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_80099……


    睜開眼的一瞬間,隻來得及看到一道劍光雷霆萬鈞而來。


    時間在這一刻凝固,天地間的一切都成了一片空白。


    一個熟悉的人影在他模糊的視線裏閃過。


    利劍在下一秒撕裂了他的胸口。


    在倒下的那一刻,他睜著眼,隻看到了一望無際的湛藍天空,無邊無際地在他瞳孔深處擴散開。


    …………


    有人抱緊了他,疲憊的眼再也睜不開,可是那雙摟緊他的雙臂卻是異常的溫暖,就連漸漸冷下來的血液仿佛也感覺到了這樣的溫暖。


    粗糙的手指以極輕的動作在他頭發裏輕輕撫摩著,他睜不開眼,可是能感覺到指尖些微的顫抖。


    他想,他要是能再看一眼就好了。


    他想,他要是能再對那個人說一句話就好了。


    可是他虛弱的身體已經連睜開眼的力氣都已經流逝。


    ……


    ………………


    躺在床上的少年猛地睜眼,染著綠意的瞳孔陡然倒映出頭頂天花板的橫梁。


    他睜大眼,眨巴了好幾下,似有些迷糊,又有些困惑。然後,他揉了揉眼,坐起身來,出神地直視著眼前景色。


    眼前的景色很陌生,應該是他從來沒去過的地方。


    他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胸口,他現在穿著一件簡單幹淨的白色襯衫,一顆顆紐扣被仔細地扣上,隻有頸上一顆敞開著,他能看到自己的肩上沒有繃帶。


    抬手按在自己的左胸,透過薄薄的襯衣和肌膚,他按在胸口的手指可以清楚地感覺到胸膛裏心髒在沉穩有力地跳動著。


    沒有繃帶,也沒有刺痛感。


    做夢啊……


    終於從那太過真實而讓他幾乎區分不出現實和夢境的噩夢中醒來,艾倫鬆了口氣。


    未免也太真實了。


    他這麽想著,手臂上傳來輕微地刺痛感,他下意識看去,這才發現有一根細小的管子正紮在他手臂上,將藥水一點點流進他的血管裏。


    在打點滴?為什麽?他病了嗎?為什麽他想不起來?隻是記得剛給烏鴉送了飯……


    一頭霧水的艾倫一邊想著,一邊將針管從手臂上扯下來,又抬頭四處看,想弄清楚自己到底在哪兒,這一次,他的目光定格在旁邊。


    有人坐在床邊,微微低著頭。


    利威爾雙手抱胸坐在藤條座椅上,整個身體幾乎都窩了進去,一條腿還高高地架在另一條腿的膝蓋上。


    他低著頭,細碎的黑褐色短發在他陰影濃鬱的眼窩裏映下更深的陰影。


    他大半個身子窩在藤椅裏,低著頭,一動不動,隻能聽到輕微的呼吸聲,淩亂散落的額發的陰影籠罩了他大半的臉。雖然雙臂交叉抱在胸口,彎曲的手臂裏還是露出了半條漆黑色的皮帶,勒在他的胸口,隨著他的呼吸時而勒緊時而鬆開。


    顯然,椅子上的男人在淺睡。


    他的臉色並不怎麽好看,哪怕是在淺睡中,他的眉頭也緊皺著,襯著抿緊得如刀劍般鋒利的薄薄的唇,越發讓人覺得可怕。


    坐在床邊的艾倫怔怔地盯著利威爾看了半天。


    坐在椅子上打瞌睡的利威爾兵長真是相當難得一見。


    他這麽想著,就忍不住好奇地盯著看。


    睡眠質量不是很好的利威爾從來不會委屈自己,不管在什麽地方什麽時候,哪怕是在議員大會上,隻要覺得困了想睡了,他就直接往長沙發上一躺,完全不管眾目睽睽下別人驚異和使勁瞪他的目光,自顧自地睡自己的。


