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聞前麵的警告聲嚇了眾人一跳。跑在前麵的人憑著慣性自然會向前再跑一段,後麵的人不明所以同樣會推著前麵的人前進,這樣一來隊伍就沒有馬上停下來。


    於是前方的警告聲再次傳來“我最後說一次,你們已經越過了警戒線,再向前我們就要開槍啦!”隨之就是一聲淒厲的槍聲傳來,對方已經鳴槍示警了,看這架勢真的會開槍!


    眾人詫異間紛紛停下腳步,可那些老人孩子們又豈是說停就停的,登時就有很多人摔倒在地,眾人彼此踩踏隊伍頓時亂作一團。


    “怎麽回事!”君霆若高聲詢問著,擠向前去的同時扶起摔倒在地的人。


    “前麵有當兵的設卡不讓我們過去!”有人大聲喊道,更多的人卻是在央求,在懇請,甚至在哭喊“求求你們讓我們過去吧……”“後麵有吃人的怪物……”“發發慈悲吧……”


    沒有回應,和混亂的人群相比,擋在前麵的人如同一麵鐵壁,沉默,寒冷,沒有感情。


    君霆若擠到隊伍前麵,這才知道原來在前麵馬路上擋著一座臨時設立的關卡,沙包工事鐵絲橫街略顯淩亂的碼放起來,在那後麵是一群麵無表情的軍人和他們手中手中黑洞洞的槍口。一個軍官模樣的人踩在沙包上,一手拿著喇叭,一手拿著五四式麵無表情的看著麵前混亂的人群。


    見到君霆若走上前來,那名軍官馬上將槍口對準了他。


    “回去!”那軍官厲聲吼道。


    “嘿,放鬆點,我們沒有惡意。”君霆若放下了手中的鐵棍,又將懷裏的小草稍微露出來讓對方看見“我們隻是想過去……”


    “回去!”那軍官還是那句話,甚至威脅性的扳開了擊錘,完全沒得商量的樣子。


    君霆若也當過兵,他很明白軍人這種服從死命令的狀況,那是說不行就不行,根本沒有回旋的餘地。可眼下要命的喪屍就在身後,他們除了向前跑實在沒有任何可以去的地方。


    君霆若隻好硬著頭皮繼續和對方解釋“我們都是平頭老百姓,我們隻想活命,喪屍就在後麵追著我們,我們實在沒辦法啊……”


    他一連用了四個“我們”證明自己這方是一個人類群體,無害而脆弱,隻希望爭取對方的同情心,激發對方心中那絲對於同類的憐憫。


    可惜他得到的答案依然是——“回去!”


    “後麵就是那些吃人的喪屍啊,你讓我們回哪去,回去送死麽?”君霆若繼續展開心理攻勢,所謂命令是死的人是活的,其實“活”的是“人性”。人類共有的弱點就是情感,因為有情感所以人類會脆弱,也因為有情感所以人類會成為萬物之靈。


    現在君霆若就是要抓住對方的同情心,化不可能為可能。


    那名軍官果然猶豫了,他隻是一個小小的排長,帶著幾十個大頭兵奉命把守這條公路,不允許任何兩條腿的東西過去。事實上昨天夜裏他們就和外界失去了聯係,所有通信工具包括無線電都失去了作用。因此他們隻有堅守在這裏,執行他們接到的最後一道命令。


    “你看我們這裏有老人,還有這麽多婦女孩子。你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們死在這裏吧?”君霆若還在循循善誘,就聽到隊伍後麵傳來一陣驚恐的尖叫聲,後麵的人群登時亂作一團。


    那些喪屍已經追上來了!


    一眾阿兵哥都仰起頭來向人群後方看去,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了些許驚慌的神色,他們之所以沒有參加昨晚的反攻而是留在這裏執行守備任務就是因為他們都是一群新兵蛋子,有些人甚至剛入伍不久,隻去過幾次打靶場就匆忙上陣了。


    盡管如此,隻要沒有排長的命令他們就不會做絲毫的讓步。


    君霆若急得滿頭大汗,對眼前直勾勾的槍口又無可奈何,隻能盡量用平緩的語調說道“要不你看這樣行不行,我們不過去,你讓老人孩子到你們的沙包後麵去躲躲……”話還沒說完,旁邊突然傳來一個公鴨嗓“和他們廢話這麽多幹嘛,往前也是死回去也是死,有本事你們就開槍啊!”叫嚷著就看到陳公子舉起那支玩具巴雷特對著排長就扣動了扳機。[看本書最新章節請到]


