咧嘴一笑,又埋頭繼續看書去了。


    “你們兄妹倆在那嘀咕呢?”趙信良好奇地問道,今晨起來以後他就沒去千禧樓,想著今兒是的大日子,著也得空出來陪陪他才好。


    “弘林,你是不是非常有把握考上呀?我看你是一點也不著急似的。”趙老爺子正閑閑地吐出了一口煙圈來,他順勢敲了敲煙杆子,問了孫子一句。


    趙弘林這才放下了手裏的書,抬頭看著趙老爺子回答道爺爺,這些事也不是我擔心就能改變的,橫豎我努力考了,至於考成個樣子,那也隻能聽天由命了。”


    “哎喲,你抽你的煙去吧你越是這樣說,弘林心裏就越是緊張嘞”方氏推了趙老爺子一把。


    就在大家閑聊之時,外頭突然來了一個小廝,大家為之一振,不過小廝身後緊接著跟來的不是通報成績的使者,反是裴子君帶著小廝元書來了。元書好久沒來清河鎮了,這陣子才派到了裴子君身邊。


    “裴少爺來了呀。”方氏眼前一亮。


    任氏也笑盈盈起身裴少爺請坐,來人,再添些茶點來。”


    “我們隨意點就好。”裴子君徑直進了大廳,視線落到了趙相宜身上後,方安了安,隨後揀了個離趙相宜最近的位置坐下。


    “今天是放榜的日子呢,我也想跟著來湊湊熱鬧,雖然我今生是無緣接觸科舉了。”裴子君滿臉歆羨地看著趙弘林。


    “你也不能這麽說,不管樣,你總比絕大部分人過得要好。”趙信良喝了一口茶,片刻後笑道。


    “我,所以我在努力地經營染翠齋,不讓父親失望。”裴子君正麵回答趙信良。


    眾人閑聊了一陣,突然又有一小廝進了二門,來到了大廳前,極其興奮地向大家稟報道老爺,鎮上衙門前已經放榜了,咱們可以去看了”


    “通報好消息的使者出發了麽?”趙信良急得從椅子上騰地站起,按照慣例,使者會親自遞送好消息至前五名的書生家裏。


    “鎮上好像已經有動靜了,不過……”小廝猶豫了會,終是脫口而出,“看這形勢,好像沒有哪一個使者是往咱們府上來的……”


    “可能一定是你弄了,今天鎮上這麽多人,這麽亂,豈是你就能分辨的”方氏的語氣裏透著些微的緊張。


    相比之下,任氏倒顯得淡定許多,她穩重地寬慰著大家沒事,興許是他弄了,就算是真的,也不打緊,隻要高中就好,至少這樣還有機會繼續往上考。”


    聽任氏一言,大家的心又安定了不少,各自都開始準備著要親自出府去看榜。


    裴子君見狀,神色卻不大對勁起來,他趁大家不注意的時候,挨近了趙弘林小聲擔憂道你,該不會真的按照原先的計劃去做了吧?無小說網不少字”


    “這裏不是的地方。”趙弘林微皺了皺眉,側頭的時候,正好看見了趙相宜正滿頭霧水地看著他們倆。


    “不想功虧一簣的話,就別壞事。”趙弘林在裴子君身旁匆匆一句,隨後便尾隨大人們出府看榜去了。


    裴子君愣在原地,還是趙相宜叫回了他的魂你們剛才嘀嘀咕咕呢,最近你們好像走得特別近啊,都在忙呢?”


