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似乎是這個世界上最難以捉摸的東西。我完全不能從四肢傳來的感受判斷自己到底在黑暗中呆了多久。


    是的,我又一次進入了黑暗,但這一次,我是清醒的。


    我就這樣在黑暗中胡思亂想著,猜測著這個大聖是誰,他將要帶我去哪裏。


    我就這樣跟著他一直走,一直走。像已經走了一個世紀那麽久,終於他停下來了。


    “怎麽?到了?”我問到。


    沒有人回答我。這時候我才發現,一直被他牽著的胳膊,早就隨著我的步伐一甩一甩的。這個人早就走了!或者說根本沒有人拉著我!


    這念頭讓我頭皮發麻,這不就是鬼打牆的劇情嗎。


    “有沒有人在?”我大聲對四周喊著,一是希望如果有人聽到我的聲音,能帶我出去或者給我來點兒亮光都好,二是想通過回音來判斷周圍的環境。


    結果沒有人回答我,我也聽不到回音。


    寂靜中我察覺一股氣道正朝我扇過來,我伸手去擋卻沒擋住,或者說剛好跟那東西錯開,接著我左邊的臉被狠狠扇了一下,瞬間讓我有點頭暈。


    扇過來的東西又蕩回來了,這一次我一把抓住這東西。是根鐵鏈子,比我胳膊還粗的鐵鏈子!老天開眼,希望我的臉沒被打爛。


    那鐵鏈子可能之前卡在什麽地方,不知道什麽原因,卡主它的東西鬆了,所以這才掉下來,正好打到我。這一打真是太好的,我總算從純黑的環境裏看到周圍有一些光。盡管那些光微弱得我幾乎看不清。我想可能我剛才根本就沒睜開眼睛。


    我艱難的轉身爬起來,抓著鐵鏈站穩。周圍一些像是石頭的什麽碎塊從我身上落下來。我咳嗽一聲,回音告訴我這裏應該是個向下的洞穴,因為它們在我腦袋上麵回蕩著。在我腦子裏的猜想,這裏就像是一口塌方的井。光是從我頭頂上照過來的,我摸到周圍大大小小的奇怪的石塊不規則的堆積在我旁邊,這印證了我的猜想——塌方。


    有光的地方就應該是出口。我拉著鐵鏈,踩著周圍的石塊一點點往上爬,很快就遇到一處障礙。一根長長的石條擋住路,僅有的縫隙太窄,我的頭過不去。我摸著石條兩頭延伸出去的方向,在石條右邊我摸到了邊沿,它卡在鐵鏈環裏麵。我抓住鐵鏈,往後斜著身子使勁用腳踩石條中間,想把它踩斷。


    我成功了。石條斷裂之後,它擋在上麵的其它石塊開始往下麵落,就像便秘了很久一下暢通了,石塊一股腦全部砸到我身上,我抱緊鐵鏈將頭緊緊埋在兩隻手臂中間。


    巨大的轟響過後,石塊全部落幹淨。我甩甩腦袋繼續往上爬。現在那個洞口看起來清楚多了,那裏確實有光亮。還有腥味。


    二十分鍾過後,或者隨便多少時間過後,總之我爬出來了。我從洞裏爬出來看到的景象把我嚇傻了。這裏霧氣環繞,麵前是一灘發著腥臭味的黏糊糊黑乎乎的沼澤,這些看起來像是石頭壘砌成的圓形岸台,其實是一堆堆人骨。我說是人骨,因為頭骨是人的,其他部分的骨頭是動物的也說不定。


    老天爺,這是哪兒!?


    我剛才不是還在和一群人開會嗎?接著我以為我雙目失明了,眼前所有的景象融入黑暗之中。有人帶我走了很遠,然後我被鐵鏈子打了...對了!我的臉!急著逃出來,我根本沒有時間去理會我被打的臉,現在想起來,在剛開始往外爬的那段時間,我確實覺得臉都爛了,甚至我感覺我左邊的眉骨都碎成了塊。我伸手去摸了摸,果然,那邊臉已經是血肉模糊的一團,我已經能摸到自己的牙齒,往上我能摸到腫起來的太陽穴和皮肉下的斷裂的眉骨。真倒黴,希望我能活著出去。


    我抬頭看厚重的霧氣,上麵有光透下來。我覺得出路應該在上麵。顯然,這發著腥臭的沼澤並不能把我帶向光明。


    這裏的環境不衛生,不知道有多少細菌。我臉上的傷口曝露在空氣中,傷口裏麵肯定有異物。這很不妙,我可能會感染什麽疾病,甚至還可能讓我沒來得及出去傳染給別人就已經死在這裏了。


    我得盡快離開這裏!