    對於當兵的陳公子有種天生的鄙視,他老爹總是說他再不爭氣就把他送去當兵,讓他吃吃苦。所以在陳公子的眼中所有當兵的都是在社會上混不下去了跑去吃皇糧混日子的。要放在平時他連正眼都不瞧他們一眼。沒想到在這個危難時刻這幾十個大頭兵居然要擋他的活路,他們不就是有幾條破槍麽,有什麽了不起的,有種放學別走網吧見,他老哥子會員賬號裏還有一把連發火箭筒呢,對付這些扛著木頭槍托的綽綽有餘。


    排長腦袋一擺就躲過了那顆迎麵而來的塑料子彈,他也不客氣,抬手就是一槍。這已經屬於衝卡襲軍行為了,打死那小子都不為過。


    陳公子慘呼一聲彎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鮮血從指縫間嘩嘩的往外流。剛才那顆子彈要是再準點,他一顆大好頭顱就要開花了。


    陳老板趕緊跑上前來護住兒子,同時哀求道“軍爺別開槍,有話好說,有話好說。”他也是看不起當兵的,但是形勢比人強他能怎麽辦,隻有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了“軍爺你高抬貴手放過我們,就我們父子,兩個人,讓我們進去躲躲也成啊。”說著陳老板就從背囊裏掏出那些從珠寶店裏拿出來的金銀首飾,一路上他都舍不得扔,背著兒子累得半死的時候都掛在身上,現在為了活命也隻能豁出去了。


    “軍爺,軍爺,就我們兩個,這些都是您的……”說話間陳老板就把滿手的珠寶遞到排長麵前,排長連正眼都沒看,一甩手將陳老板手中的首飾掃落在地“退回去!”


    陳老板還是不死心,又摘下手上的勞力士,掏出他lv錢包裏麵為出國準備的美元遞到排長麵前“求求你,求求你……”


    排長根本沒有理會陳老板,將槍口指向天空連放三槍。刺耳的槍聲在空中回蕩,但此時已經沒有人懼怕這槍聲了。人群後方的慘呼聲此起彼伏,一群人亂作一團,人們哭喊著,尖叫著向四麵八方亂竄。


    哪裏有地方讓他們去?他們已經無處可逃!


    “至少讓老人孩子們進去躲躲!”老穆也衝了過來,衝著軍官怒吼道。


    排長牙關緊咬一張臉憋得通紅,他的內心在掙紮,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排長,讓他們過去吧!”排長身後的機槍手看不下去了,衝著排長喊了一嗓子。


    “不行!誰知道他們有沒有被傳染,上麵說感染的人咬一口就能傳染別人,萬一他們有誰被感染了怎麽辦。”命令是絕不能讓病毒向城外擴散,他隻有執行命令。


    “天地良心我們沒有被感染啊!”一個婦女聲嘶力竭的叫喊起來,她狠命的撕開自己的前襟,將一對已經開始下垂的奶/子赤果果的暴露在眾人麵前“一點傷都沒有啊!”


    “誰知道你其他地方有沒有……要量體溫……被感染的體溫比正常人低……”排長也是被那婦女的舉動嚇到了,一時間竟然有些語無倫次,完全沒有考慮到這個時候哪裏還有時間讓他量體溫。


    “一個接一個量……老人和孩子先……”排長依然沒有發覺自己這個行為的愚蠢,居然讓醫護兵去拿體溫針。


    騷亂的人群中傳來各種抱怨聲,這種時候還要量體溫,量都後麵就隻有量屍溫了。


    “沒有受傷的人就沒有被傳染,你看看我們身上就知道啦!”陳公子強忍著劇痛呼喊道,完全無視自己耳朵上呼呼冒出的鮮血。


    軍官終於也意識到量體溫確實不靠譜,真的開始觀察眾人的身體。一群人紛紛圍攏上前,恨不得把自己扒了精光展現在對方麵前。


    隻有一個人再後退,那就是老穆,他的胸前可是纏了厚厚的一層紗布,他確實被咬了,是千真萬確的“被感染者”。老穆不止自己退,還拉著君霆若和他一起退入擁上來的人群中,一開始君霆若還沒反應過來,但很快他就意識到了,自己的胸前可是沾滿了小草鮮血的。