    他隻管自己睡得舒服就行,絕對不會為了別人高不高興這種事而委屈自己。


    就連埃爾文也管不了他,最後隻能勉強和他達成協:開會的時候困了,就出門自己找個旁邊的小房間睡去,別大刺刺地在會場刺激那些老家夥的高血壓。


    所以像現在這樣坐在椅子上打瞌睡這種事連艾倫都沒見過。


    他好奇地看了一會兒,突然覺得手有些發癢,就忍不住伸過去戳了一戳。


    一開始隻敢輕輕戳一戳垂落在利威爾眼前的碎發,撥動一下,見利威爾沒反應頓時膽子越發大了起來,將手指往裏麵伸了伸。


    指尖一下子碰觸到一個細細柔軟的東西,艾倫一呆,將腦袋湊過去仔細一看,發現自己碰到的是利威爾兵長的睫毛。


    啊啊,真看不出來。


    艾倫這麽好奇地想著,又忍不住撥弄了一下那一簇睫毛。


    平常因為兵長的眼圈陰影總是很深很黑的緣故,睫毛什麽的就很不顯眼。但是現在湊近去看,就能發現兵長的睫毛雖然並不濃密。卻是很細,一根根都顯得銳利細長。


    利威爾突然微微一動。


    艾倫嚇得一下子就把手指縮了回來,大氣不敢喘一口,緊張兮兮地盯著兵長的神色看。


    還好利威爾並沒有醒,或許隻是在瞌睡中覺得眼皮有些發癢而已,微微動了動,頭部稍微側了一些。


    他的眼並沒有睜開,像是在繼續睡,眉頭卻皺得更緊。


    艾倫鬆了口氣。


    說起來,我為什麽在這裏?


    兵長不是離開研究所了嗎?


    呃……這裏也不像是研究所……


    驀然間,金發好友滿是淚痕的驚恐的臉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艾倫猛地按住頭,一幕幕記憶重新在他腦中飛速閃過。


    對了。


    烏鴉說他的身體出了問題,然後他就驟然倒下了。


    意識模糊昏昏沉沉了許久,可是那之後發生的事情他似乎隱約感覺得到。


    ……


    為了不讓阿爾敏做蠢事,他死命逼著自己醒過來。


    被大隊憲兵團團包圍住,他打算出去拚一場,阿爾敏卻死活不肯答應……


    再後來……阿爾敏讓他吃了什麽……身體突然就滾燙得厲害……


    最後一點模糊的記憶是巨人化後的他帶著阿爾敏衝了出去……然後……


    想到這裏,艾倫下意識低頭看自己的手,他的手已經沒有了開始那種冰冷無力的感覺,他又自己摸了摸額頭,溫度似乎也很正常。


    這樣看來他應該是沒事了嗎?


    可是如果他的溫度還是不正常,他用自己的手也感覺不到啊。


    這麽想著,艾倫的目光落到了還在瞌睡在利威爾兵長身上。


    唔,兵長,借用一下身體您不在意吧?


    在心底如此對利威爾兵長說著,反正兵長沒拒絕就當他答應了就是,這麽自顧自替兵長決定了的艾倫湊過去,輕手輕腳地將利威爾兵長交握在胸口的雙手掰開,然後抓住一隻手抬起來,往自己額頭上按去。


    唔——好冷——


    這麽說自己還在發燒?


    艾倫這麽琢磨著,突然轉念一想。


    不對,利威爾兵長體溫一直偏低,尤其是手指,比正常人都要涼一些。


    他用兵長的手試溫恐怕也不對。


    那麽……


    琢磨了好一會兒,碧綠的瞳孔滴溜溜地轉動了一下,少年的目光閃閃地瞥到了沉睡中的男人的頭上。


    最適合正確的溫度對比果然還是……額頭?