    我試著徒手攀爬那些骨頭堆起來的牆,這牆有點高,好幾次爬到一半,因為沒有找到合適的落腳點,我都摔下來重新開始。最後我恰好一路上來所有的落腳點都找得很好,讓我終於穿過了那層厚重的霧氣。霧氣上麵是一個巨大的圓形煙囪一樣的山穀,貼著牆麵,密密麻麻都是房子,高高低低互相堆疊。最頂上有一顆大樹,它的根須懸在半空,末端纏繞在一起垂在那裏。這棵樹枝葉相當茂盛,成一個漂亮的傘形將整個圓山穀蓋得密密實實的。洞裏的光源就是這棵樹,它渾身發著接近純白的亮光,照亮著這裏的一切,即便是在霧氣之下,它的光也起到了效果。當然,在我醒來的那個洞裏,這效果就大大降低了。


    我圍著這些骨頭走了一圈,這裏真的太大了。我找到一條細長的石階就在一個牆角,石階隻有一個腳掌的寬度,我側著身子一點點往上走。後麵的路就好走多了,石階連接到一個房子裏麵,我在裏麵找到了往上爬的梯子。爬出那梯子我就到了房頂,這樣我就可以在所有房頂上行走了。


    沿著房頂往上爬,我不得不走走停停,之前從底下爬上來已經消耗了我太多體力了。自從昨天趕走了肖雨後,我就一直忙著整理屋子,一口飯都沒吃上。他搬走了一些東西,這些東西裏麵大部分都是我花錢買的。我把他賣了一百萬,那點東西就當是給他的提成好了。


    當我爬到這山穀一半高的時候,我聽到了腳步聲,我猜想可能是住在這裏麵的人。我轉身躲進了旁邊的屋子。


    腳步聲在山穀頂上回蕩著,很急。我將頭露出一點看著外麵的情況,這時,我隱約感受道一種壓力,就像有什麽無形的東西放在我肩上,讓我覺得有些費勁。隨著腳步聲越靠越近,這種壓力也變得強大,最後我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隻能半跪在地上,手扶著牆咬牙支撐著。


    “尼尼。”那個腳步聲轉眼到了跟前,一個男人的聲音在我頭頂上喊道。我想抬頭,但現在已經連跪著的力氣都沒有了,扶著牆的手感覺快要被什麽東西給壓斷了,這讓我不得不將手撐在地麵上。我的背被壓得直不起來,就像從頂上掉下來一塊千斤石,我身體根本負荷不了這種量。


    男人可能看我有些不對,趕緊伸手過來捂住我的眼睛,接著拿起我帶在胸前的石頭。他對著石頭竊竊私語了些什麽,當他鬆開石頭的時候我感覺到脖子上用來掛石頭的項鏈鬆了些,接著那股巨大的壓力瞬間消失。此時,精疲力盡的我再也沒有力氣了,眼前一黑,一頭紮到地上。