    剛才那名軍官和自己爭辯的時候或許還沒有注意到,這個時候要是被他看到自己這個樣子……


    一群人亂哄哄的湧向那名軍官,他根本什麽都看不見,隻有大聲警告,最後不得不再次鳴槍示警,這才把騷亂的人群逼退。


    “不許亂,一個個來,先是老人小孩!”軍官依然堅持,同時從沙包工事中衝出一隊士兵,拽著百姓們渾身上下亂看,沒有發現明顯傷口的就推進沙包工事中。


    陳氏父子兩人被大兵無情的擋開,根本不理會他們。陳公子回頭看看人群後麵越來越近的慘叫聲,急的滿頭大汗,突然,他看到了人群中緩緩後退的君霆若和他懷裏的小草,仿佛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陳公子扯著公鴨嗓子喊道“我檢舉揭發,我知道誰被感染了,你們去抓她,放我們進去。”


    一旁的陳老板也慌裏慌張道“對對對,我們坦白從寬,我們重新做人……”


    排長皺起了眉頭,盯著陳公子的臉“你知道誰被感染了?”


    陳公子被軍官瞪得有些膽怯了,不敢直視對方的眼睛,甚至不敢說自己知道,而是自欺欺人的說道“我們知道,這裏很多人都知道,大家都見到了,有人,她,她是怪物……”


    君霆若當然也聽到了陳公子的聲音,他吃驚的抬起頭來,正看到陳公子在人群中看向自己。霎時間一種極度的寒意貫穿他的身體,絕望的感覺湧上心頭。


    不……


    君霆若一步步向後退卻,卻發現周圍的人都在有意識的避開他。


    不要這樣……


    那些和他一起從超市裏逃出來的阿姨大媽們都在躲著他,不明所以的人也被那些大媽們的行為帶動,紛紛退開。


    別……別這樣對我們……


    一雙雙冰冷的眼睛注視著他,他們不知道陳公子指的是小草,他們隻是看到了君霆若胸前的血跡。


    我……我沒有……小草隻是……


    不知不覺間君霆若的身邊出現了一個圈。在圈裏,他孤獨的抱著小草,在圈外,所有人都在用或厭惡或仇恨的眼神看著他。


    四周圍是那麽安靜,清晨微涼的風吹亂了他的發梢,他站在混沌的天地間茫然四顧,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動,人群隻是冰冷的看著他。君霆若突然感到眼前的一切是那麽陌生,所有人都距離他那麽遙遠,站在人群中的他竟然感覺到自己被整個世界拋棄了……


    排長那邊也發現了這邊的異樣,提著槍就過來了,幾個士兵扛著八一式跟在了後麵,擠開眾人向這邊走了過來。


    君霆若緊緊的抱住了懷裏熟睡的小草,一步步的向後退,他的手止不住的顫抖,抱著小草的手心上全是冷汗。目之所及盡是冰冷的目光,所有人都在用惡毒的眼神注視著他,讓他有種如芒在背的感覺。


    那些他在超市中以命相護的阿姨們,那些剛剛還和他並肩戰鬥的漢子此刻就如同看怪物般看著他。


    “你被感染了?”軍官走向君霆若,舉起的五四式直指他的眉心。


    “不……我沒有……”君霆若從來沒有這麽害怕過,他並不怕死,可懷裏的小草怎麽辦?


    “那你胸口的血跡是怎麽回事。”軍官扳開了擊錘。


    “這是……不是你想的那樣……”君霆若徒勞的辯解著,直覺告訴他對方根本不相信他。


    排長根本不是來聽君霆若解釋的,特殊時期要實行特別手段,眼下這種情況根本不容許他辨別真偽,再不當機立斷眼前這批老百姓都得死,他必須快刀斬亂麻。


    “呯!”的一聲槍響刺痛了周圍所有人的耳膜,君霆若愣在當場,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好一會他才發現自己並沒有中槍,再向那名排長望去,隻見一個漢子正死死的抱著軍官的手臂將槍口指向天空。


    是那個孩子被君霆若救下的漢子,他居然在這個時候救了君霆若!


    “首長你高抬貴手啊,他們父女沒有傷害過任何人……”漢子還沒說完,就被旁邊的士兵一槍托砸翻在地,摔倒在堅硬的水泥地上滿頭滿臉都是血。那士兵走上前去抬腳就踹,踩的漢子瑟瑟發抖動彈不得。


    “好了!他懷裏還有孩子!”軍官喝止了士兵的莽撞行為,再次將槍口指向君霆若。


    “不要再連累其他人了,你就束手待斃吧。”軍官冷冷的說道“我們會照顧你女兒的。”


    君霆若站在了原地,他還能怎麽辦?他已經沒有選擇!