    眼看這麽折騰也沒把利威爾折騰醒,艾倫的膽子頓時大了許多。


    他仔細看了看利威爾,確認他沒有醒來的跡象之後,放心大膽地伸手捧住利威爾頭,抬起來,將自己的頭湊過去,貼上了對方的額頭。


    肌膚相觸的地方,體溫傳遞而來,恰到好處,不會太涼,也不會太熱。


    嗯,是正常的體溫。


    將額頭貼在利威爾額頭上,艾倫想著。


    看來身體已經恢複正常了。


    ……


    可是為什麽總覺得怪怪的?


    總覺得哪裏不對勁,艾倫一邊琢磨著,抵在對方額頭上的頭一邊本能地動了一動,於是,他緊貼著利威爾的額頭就這樣不經意地輕輕蹭了蹭對方的額頭。


    男人細長的睫毛微微動了一動,極其輕微的,幾乎讓人察覺不到那一點痕跡。


    總覺得哪裏不對的艾倫還在琢磨著,將頭向後退了一退,一眼看去,他頓時就明白了哪裏不對勁。


    ——利威爾的眉頭皺得太緊了。


    所以貼上去的感覺硬硬的,還皺巴巴地一點都不舒服。


    艾倫呆了一呆,突然失笑。


    雖然這種事沒什麽好笑的,但是他莫名就忍不住想要笑。


    或許是因為他第一眼看到坐在椅子上沉睡的利威爾的時候,就莫名安心了下來,原本緊緊抓著蓋在身上的床單的手指也鬆了開來,原本因為噩夢而惶恐不安的情緒一瞬間就平緩了下來。


    無論如何嘴硬不肯承認,他依賴著利威爾兵長是事實。


    【你並沒有依賴我,艾倫,是我需要你。】


    利威爾兵長曾經這樣對他說,可他心知肚明,那並非事實。


    不管是在阿爾敏還是瑪爾斯,還是其他人的麵前,他都表現得強硬無比,就算是死撐著最後一口氣也不肯退縮半步,哪怕這樣的姿態被別人評價為蠢或是找死。


    唯獨在兵長麵前,他從未如此強硬過。


    不是不能,是不需要。


    在一株從不左右他的意誌隻是矗立在他身後悄無聲息地將他庇護在濃密的樹影之中的參天大樹麵前,他不需要表現出那種東西。


    艾倫正在出神,後頸處卻被一隻手一把捏住。


    他一驚,本能地低頭去看,目光正和男人看上來的眼對上。


    “膽子不小啊,小鬼。”


    男人的眼盯著他說,細長眼角像是刀鋒,冷硬地挑開銳利的弧度。


    淡淡的口吻,帶著一點慣有的冷意。


    後頸被緊緊掐住,像是警告威脅一般,艾倫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然後,他揚眉一笑。


    “我才是上司哦,利威爾兵長。”


    他一笑,那張還帶著稚氣的臉似乎一下子就變得明亮了起來。


    身前的小鬼出人意料突然展開的燦爛笑臉讓利威爾挑了挑眉,他還沒考慮好該怎樣接話,那個小鬼更是得寸進尺地用手指點了點他胸口外套上那黑白雙翼交錯的徽章,衝著他嘿嘿一笑,一下子掙脫了他的手。


    “兵長,我啊,雖然隻是你嘴裏的小鬼,蠢貨,沒腦子的家夥,但是這樣的我也打算衝著那個王座去了。”


    少年明亮的眼注視著利威爾,瞳孔是一汪沁人的綠意。


    “我需要力量,很多很多的力量,兵長很強,比任何人都還要強,所以,您說您願意成為我的力量,我很開心。”


    他坐在床沿,雙手按在兩腿之間的床鋪上,微微側頭,眉眼微彎,對利威爾露出明亮的笑臉。


    “我一直很依賴您,雖然是不好的習慣,但是我想我大概很難改掉了。”


    他說著,卻發現利威爾看著他的神色有些奇怪,頓時好奇地喊了一聲。


    “兵長?”


    “…………”


    “怎麽了?”