    我昏睡了不知道多久,再睜開眼睛,自己已經躺在一間光線很暗的屋子裏。應該是那個男人救了我。


    我打算下床,剛掀開被子,房間的門就開了,進來的人把房間的燈打開。


    在良好的光線下,我看到了這個房間的全貌,一間臥室。這是間很大的臥室,床在臥室中間,對麵的那堵牆上左右兩邊掛著拖在地上的大紅色簾子,按反光度來看,應該是絲織品。簾子是貫通的,從床對麵的牆一直延伸到床背後,頂上用兩根粗麻繩吊著,兩根麻繩上各係了兩個銀質鈴鐺,每一個鈴鐺都有巴掌大。繩子捆在木質吊頂上,燈光從吊頂的槽裏照出來,將天花板上繪製圖案照得一清二楚。那圖案因為吊頂的原因,被分為兩部分,左邊是身著奇怪服裝的一大堆人站在彩雲上看著右邊,右邊是三座大山,山頂都在雲裏。我又低頭看這床,是一張很大的不規則的木踏,木塌是一整塊,應該是從一棵巨大的樹幹上切下來的。木塌上鋪了動物皮,我正是睡在這動物皮上麵。床外一米的地方有一圈三十公分寬的流水槽將整個木墩做的床圍繞起來。水槽是玻璃做的,底下裝了燈帶往上透著光。這水槽裏的水是流動的,我沒看到源頭在哪兒。水汽從水槽裏撲上來,讓整個房間不幹燥,看不到塵灰在空中飄來飄去。房間的門在房間的右邊,房間的左邊是一個大大的落地窗,落地窗旁邊有一個轉角,從轉角過去就到落地窗外麵,那是一個半露天的浴室,被竹林包圍住著,裏麵的浴池是沉到地下的,但是我在床上坐著,看不到更多的細節。轉過頭來,右邊牆上,門的兩旁各擺放著一個發亮的藤條編織的花瓶。我覺得我描述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些零碎的裝飾,這跟我沒多大關係。我隻關心這裏大概的環境,如果我在這裏遇到危險,剛才描述的東西就可以成為救命的道具。不過這誰說了算呢,還是得臨場發揮。


    進來的人端著食物,我聞到了肉香,口水在嘴裏分泌,隨時做好把肉吞到肚子裏的準備。


    “先吃點東西吧。”那人把吃的遞給我,我看了他一眼,大概長什麽樣子我記下了,然後就把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食物上。顯然我不認識他,不過等我吃完飯,或許我就認識他了,誰知道呢。


    我下床坐在地上,拿起筷子夾著盤裏的肉,就著米飯大口吃起來。這是霧城的菜,我和肖雨呆的那幾個月裏麵天天要做飯給他吃,所以對菜品還是很熟悉。


    吃飯的時候,那個人一直坐在我對麵看著我。十分鍾過後,我將一大缽米飯還有所有的肉和菜全部吃完之後,喝了口水將堵在喉嚨眼的食物衝到胃裏,這才滿足的靠在床邊長長出了口氣。


    “吃飽了嗎?”他說話麵帶笑容。這人麵容清秀,笑起來給人一種踏實的感覺。我眼睛從他臉上很快的掃完,目光落到他的肩膀,即便是被衣服包裹著我也能看出來,這人的肌肉應該很完美。


    “這是哪兒?”我問道。


    “家。”他回答我。


    “我之前怎麽了?”我問他。從之前他輕鬆就能幫我把那種巨大的壓力解決掉的事情來看,他是個厲害的角色。在那種情況下他並沒有殺了我,那麽應該暫時不會害我,而且他知道我的名字,肯定也認識我。現在我在他的地盤,凡事要多加小心。


    “你之前掉到了大裂縫下麵,我找到你的時候你出了點問題。”他說。


    “出了什麽問題?”我沒懂他說的大裂縫是什麽意思,但我更想知道的是我當時為什麽會站不起來,是什麽東西壓得我喘不過氣。


    “你的...身份被人拿走了。”他說道“身份”這個詞的時候猶豫了下,像是在思考應該用什麽詞來定義。


    “什麽意思?這和我當時快被壓死了有什麽關係?”我繼續問。


    “解釋起來很複雜,具體的說就是有一部分的你不在你身上。也是這個原因導致你承載不了一些東西。”


    “啥?”我完全蒙了,不懂他在說什麽。可能他在故弄玄虛。


    “你身上失去了一些東西,這些東西被人拿走了。你還記得是誰拿走得嗎?”他皺眉問我。


    我根本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麽東西,又怎麽會知道是誰拿走的呢。如果硬要說我失去了東西,那就隻有記憶。可記憶也能被人拿走嗎?這個世界已經進步到這個地步了嗎?據我所知,沒有。


    我不說話,他不追問,收拾了碗就出去了。


    我一個人坐在床邊的地上,想著接下來的安排。我想起了被鐵鏈子打爛的臉,伸手去摸,卻發現臉上完好無損,之前那些皮開肉綻的傷口都是我的幻覺嗎?一時想不出答案,又因為吃了飯大腦缺氧,有點犯瞌睡。所以又睡了一覺。


