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身上胡亂裹著一件寬大的襯衫,扣子隻扣了兩顆,青紫紅腫的肌膚在衣領下若隱若現。從被褥後麵倒出的時候,女人臉上一片平靜。


    或者可以說,是一片死寂。


    沒有驚恐,也沒有歡喜……她看向杜白他們的目光麻木得讓人背後發涼。


    杜白隱隱覺得女人有些眼熟,可仔細看了看,又想不起自己在哪裏見過她。


    沈子儒在女人一滾出來,就很自覺地把視線挪開了,眼巴巴地看著杜白。


    這會他第一時間就發現杜白在皺眉:“杜姐,怎麽了……這女人有不對勁麽?”


    他一手是槍,另一手上灰色的能量元素還在翻騰……灰色的能量元素飄到女人的身上,激發出零星的灰白色能量,將其彈開。


    “咦?”沈子儒感覺到了異樣,也顧不上在杜白麵前保持紳士形象,目光牢牢落在了女人身上。


    更多的灰色元素向對方湧過去,然後激出了越來越多的灰白色能量。在杜白的眼中,女人已經成了一個灰白色的圓繭,那層灰色能量幾乎把她完全包裹住……而這個時候,小地圖裏剛剛顯現出來的圓點又再次消失了。


    這種熟悉的感覺……杜白猛地想起了昨天在小道旁邊等母親歸來的小山小潔姐弟……


    陳祚在女人跌出來的時候隻瞟了一眼,就轉身去翻找那些武器了。


    這會感到杜白和沈子儒的動靜,總算施恩把目光投了過來。


    他看了緊緊盯著女人的杜白一眼,索性拖了一個裝物資的紙箱子到她旁邊:“好了,你剛剛用過異能,坐著休息順便消化一下剛剛的戰鬥體會……你這是第一次調用人體內的水元素吧?”


    杜白正努力辨認著女人和小潔的長相,突然被陳祚拉著手推到了位置上,有些發蒙,隻知道乖乖點頭:“啊,是第一次用……不過,她……”


    “無關緊要的人。”陳祚看都沒有再看地上的女人一眼:“能力太差,不值得你費心。我看你剛剛使用水能力的時候,前期準備有些久……這在對敵的時候,是個隱患,你可以研究一下怎麽樣縮短。我這裏把物資收起來,咱們就出發。”


    沈子儒那裏已經跟那些灰白色元素較上了勁,灰色的能量不斷滲透同化,試圖將那個蠶繭給徹底破開,女人雖然表情僵硬,眼神也如死水,但是身上的灰白能量卻是半點也沒有退縮,依舊生機勃勃地和沈子儒在對抗……這兩人現在是沒工夫關注杜白他們了。


    杜白看出女人的能力和沈子儒一樣,都是偏向防守……而且她的能力好像還不如沈子儒,也就放心和陳祚接著說下去了。


    “我覺得她和小潔有點像。”杜白坐在陳祚給她的箱子上沒有動,但視線總是不由自主地在女人的臉上打轉:“就是昨天我們遇上的那對姐弟。”


    陳祚看出如果這個問題沒解決,杜白現在大概是沒心思琢磨異能,隻能暫時放棄繼續整理物資的念頭,先解答她的疑問:“這女人大概就是那兩個小孩的媽媽了……就算不是,也是和他們關係親近的人。她的異能波動和我當時在那個小道上感覺到的一模一樣。”


    他說完,就一道電網隔開互相纏鬥在一起的灰色、灰白色能量團:“小沈,去收拾物資。挑能帶的拿。”


    女人的異能和沈子儒的能力在某些方麵有些共通之處,剛才那番纏鬥,其實雙方都有獲益。這時候被陳祚打斷,其實沈子儒還有些意猶未盡,但他還是清楚什麽更重要。


    見杜白沒有反對,也就乖乖去整理那些武器和衣服、日用品之類的東西。


    沈子儒走開,那女人也沒什麽反應,依舊半垂著頭坐在地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杜白想了想,還是開口問了:“你,是小潔小山的媽媽麽?”


    剛剛還毫無情緒波動、表情死寂的女人猛地抬起了頭。那雙布滿了血絲的眼睛睜大瞪圓,與杜白對視。剛剛垂頭的時候遮住臉部的發絲因為這猛一抬頭,落到了兩側。


    直到這時,杜白才算是真正看清了女人的臉。


    這不是一張五官精致完美的臉,但卻是一張很有魅力的臉。


    如果把所有五官分開來看,她的眼睛不夠大,鼻子不夠挺,嘴巴倒是有些大……但這種種的不完美組合在一起,就變成了一張充滿了女性嫵媚的臉。


    盡管此時她臉色蒼白,眼底還有青黑,雙眼布滿了血絲……


    但她依舊是個實打實的美人。


    還是個跟小潔長得有五分相似的美人。


    “你們見過小山和小潔?”美人說話的腔調不像是f省的,倒像是杜白以前聽過的j省,軟軟柔柔,餘韻悠長,如果不是她的聲音的帶了些久未開口的嘶啞,一定更加好聽:“你們把他們怎麽樣了……他們兩隻是孩子,絕不會對你們造成威脅的。”


    沈子儒不樂意了:“你幹嘛這麽看杜姐,杜姐心腸那麽好,難道還會欺負兩個小鬼麽?”