    “哦,沒啊。”裴子君尷尬地笑了笑,“隻是覺得跟你哥談得來,比較投緣吧,加上兩家現在也有些交情,往來密切些是應該的。”


    “那我們去看榜吧,不過我以哥哥的能力,肯定是進了前五名的,不過奇怪的是,使者還沒來,要是我們都走了,那使者來了該辦?”趙相宜話到最後,幾乎在自言自語。


    “沒關係,不是還有下人在麽?他們會處理的。”此時,裴子君心裏透著濃濃的擔憂。


    家丁們早已套好了馬車,裴子君來時也乘了一輛,大家分了分位置,正好坐了兩車人,馬車正徐徐往衙門方向駛去。


    衙門口此時不是一般般的熱鬧,那裏到處都擠滿了人,烏壓壓的人頭不安而焦急地在攢動著,那些捕快們已經維護不了現場的秩序。


    一家子下了馬車後,麵對這樣的情形立馬就想到了趙有根,他也十分掛心趙弘林科舉的成績,所以想必早已替他們瞧了。


    有了這樣的想法,趙信良立馬開始在人群中尋找起趙有根來。


    不過,還不等他們找,趙有根卻早已焦急地從後頭拍了趙信良一把。趙信良回頭見是要找的人,立馬喜得眉開眼笑的有根啊,你在這正好,有沒有事先幫我去看看名單?沒看也不要緊,你趕緊讓你的幾個幫我們看看吧,他們正好離那最近,我們這會子有老有小的在,不好擠進去呢,怕傷著孩子老人。”


    趙有根的臉色不大好,不過也沒有過分表現出來,隻十分委婉地說了句這裏人太多,這樣罷,你們先去我家歇息吧,這兒離我家近,順道一塊把午飯吃了。”


    “這可不成,我們府上已經準備好了慶賀的酒菜了呢,屆時可得請你來府上一敘,這餐午飯就暫且讓你欠著吧。”趙信良此時的心情十分激動,他認定了是必定高中的。


    可趙有根卻十分為難地搓著手道大哥,你先聽我說,咱們還是先去我家吧,這裏太吵了,不方便,我都備好茶點了呢,宛瑤也在那布置了許久。”


    “那咱們就看看吧。”趙弘林突然站出來說了一句,隨後有要走的意思。


    趙信良見狀,也就同意了趙有根的提議。於是一家子又焦心地往趙有根家走,整個過程中,各自的心都懸在了趙弘林的名次上頭,在不答案之前,誰都無法真正地安下心來吃飯喝茶。


    到了趙有根家裏之後,一家人坐在大廳裏,倒顯擠了。


    趙相宜猶記得第一次來鎮上趙有根的家裏時,十分羨慕他們能住上這樣獨門獨戶的房子,不受極品親眷鄰居的幹擾,可現在,他們家已經買了兩進的大宅子,過上一段那樣的日子後,再重新來到這裏,感覺自又是不同了。


    曾經羨慕的宅邸,如今再看,卻顯得擁擠不堪。


    “你們要做好思想準備,其實弘林還小,這事急不得的,往後的日子還長著呢。”正當趙相宜正在暗暗感慨人生變化多端的時候,趙有根已經開始向大家述說起人生的另一個變故來。


    有些人幾乎屏住了呼吸在聽趙有根的話。


    譬如方氏與趙信良,譬如齊宛瑤,她捏著茶杯的那幾根手指,幾乎露出了白色的骨節。


    “有根,你這話是意思?”趙信良原本高漲的心情開始漸漸低落起來,有些不安地看著趙有根,隨後又自我安慰了一句,“沒關係,當然沒關係弘林沒進前五名也沒大不了的,隻要中上秀才就成,這樣也能有個機會繼續考舉人不是……”


    “你們冷靜地聽我說……”趙有根極其為難地呐呐道,良久,方把話給說完了,“弘林沒考上。”趙有根的時候,微微閉上了的雙眼,輕吐出了一口氣。在他看來,說出這句話所需花費的氣力,比他上街抓一個賊還要來得費勁。


    齊宛瑤雙手微抖,險些沒把手邊的茶杯推倒,其餘人更是愕十分,各有各的表情。唯一的相同點是,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搖著頭,這個事實著實出乎他們的意料。


    “有根,你確定沒看?”趙信良依舊無法從事實真相中拔出來。


    趙有根凝重地點了點頭我來回檢查了四五遍,都沒弘林的名字。”


    趙弘林聽後,微吐出了一口氣,不像是失落,倒像是鬆了一口氣似的,隨後暗暗地捏緊了拳頭。


    裴子君就坐在趙弘林身邊,見狀不禁用他們倆才能聽到的聲音小聲一句你果然還是按照計劃做了,多可惜的。”


    趙弘林沒有答話,隻皺眉看了他一眼。


    裴子君不以為意,隻搖搖頭,表示惋惜。


    趙相宜苦悶地坐在原處,看著臉上沒一絲表情的哥哥,心裏表示十分困惑。哥哥現在是心情?為何她沒有從他身上體會到一點點的傷心失落?