    等我再醒來的時候,我感覺到渾身精力充沛,床邊有人放了一套幹淨的衣服,一套的意思是指從內到外。衣服上壓著張紙條,告訴我醒了之後去洗個澡換身衣服。從我睡在這床上到現在,我一直穿著一套破破爛爛的奇怪的衣服,腳上的鞋子倒是被脫掉了,但是臭得不得了,睡之前那頓飯要不是因為我餓瘋了,絕對會一口都吃不下。那個男人也還真能忍,那樣也跟我坐著看我吃飯。


    我趕緊脫掉襪子,接著脫掉所有的衣服扔在地上,跑到落地窗後麵的那個浴池邊。池裏裝滿了水,冒著熱氣,空氣中有硫磺的味道,這應該是溫泉。我先從池裏挖了點水在地上把腳使勁洗了洗,差不多不黑了,我才進到池裏將整個身子沁泡在水中。入水後,水霧繚繞,眼前的竹林枝葉間撒著斑斑點點的陽光。這裝修,這物件,我手裏那兩百多萬是絕對買不到這種房子的。不過,我現在在哪兒?那人就說了個“家”,並沒有交代這裏的具體位置。


    洗完澡,我換上幹淨的衣服。洗頭的時候我發現自己的頭發短了許多,之前我的頭發已經到腰了,但剛才我看到鏡子裏我的頭發短的像個小夥子。照鏡子的時候我還看了看左邊的那張臉,確實一點傷口都沒有。可就算沒破相,至少應該有淤青吧,結果白白淨淨的一張臉上,連顆痘痘都沒有。


    我走出房間,外麵是很大的客廳,客廳很通透,海風從開著的兩扇大滑門外吹進來,我甚至聽到了海浪的聲音。走到客廳中間我就可以看到湛藍的海水,很近,離這房子不到兩百米。


    “三小姐,您醒了。”身後有人說話。我聽次仁這樣叫過我,所以我知道那人應該是和我說話。我轉身,看到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頭。這個老頭不就是昨天我們在溫泉酒店裏開會的人嗎!他是我的一個同伴,我還沒來得及問他的名字,就進入了黑暗中。現在他出現在我眼前,難道說我們又被抓起來了?


    “你怎麽在這兒?”我快步走過去,一把抓住這老頭的手問到:“阿成呢?次仁呢?其他人都去哪兒了?”


    “三小姐,少爺一會就回來了,您有什麽不明白的,直接問少爺吧。”老頭很禮貌地回答我。


    “少爺?”我不明白他說什麽,但下一秒我想到他會不會是我們幾個人裏麵的內奸或者叛徒。阿成說我出事之後他們就找不到我了,後來他們也都被抓了起來。我猜測,包括我出事,這整件事情絕對有人向那個人發短信的人透露,不然怎麽會一下整個團隊被擊破呢。等等,我剛才用了“團隊”這個詞...


    “三小姐,早餐給你準備好了,您現在吃嗎?”老頭見我發呆,問我。


    我點頭讓他把早餐拿過來。


    早餐是小籠包子和清米粥,我感覺這些人總能拿出對我胃口的食物。不過仔細想想,我似乎沒有想出什麽食物是我不愛吃的。我吃著包子看著海,海浪一下一下撲打著沙灘。客廳牆上的時鍾顯示現在是早上9點30。


    這是哪裏?有溫泉,有海水,有竹子。


    什麽也想不出來。我歎口氣,把最後一個包子塞進嘴裏,喝完最後一口清米粥,從客廳走出去。


    滑門的外麵是木板搭建的露台,一張小方桌和幾把椅子放在一邊。我從露台上走下去,腳踩在細軟的沙子上,這讓我想起了什麽。


    篝火,海風,美食,另外幾個人和我一起吃飯,我們大笑著,又抱在一起哭。我的記憶到這裏就停住了。我沒能回憶起那些人的臉,沒能回憶起為什麽大笑為什麽哭泣,沒能回憶起那是哪個海灘,我們吃了些什麽。所有一切細節我全部想不起來,但我記得沒錯的話,記憶中的聚餐確實發生過。那段模糊的記憶帶我給一種隱隱的心痛,這種感覺很不好。我不知道發生過什麽,卻要為此牽動情感,這會影響我的判斷。我現在的處境很被動,越來越多的問題讓我感覺自己攤上了什麽大事,絕對是會隨時丟掉性命的大事。


    “尼尼,在想什麽?”昨天給我送飯的男人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我身後的露台上。我見他來了,馬上收好自己所有的疑惑。


    “你給我說說你進入裂縫後的事情。”


    我轉身上了露台,雙腳盤坐在椅子上,把目光投向海岸。我根本不知道他說的裂縫,昨天他就在說。我還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麽角色,擔心自己的表情會暴露出破綻,所以隻能不看他。


    “你在山穀裏見到加爾了嗎?”他問我。


    他認識我,肯定知道加爾,說不定他還知道更多。他問我見到加爾沒有,難道說加爾去了那個山穀?