    杜白沒見麵前,就對兩個小家夥的母親很有幾分好感。


    一個在生存麵前也絕不放棄自己孩子的母親,誰都會心存感動和敬佩。


    現在看到對方為了孩子真情流露,這份好感就更深了。


    “沒有,他們很乖,一直在小道旁邊等你。”杜白不想和對方產生誤會,開口解釋。


    她說到這裏,想起小潔送的水晶發夾:“這是小潔送我的禮物,她真是個很可愛的孩子。”


    美人看到那個女兒當做寶貝似的發夾,臉上表情終於放鬆了一點……大概是因為她知道自己女兒的特殊能力,除非是小潔心甘情願,別人也拿不到她的心頭好。


    但也就是放鬆了一點,她看向杜白等人的目光依舊警惕。


    在表情冷淡的陳祚身上,更是來來回回掃了好幾次,其中的忌憚,隻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來。


    杜白知道在末世活著的女人,謹慎防備幾乎是刻在了骨子裏,他們第一次見麵,又是這樣破門而入的姿態,要贏得對方的信任,實在是一件難事。對於女人的態度,她倒是心平氣和。


    就是有些擔心陳祚生氣……這一路上雖然陳祚對著她的時候,始終態度溫和到溫柔,細致又體貼,脾氣好到不得了。


    但觀其行,聽其言,就可以發現這個男人做事幹脆利落,態度果斷,骨子裏的霸道半點不少。


    沒看一開始處處看他不順眼的沈子儒,不過一個晚上就被對方給收服了麽?


    這樣的人,怕是不願意被人家這樣來回打量,更沒有耐心和這個漂亮媽媽細細解釋。


    她這麽想著,抬頭看去,果然看到陳祚抬手。


    杜白心裏一跳,連忙拉住了陳祚的手。


    陳祚感覺到手裏的溫軟,沒有表情的臉迅速柔化,低頭看向杜白。


    杜白一定不知道,她的眼睛其實會說話……幹淨明澈,有什麽念頭都能在裏麵看得一清二楚。


    陳祚回握了一下杜白的手,終於開口對女人說了第一句話:“我不是變態,對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孩出手,也太侮辱我自己了。”


    他邊說,邊往兩人還沒有完全消散的能量罩上投入重新組合的紫色光電,灰色、白色和紫色交織在一起,慢慢呈現出小道上的畫麵。


    從小朋友站在車頭前和陳祚交談,到小潔、小山給杜白送禮物,到最後的小朋友們重新回到樹洞裏,緊緊依偎彼此,眨巴著大眼睛看著小道盡頭,等著媽媽回來……就像是末世前的錄影,陳祚借助能量元素的排列組合,輕易還原了末世前錄像機的功能。


    對於他的能力,美人剛開始有些驚異。但隨著兩個小朋友在畫麵上的出現,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轉移到了那兩個小身影上……直到兩個小朋友黑黝黝、晶亮亮的眼睛在畫麵上完全消失,她才依依不舍地收回了視線。


    “不好意思。”女人剛剛衣著淩亂,但看到三人的時候半點羞澀也沒有。這會發現對方與那些混蛋不是一路人,就覺得自己儀容不堪了。


    她背過身,從地上撿起了一件大衣,裹在身上,將那些□□在外、傷痕無數的肌膚完全掩蓋住,才轉頭和杜白說話。


    “我姓邱,你叫我鶯姐就好,小山小潔是我的孩子。剛剛是我關心則亂,誤會了你們,真的很抱歉。”她自我介紹完,又和杜白解釋了自己的防備:“最近有些鄰市的異能者到了z市,實力強橫,對女人孩子這些弱勢者下手又特別狠……我剛剛以為……”


    杜白本來也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聽她道歉連忙搖頭表示不在意:“鶯姐不用放在心上。這種世道,多點防備是好事情,我能理解的。你……”


    聽小山小潔的口氣,他們的媽媽進出z市搜索母子三人使用物資也不是第一次了,怎麽看起來竟然這麽狼狽?


    她本來是想要問這件事,但話到嘴邊又覺得不妥。


    邱鶯的樣子明顯是遇上了壞事情,直言問她怕是要惹人家傷心。


    杜白話鋒一轉:“我剛剛不知道你在車上,把車子都給毀了……那些男人也都死光了。你,你現在有什麽打算?”


    邱鶯對杜白毀車的事情倒是不清楚,她剛剛屏蔽氣息躲起來觀察的時候,隻看到了三個人對那些混蛋下手的狠辣和詭異手段,發動機灌水這種事,杜白動手動得無聲無息,沒有直播係統的人,還真難知道。


    現在聽杜白說車全壞了,她也愣了片刻。


    但很快就是長舒一口氣:“那些家夥死了是活該……我這次帶了一些食物和衣服,車廂裏有個推車,我走回去吧。”


    杜白他們一路從收費站開過來,開了一個多小時,雖然電動汽車的速度不快,但也不是人腿可以比的。


    要是邱鶯就這麽走回去……


    杜白有些動搖。桃源的那一場,是真的給她上了一大課。


    為了別人以身涉險這種蠢事,她是發過誓絕對不會輕易再做了……但是想起那雙軟乎乎的小手和鵝黃色的暖黃光芒,她的心底又有些發軟。


    她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杜母給她的那個笑容。


    那樣美好,那樣動人。


    “陳哥……”杜白沉默了許久,還是再次開了口:“我們送她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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