    “弘林,沒關係的,等三年再考一次就是了,我們都你。”任氏率先表態,沒有指責趙弘林,更沒有把心裏的難過表現出來,隻積極地鼓勵了趙弘林。


    “謝謝娘。”趙弘林微微頷首。


    其餘人見了趙弘林這番表情舉止,不禁更為擔心,可各自又遊移著不敢多說,生怕觸動了趙弘林那**的神經,屆時壞事。


    這樣的結果之後,似乎除開趙弘林之外,其餘人的心情都很糟糕。


    “都是我烏鴉嘴了”間中,方氏忽然很是氣惱地自責了一句。


    “奶奶,你別感到有負擔,這是我的事,跟你說了一點關係也沒有。”趙弘林立馬起身,直麵方氏道。


    饒是如此,迷信的方氏依舊認為那是的,並悔恨地落下了眼淚來。


    趙信良一見方氏哭了,便分了心來安慰方氏娘,弘林還小,以後有的是機會考呢,再說了,學堂裏的夫子不多看重弘林的,讓弘林再考一次,絕對是沒問題的。”


    “要是我沒那麽說,也就不會觸黴頭了……”方氏搖搖頭,傷心欲絕,大家夥趕忙齊心合力地安慰了一陣。


    “弘林,你考試的時候,是不是哪裏不舒服?”趙月琴憂心地問了他一句,因為趙弘林上一次就是生了病才耽誤的科考。


    有了趙月琴這句話,大家不由又振奮了起來,他們多希望趙弘林告訴,的確是因為身體的緣故,所以才沒能考上。


    可趙弘林的回答卻出乎大家的意料今天大家都在,我既已決定了,便不打算再瞞你們。”他鄭重地站起了身子來,大家見他這個仗勢,不禁微微不安起來,總覺得有大事要發生似的,但見趙弘林巡視了一圈下來以後,又接著宣布道,“從這一刻起,我不會再去考科舉了。”


    “你說?”


    “弘林,你別想不開啊,你還小,一次兩次沒考上也是難免的……”


    “是啊,更何況你完全有那個能力高中啊,這次興許隻是失誤。”


    “你瘋啦,千萬別放棄啊”


    大家頓時七嘴八舌起來,各自的心裏都像是著了火似的,急得不得了。


    “我是很認真地考慮過的,你們不要以為是因為我年小衝動。”趙弘林示意讓大家安靜下來聽說,於是場麵忽然又變得鴉雀無聲起來,那種無聲的壓力正以最快的速度彌漫整個大廳,氣氛漸漸變得詭異起來,“三年才能等到一次機會,而且並非十分肯定我就能考上,你們根本就不懂,別說是官場,就是這麽一場小小的科考,裏頭卻早已充滿了醜陋肮髒的勾結。你們麽,不是我有能力,就一定能考上的。與其這麽坐以待斃,把浪費在未知的等待上,不若讓我試著開始經營家裏的家業,也能給爹爹分擔一些。”


    “我隻要你安心念書考試就成,家裏的事,我還撐得起。”趙信良放沉了聲音說。


    “爹爹,請你諒解我,你我的性子的,一旦決定了的事,很難再去改變。”趙弘林的語氣也冷硬得緊。


    間中,最不能緩過勁來的人是趙相宜。


    她一直以為哥哥是以科舉為目標在默默奮鬥的,因為就算是個外人也看得出哥哥為科舉所做的努力。


    突然說放棄就放棄了呢?