    “見到了。”我回答。其實我已經好幾個月沒見到加爾了,我根本不知道她去了哪兒,事實上我對她一無所知。


    “那你也見到阿成了?”他繼續問。


    “也見到了。”這是真的,我昨天或者前天早些時候才見到阿成。


    “看來你恢複了一些記憶。”他說。我心裏一下緊張起來,但表麵上什麽反應都沒有。


    “什麽意思?”我問道。


    “但是你忘了我。”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皺了皺眉。“你現在有什麽打算?”


    “告訴我,這是哪兒?”


    “這裏是奧蘭特。當然,不是真正的奧蘭特。這裏是我的地方。”


    “你知道奧蘭特?”


    “我知道很多事情。”他嘴角上揚說道:“包括那個遊戲。”


    那個遊戲!短信!他怎麽知道?我下意識的去摸了下脖子上戴著的項鏈,才發現上麵原本項鏈是一顆石頭,不知道什麽時候又多出來了一個戒指。


    “其他人在哪兒?”


    “那個遊戲已經過去一年了,其他人現在還算安全。”他回答我。


    已經過去一年多了?!什麽意思?


    “現在是2016年3月2號,你的記憶是2015年2月的事情。”


    “我在山穀裏呆了一年?”


    “不,你隻呆了兩個小時,然後我就找到你了。”


    “我為什麽會在山穀裏?”


    “這說來就話長了。”他說。這時候頭發花白的老頭端來一盤水果,我看著盤子裏的蔬果一個都沒認出來。


    “你老實告訴我你記得些什麽。”他拿起一個長得像蘋果的藍色水果咬了一口,接著說:“我是你唯一可以依賴的人。”


    我看著他,完全回想不起來任何有關他的事情。之前看到阿成,我倒是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這個世界上,唯一可以依賴的隻有自己。”我看著忽然平靜的海麵,猜想是不是真有一波巨大的浪正在趕來。


    “你還是這樣。”他歎口氣,把那個看起來很像蘋果的水果放在盤子裏。“之前我甚至以為你可以永遠單純下去,那樣...”


    “夠了!”我打斷他的話說道:“你帶我來這裏的目的是什麽?”我一直不敢問他是誰,一是不想讓他知道我真實的情況到底有多惡劣,二是他說的我未必會相信。


    “我隻是帶你回家。”他回答。


    “回家?這裏?”我冷笑道。說實在的,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自己的家在哪裏。


    “你會記得的。”他語氣中有些無奈。


    “你說那個遊戲是一年前的,那後來怎麽是解決?”我問。


    “我還在解決。”


    “你在解決?”


    “你不用操心這個。吃個半樂,這個甜。”他從盤裏拿了一個跟藍莓一樣的青綠色果子給我,我接過來沒吃,拿在手裏。


    “這事情裏麵,你扮演的什麽角色?”


    “我隻是在做我自己的事情,而你的事情正好和我一樣,至少結果一樣,所以就兩件事情合並來做。”


    “你的事情又是什麽事情?”


    “既然是我的事情,你就不用過問了。”他轉頭對旁邊的老頭說道:“劉師傅,午飯吃魚。”


    說完這些話他就去海邊了。我回到臥室,這裏麵和外麵太不一樣了,現在臥室裏那個半露天的浴池在飄雨,可外麵明明是大太陽。


    我躺在床上想著他說的那些話。


    他說我恢複了一些記憶,又說我的記憶是去年的。他說他在幫我解決那個遊戲,其他同伴現在也都相對安好。他說他帶我來這裏是帶我回家。他說我在山穀裏隻呆了兩個小時。他說我進入山穀是因為掉進了地縫。他說這裏是奧蘭特,卻不是真的奧蘭特,是他的地方。


    這些都代表什麽?