    “隻殺我一個吧……”君霆若將小草移開,將眉心頂在了軍官的槍口上,他已經準備好了死。


    “幫我……”君霆若話還沒說完,就聽到不遠處傳來一個公鴨嗓“他懷裏那個也被感染啦!”軍官目光下移,看到了君霆若懷裏的小草,以及她沾滿鮮血的麵頰,他並沒有看到那隻被君霆若擋在懷裏的眼睛,但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這個小女孩很有可能也受到了感染。


    軍官的眼睛猛的收縮了一下,扣動了扳機!


    “不!”一聲大叫傳來,君霆若被人狠狠的推開,摔到一旁。人群馬上像躲避瘟疫一般退讓開。君霆若抬起頭,發現竟然是老穆救了他!


    老穆一手捂著胸口,整個身體都因痛苦而扭曲了,那顆本應該擊中君霆若眉心的子彈結結實實的打穿了他的心髒。盡管如此他依然用盡全身的力量抬起頭來,看向君霆若,看向他懷裏的小草。


    真的好像,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做出來的一樣——他的女兒小花。當年她離開的時候也是這個年紀吧?小小年紀還是天真浪漫對世界充滿美好向往的時候,卻因為他的過失……


    他已經眼睜睜的看著女兒離開了,他決不允許這樣的事情再發生一次,絕對不行!


    “好好……照顧……她……”老穆看著君霆若說道,隨即大口大口的鮮血從口中湧出來,他是用盡全身的力量才說出這幾個字的。


    君霆若看著老穆,看著這個半輩子都在偷雞摸狗的漢子,看著這個滿臉凶相怎麽看都不是好人的漢子,看著這個眼中充滿了希望仿佛把整個世界都托付給他的漢子,重重的點了點頭。


    老穆笑了,他已經很久沒有笑了,可他還是笑了,心滿意足。


    “跑啊!”老穆用盡他生命最後的力量聲嘶力竭的呼喊著,他的呐喊直貫雲霄!


    君霆若發出一聲如同野獸般的哀嚎,爬起身來跌跌撞撞的衝進人群,一路上撞倒了無數人,更多的人紛紛避讓開去,仿佛碰到他的身體就會沾染上病毒一般。


    他跑得是那麽狼狽,就如同一條喪家之犬。


    排長終於反應過來了,對著君霆若的背影舉槍就射!


    “呯”的一槍子彈堪堪掠過君霆若的臉頰,緊接著第二槍命中了君霆若的肩膀把他打得一個趔趄。可他沒有絲毫的停留,依然亡命的飛奔著,鮮血沁濕了他的脊梁,淚水模糊了他的雙眼,可他還是不要命的狂奔。


    沒有痛苦,隻有憤怒,無盡的憤怒!他恨這天殺的上蒼,恨這不公的命運,恨他們所有人!


    他好恨啊!


    軍官還有繼續開槍,卻發現彈夾已經打空了,五四式的容彈量是八發,他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把子彈打空了,隻能趕緊換彈匣。跟在排長身後的士兵們見到君霆若還沒有倒下,也不等命令了抬槍就射,霎時間7.62毫米的步槍子彈在人群中呼嘯而過。這些新兵蛋子哪裏有排長的槍法,射出去的子彈一半多打在了旁邊百姓的身上,登時就是一片慘呼,十多個無辜群眾瞬間倒地。


    “停火!停火你們這幫王八羔子!”軍官朝著身後的士兵們怒吼道,士兵們也趕緊停止了射擊。被這麽一阻倒是給了君霆若逃跑的時間,他好不容易衝出來人群,衝向了迎麵而來的屍群當中。


    沒有絲毫猶豫,君霆若朝著喪屍們就跑了過去。果不其然,這些喪屍對於君霆若沒有絲毫興趣,繞過他朝著前方的人群猛撲過去,當身後的槍聲再次響起的時候,這些喪屍都成為了君霆若的擋箭牌,為他擋住了身後呼嘯而來的子彈。


    君霆若在摩肩接踵的喪屍當中穿行,心中突然有種古怪的感覺,好像他內心中的什麽正在一點點的撕裂,分割開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正在離他遠去,再也回不來了。


    此時此刻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在離開家時說的話。


    當我離去,後會無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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