    這樣的趙弘林,突然讓她覺得好陌生,她一直以為跟他算是親近的了,應該是懂他的。可時至今日,她才漸漸發覺,這孩子早已超出了的預想,他隱瞞大家的太多了。甚至,也隱瞞了她。


    “大家都先冷靜一下吧,從結果到現在,很多一時都很難以接受,再這麽討論下去,隻會出亂子。”任氏輕拉了拉趙信良的手臂,溫聲寬慰道。


    原本熱鬧欣喜的茶會,突然間變得索然無味。


    最後,一家子無精打采地辭別了趙有根一家,齊宛瑤因擔心趙弘林,所以跟著大家一塊去了趙府。


    馬車停靠在趙府門前之後,趙相宜依舊無法剛才聽見的一切。


    其實她倒不像趙信良那般執著,認為趙弘林非得去考科舉不可,她隻是詫異,原來這麽些年以來,趙弘林做了許多她從不曾的決定……


    她一直以為,一家人在一起生活,應該是沒有大秘密,不會相互隱瞞的……可這麽大的事,趙弘林真的就一個人默默地決定了,並且是先斬後奏。


    她現在絕對有理由懷疑,趙弘林沒高中絕不是因為他學藝不精,這裏頭肯定有由頭,隻是……會是特殊的原因呢?


    他連這個也一並隱瞞了大家。


    天上不知何時已飄起了冷涼的秋雨,打得每個人心頭冰冷冰冷的。


    一時之間,搬進新宅的喜悅感,即將開新鋪子的興奮勁,以及家庭美滿的溫馨情愫,都漸漸地在大家的心頭消逝。所有人的心情都被趙弘林的狠絕給攪亂了,他們從不,家裏這個最乖最不需要大人來操心的孩子,原來是最費勁的一個。


    “好吧,你現在老實地告訴我,你對的將來究竟是打算的?我本來一直以為你還小,可我現在不這麽認為了,你很本事啊,已經可以自行決定的未來了。”大家平靜過後,趙信良把單獨叫來問話。


    “爹爹,你放心地把藥鋪交給我吧,我會打理得很好的。”趙弘林仰頭,很是直白地回答道。


    “你太小。”


    “你剛才不是已經說過,我不小了。”趙弘林特意鑽了空子,並添言道,“裴子君比我還小兩歲,卻已經開始獨自經營染翠齋了,為我不可以?”


    “我一下子真難以接受。”趙信良頭疼地說道。


    “爹爹,世事變幻太快。幾年前的你,哪裏敢想象有朝一日能過上今天的這種生活?”趙弘林自顧地坐下,頓了頓又說,“我並非心血**,而是很早以前就有了這個打算。科舉我是不會再去考了,那真的太耗費我的與精力,每三年等一次,而且間中變故太大。就算他日我真的高中狀元,也不等於就真的是飛黃騰達,興許還要熬很久才能走上正道。我不願把浪費在那上頭,相比之下,做生意要來得快速些。”


    “你想幹嘛?”趙信良突然很是**地看著,“難道,你還在因為那件事在浪費的人生?”


    “爹爹,我已經大了。很多事,你讓我來決定好不好?”趙弘林側過臉去。


    “弘林,爹是擔心你。”趙信良揪心道,“你才十二歲,正是期待念書考科舉的時候,能看成是浪費呢?你這樣不讓我懷疑,你這麽匆忙倉促,不就是為了想在最快的內報複別人麽”


    “我跟你說了多少次了,不值當你就是不聽”說到最後,趙信良顯然很火大,聲音都拔高了不少。


    “爹,我隻這是在做不讓後悔的事。”趙弘林站起身子,走到門口處又停下,頭也不回道,“至於你答不答應,都無關緊要,並不妨礙我的步子。”


    “弘林”趙信良突然大吼一聲,語氣中帶著濃重的痛心。


    “別忘了,宛瑤的賣身契還在那個畜生手裏。”趙弘林突然挺直了背脊,聲音極其地冷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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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 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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