    他知道我的記憶有問題,他知道我被人威脅,他知道奧蘭特。他到底是誰?感覺像是一個盟友。人不會平白無故的幫助另一個人收拾爛攤子,即便是好朋友,也是衝著那份友誼去的。我和這個人之間有友誼嗎?如果有,那簡直太好了。如果沒有,那就是利益。我能給他什麽?錢?那兩百多萬嗎?或者是這石頭?他能從我這裏得到什麽好處?我皺著眉翻了個身。


    不對,也可能並不是從我身上得到好處,而是解決這件事情對他有好處。


    阿成說,我們千辛萬苦一直在阻止那個人拿到石頭,阻止的同時我們也在收集石頭。現在這個人和那個發短信的人對著幹,這肯定是對我們有利的,不過也可能隻是暫時的。既然是這樣,那麽我們所有人想要的肯定都是同一樣東西——這七塊石頭。我不知道這個人想用石頭來做什麽,但發短信那個人說的很清楚,他要石頭裏的東西,難道這個人和那個發短信的人一樣,也是要石頭裏的東西嗎?他要的是我的那部分還是發短信那個人的那部分?還是全部?他要來做什麽?那個發短信的人要來做什麽?這石頭到底什麽來路?另外,那個發短信的人說,我要這石頭是為了大聖。就是那個黑暗中牽著我走的人嗎?他到底是誰?我又為什麽要為了他收集石頭?


    現在我應該怎麽辦?事情發展到什麽地步了?那個叫劉師傅的老頭說的少爺,應該就是這給我送飯的那個男人。那麽劉師傅是不是已經叛變了?還是說他本來就是這個人派來的?我和我的同伴跟這個人之間又是什麽樣的關係?


    我覺得腦子裏太亂了,卻又睡不著。我想起那本特殊文字的書,它上麵寫到奧蘭特,正好這個男人也提到了。我感覺這書能幫我解開一些疑惑。可它被我放在那間租住的小屋子裏,現在那書又在哪兒?還有,我的兩百萬呢?這一年我是怎麽過來的?我為什麽會掉進他說的那個大裂縫?為什麽會在山穀裏?在這之前我都幹了些什麽?我的家人一點都不擔心我嗎?


    疑問如泉水般在腦子裏噴湧而出,我需要一個本子和一支筆,把我所有的情況寫下來進行分析。


    臥室裏沒有書桌之類的東西,我隻能上別處找。我又走出臥室。然而令我不解的是,我從同一道門出來,這一次外麵的房間居然變了!剛才的客廳連影子都看不到,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巨大的書房。大海呢?滑門呢?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難道是我打開的方式有問題?


    不管怎麽樣,現在我更需要紙和筆了。既然來到了書房,我也不挑剔,徑直走進去。我開門的時候說這是書房,實際上,這裏大得像個圖書館。剛才我隻看到眼前有一張書桌,就下了定論。而當我走到書桌跟前時,我才發現這房間就像是一條寬闊的走廊,書桌在走廊中間擺著,左右兩邊全是成列的書架。整個圖書館非常安靜,裝修是文藝複興時期的典型風格。那些書架有四五米高。順著書架看上去,我看到了供圓的房頂,像那種大教堂的房頂一樣。天花板是透明的彩色玻璃,拚接的玻璃繪製這一副巨大的畫,拱圓的房頂中間是熾烈的太陽,四周圍是密密麻麻的人爭相伸手指著太陽,在人群的腳下、供圓房頂的外圍是一圈厚實樹根。屋外的陽光從玻璃上灑下來,五彩斑斕的光照在乳白色大理石地麵上。


    別管那些了,我要找到紙和筆。


    我在書桌前坐下,看到桌麵上放著一瓶墨水和一支藍色鋼筆。翻開抽屜,裏麵放著一個黑色封麵的本子,封麵是牛皮,中間刻印著一朵蓮花。


    我把鋼筆沾了墨水,打開本子第一頁開始寫:


    現在時間是2016年,我來到這裏之前的時間是2015年,那時候我正在和我的同伴開會,接著我就兩眼一黑出現在一個山穀底部的洞裏。我被一種無形裏的力量壓製著讓我精疲力盡的,一個人趕到救了我,帶我來到了這裏,他稱這裏是奧蘭特,但不是真的奧蘭特。他知道我被威脅,並且幫助我解決這件事情,目前還沒解決掉,這個人告訴我,我的同伴都相對安好,卻沒有說他們現在都在哪裏。