    “……不,一下子變得太坦率,有點不習慣。”


    利威爾回答,麵無表情。


    雖然臉上什麽都看不出,但是這一瞬其實他的腦子短暫地罷工了幾秒。


    因為彼此間發生了太多了事情,他早已習慣了小鬼在他傲嬌嘴硬的叛逆期模樣,現在突然一下子變回很久以前的樣子他還真有點不習慣。


    唔,雖然果然還是以前坦率的樣子比較可愛就是了。


    “是嗎,我隻是覺得,有時候坦率一些也挺好。”


    綠瞳的少年再一次展開笑顏,一分坦然,十分明亮。


    就像是很久以前什麽都還不曾經過的孩子的純粹,卻多了幾分光亮。當他看著前方的時候,恍如照亮了他眼前的一切。


    他笑起來的時候,就像是在他的臉上亮起光來,連帶著整個屋子都在他明亮的笑臉裏變得亮堂了起來。


    他一笑,就像是給房間裏帶來了光芒。


    “用您的話來說,‘還不賴’,不是嗎?”


    在看到險死還生的瑪爾斯從那一大片血肉中仰頭對他展開血肉模糊的笑臉的時候,在看到阿爾敏一邊哭著一邊發著抖將針筒刺進自己手臂的時候,他突然就明白了。


    過去一切已經發生,再糾結過去沒有任何意義。


    有時候,很多人都是身不由己,就像那個時候他將瑪爾斯從調查兵團趕走一樣。


    他不能再像一個孩子一樣隻是一味地幼稚地仇視著過去,如果隻看得到自己過去失去的東西,隻會失去的更多。


    艾倫站起來,目光明亮地和利威爾對視,用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胸口,露出驕傲的神色。


    他說,“畢竟我也很快就要成為大人了啊。”


    利威爾沒有立刻回答,隻是跟著站起身來,瞥了一臉自傲的艾倫一眼。


    “你還差得遠。”


    他說,輕描淡寫。


    “沒這回事,我已經十四歲多了,再半年就十五了。”


    艾倫不服氣地反駁。


    在眾人認知裏,十五歲就是一個分界線,尤其在軍隊裏,十五歲就是成為正式士兵的年齡。所以一般都認為,過了十五歲就不能再作為孩子來對待了。


    艾倫一邊說,眼珠子一邊滴溜溜地一轉,瞄了瞄利威爾,又瞄了瞄自己的頭頂,突然一抬手就在自己頭頂一比,又伸到利威爾頭頂上比劃了一下。


    然後,他再一次對利威爾展開了燦爛的笑容。


    “看,我上次量身高是一米六三,離兵長您就差一點了。”


    對利威爾露出天使般明亮的笑容的少年說,


    “說不定半年後我十五歲的時候就能超過您……”


    少年天使般的笑臉還沒消失,一隻大手突然用力抓到他頭上,狠狠地抓住他的腦袋,那恐怖的力道幾乎要捏爆他的腦袋。


    抓著他腦袋的男人盯著他,神色陰沉,一張臉更是黑得厲害。


    “給我停止長高。”


    臭著一張臉的男人用恐怖得令人骨髓發痛的目光盯著他,聲音冷得可怕。


    一句話瞬間就將艾倫哽得半晌說不出話來,哽了好久才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聲音。


    “……這種事不可能做到的好嗎?”


    他一臉囧色的回答。


    “這是命令。”


    “就跟您說了請不要老是下達這種不講理的命令啊!”


    剛哭笑不得地衝著利威爾吼完,艾倫立刻突然反應了過來。


    “什麽命令?我才是上司!”


    “嘁。”


    “就算咂嘴我也還是上司!誰管您啊!反正等我十五歲的時候肯定能比您高!”


    “……艾倫喲。”


    “做、做什麽?”


    “你試著再長高看看,要是……”


    一句話說了半截,剩下半句盡在不言地融化在褐發的兵士長意味不明但是怎麽都令人毛骨悚然汗毛直豎的目光裏。


    “請說完啊!不說出來反而更加可怕好嗎兵長!”


    “總之給我停止發育。”


    “做不到!不講理!”


    …………無限循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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