    寫到這裏,我產生了一個念頭,接著提筆寫到:


    現在我什麽都不記得,有人幫我處理那個遊戲,我自己沒有什麽必須要做的事情。即便是有我也不記得。所以現在我該做的是盡量恢複記憶,首先,我應該回到我那件小屋子裏去,找到那本書,當然還有我的兩百萬。然後想辦法恢複記憶。


    寫完,把本子帶走,筆留下。準備進入臥室的時候,我側頭看了看兩邊的書架。這裏真的讓我非常震驚,我邁步向右邊的書架走去了。


    左右兩邊的書架各有五排,但這些書架又高又長,我一眼竟然望不到盡頭!這走廊到底有多長?我試著沿著書架往走廊裏麵走去,結果走了越有兩百多米的時候,出現了一道鐵門將走廊隔斷,書架也到這裏就斷開了。鐵門後麵又是五排書架,一直延伸到黑暗中。


    我抬頭看著鐵門,哥特風格,花邊相當講究,這是一扇有故事的鐵門。門上綁著一把劍,劍尖直插地麵,劍柄比我高出兩個頭。


    這是一把雙手劍!


    借著昏暗的光線,我看著這把劍。它非常精美。劍柄頂端鑲著黃色的圓形寶石,玫瑰金色的劍柄上一道供圓的護手,造型大氣,花紋細膩,正中間是一個山羊頭骨,它兩隻卷曲的角衍生出去纏繞在精美的護手上。護手下麵是小刀,刀刃鋒利,像月光下露出尖牙的惡狼,透著寒意。劍身是純銀打造,中間厚,兩邊薄。左邊劍刃為鋸齒狀,弧度從上往下逐漸平緩,右邊劍刃上方翹起像尖刺一樣的角,然後是一個往內的彎鉤形,接著再翹起一個比上麵小一點的角,然後逐漸與左邊劍刃對稱,最終到達劍尖,整個線條流暢優美。劍身中間比較厚,裏麵篆刻著銘文,在銀色的劍身上泛著和暖黃的光,與頂部的黃色寶石相互輝映。


    黃色的霜之哀傷?!等等...霜之哀傷是遊戲裏的...我還玩遊戲嗎?這個我怎麽就記得呢?


    這是一把古老的劍!要揮動這把雙手劍,可不是一般人能辦得到的,按道理來說,雙手劍的重量在3公斤左右,但是這把劍的造型和傳統的雙手劍不一樣,它寬一些,厚一些,那麽它的重量絕對不止3公斤。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我記得這種事情,但是提到霜之哀傷,我心裏的某個盒子像是被打開了,湧出一股濃烈的喜愛。看來在意大利那間書房裏收藏的武士刀,確實是我做出來的事情。那個書房真的是我的。


    我站在這裏細細的看這把雙手劍,琢麽這怎麽把它抗走,然後弄一個地方把它收藏起來。可能是看得太入神,沒察覺到有人已經站在我身後,他忽然伸出手搭在我肩上說道:“在想放在哪裏收藏合適嗎?”


    我下意識轉身將肩膀從他受理滑開。


    “這劍什麽來路?”我問到。


    “唉...這你都不記得了。”他無奈的搖搖頭,走到雙手劍跟前伸手摸了摸護手上的那隻羊頭。


    “那把劍已經斷了。”他背對著我說道:“但那隻是故事裏的說辭,事實上,這把劍是由加勒斯所造的,無法被折斷,它本來是一把真正的神劍。後來奧蘭特的大魔法師特亞在神劍上的銘文加了一筆,將原本神聖的祝福變成了邪惡的詛咒。加勒斯憤怒的將這把劍丟到了地獄之門裏,讓這把劍的詛咒者特亞飽受地獄之火的折磨。然而,這樣做卻讓特亞想出了更多更惡毒的詛咒,最後特亞點燃自己,在火焰中他將自己化作最後的詛咒纏繞在這把劍上。”說到這裏,他轉過身來走到我跟前繼續說:“詛咒說‘此劍將斬斷所有美好,釋放恐懼,吞噬人心。劍刃劃過之處必將打開瘟疫大門。’此後,地獄之門就被加勒斯掩埋於海底,並宣告所有人不得入海。後來大毀滅之後,世界重組,原本埋在海底的地獄之門又重新回到地麵,那時候加勒斯還沒有完全蘇醒,世界上出現了一個新的文明。有人發現了在烈火中咆哮的詛咒之劍,並將它從地獄之火中帶出來,當然,這搭上了他的性命。此後,這把劍不斷地誘惑路過的人,被誘惑的人將劍轉移到一個叫做斯加戈爾的雪山之中,但詛咒之劍會吸取持劍者的魂魄,一個人死去之後,它隻能誘惑下一個人,所以中間換了好多個持劍人。最終它如願到達了那座雪山。那是極寒之地,盡管它已經離開了地獄之門,但地獄之火的折磨永遠無法消除,隻有在那極寒之地,它才可以勉強壓製住地獄之火所帶來的無休止的痛苦。誤闖入雪山的人大部分被詛咒之劍吸取了魂魄,逃脫的人將一切看在眼裏,回去把事情講給其他人聽,漸漸地,那座山被傳說成詛咒之地,而那把劍也有了一個比較詩意的名字‘the-grief-of-frost’霜之哀傷。”


    他的故事講到這裏就完了。


    我和他對坐在地上。我聽得入神,這樣的劍就應該有這樣的傳說。我再一次看向那把劍,這時的它在我眼裏又美了幾分。


    “那你是這麽將這把劍帶到這裏來的呢?”我好奇的問,或者這也隻是一個傳說而已。


    “並不是我帶來的。”他看了一眼劍,臉上泛起笑容轉頭對我說:“這是兩年前的一個人將這把劍帶來的。”


    “竟然有這樣的人?!你剛才說的故事是真的嗎?還是隻是個傳說?”我驚訝極了。


    “故事是真的,這把劍依舊會誘惑人心,它總是做好準備誘惑靠近它的人。”他歪著頭看著劍,一副抓著現行的樣子,潛台詞像是對劍說“這你不能抵賴”


    “那麽,那個把劍帶到這裏來的人死了嗎?”我追問。


    “沒死。”他搖搖頭。


    “天哪!那是怎麽樣的一個人?他也是被這把劍所誘惑而帶來的嗎?為什麽帶到你這裏來?”我感到驚訝,既然這是一把詛咒之劍,那麽它絕對不是什麽善茬,活生生的人在它跟前,即便是路上不吸取那人的魂魄,那麽完成任務的一瞬間也應該動手啊。這劍沒有憐憫之心,那人絕對不簡單。


    “那是個狡猾的人,他有鑽石一般堅硬的意誌,炭一樣黑的心。當然,他也有善良的一麵,在背後。你隻能從背後殺死他。但狡猾的他連背後都長了眼睛。”他這樣描述這那個帶來這把劍的人。“他把劍帶到我這裏,帶著一個讓我哭笑不得的理由。他說,想看看這把劍會不會把我毀滅了。”他說到這裏苦笑著搖搖頭,“真是一個有意思的人。”


    “這樣的人你都認識,你也是個奇怪的人。”我說道,“那按照這樣的邏輯,他應該沒有少帶東西來吧。他還曾給你帶過些什麽?”


    “確實不少,我這裏有很多不祥之物,這把劍在這些東西裏麵算不上什麽,但在這世界上也算是很危險的東西了。”他起身帶我往外走去。“如果你想看,以後我會一一展示給你。”


    我們向外走去,背後一陣風吹來,風從我耳邊經過,一個聲音像是從遙遠的深淵裏傳來,在我耳旁輕語著“找到你了”


    我警惕的側頭看了下身後。那把劍佇立在鐵門跟前,羊頭下麵一根粗鏈子將他綁在門柱上。羊頭上那雙空洞的眼窩裏若隱若現的泛起一道紅光。但隻那一下,接著那紅光就隨風消散。


    風停了,一切又回歸寂靜。這不知盡頭的走廊裏,隻有兩個人的腳步聲,在回蕩。一下。一下。聲音沉悶。外麵的天空變得陰沉,走廊上光線昏暗,我們的腳步聲如同殘陽下的喪鍾,敲開了地獄的大門。原本莊嚴美麗的藏書走廊瞬間變得陰森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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