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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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興夏嘴角一撇,不屑的教訓著說道:“又是一個隻看賬麵數字的。我跟你說,不要人雲亦雲,要實地調查!誰跟你說,寧夏鎮有七萬的官軍?那都是賬麵上的數字,是用來蒙騙上頭的。寧夏鎮的實際員額,三萬都不到呢!”


    朱蘅芷眉頭大皺,似乎有些忿忿的說道:“好吧,就算隻有三萬,數量也不少了吧。三萬的官軍,還無法對抗一千的韃子?三十個打一個,難道也打不過?就是一群豬,都打敗韃子了啊!”


    徐興夏笑著說道:“這三萬的官軍裏麵,威鎮堡的軍戶就占了四百人。你覺得,靠威鎮堡的這些軍戶,能打敗韃子嗎?難道,你覺得威鎮堡的軍戶,都是豬嗎?你有膽量到外麵去說嗎?”


    朱蘅芷頓時語塞,臉色顯得十分的怪異。她下意識的想要反駁徐興夏的話,卻又不知道從哪裏開始反駁。她明明知道,徐興夏總是拿歪理來教訓她,可是,他的歪理,一套一套的,她想要反擊,還真是不太容易。


    片刻之後,她才心有不甘的說道:“你說,寧夏鎮的三萬官軍,就是你舅舅那樣的貨色?那些戰兵也是如此?”


    徐興夏點點頭,毫不掩飾的說道:“我舅舅是匠戶,匠戶是不需要打仗的,你拿他來作為例子,根本不合適。戰兵?嘿嘿,戰兵又能好到哪裏去?我告訴你,戰兵更爛。他們可不是為了朝廷打仗,他們是為了自己的老板打仗。”


    朱蘅芷蹙眉說道:“別的軍戶上了戰場,興許還不如你舅舅這個匠戶呢!我就說,怎麽官軍如此的畏戰,原來都爛成這個樣子了啊!簡直難以想象。可憐朝廷每年還要花費這麽多的糧食,來養這些人!早知道這樣,還不如另組新軍呢!”


    徐興夏側眼看著朱蘅芷,似笑非笑的說道:“阿朱姑娘,你還真敢說。另組新軍?原來的這些軍戶,往哪裏擱?讓他們全部都下崗?你是要他們造反嗎?現在拖欠錢糧,軍戶們都已經不斷的起來鬧事了。你要是將他們全部攆走,天下不大亂才怪了。光是解散驛卒,就出來了一個李自成,你要解散天下的軍戶,得有多少個李自成蹦出來啊?”


    朱蘅芷蹙眉說道:“誰是李自成?”


    徐興夏這才想起李自成現在還叫李鴻基呢,便嗬嗬一笑,掩飾著說道:“總之是猛人。阿朱姑娘,我告訴你,要是依照你的想法,這個國家早就崩潰了。你以為朝廷的那些大佬,都沒有你聰明啊?真是異想天開,不切實際!”


    朱蘅芷有點氣憤的說道:“當兵吃糧打仗,天經地義。但是,總不能光吃糧,不打仗啊!國家的賦稅收入總是有限的,不能白白的這樣浪費啊!有限的賦稅收入,都要用到刀刃上!”


    徐興夏盯著朱蘅芷看了一下,忽然伸出手,在她的額頭上,用力的摁了摁。他這個動作,做得非常的自然,感覺就好像是在摁自己的小妹妹一樣,一點男女授受不親的意識都沒有。


    朱蘅芷猝不及防,被她摁得幾乎向後退。徐興夏的這個動作,她可不認為是親昵。她下意識的覺得,這是他在蔑視她,非禮她。她頓時慍怒起來,尖聲說道:“哎!你動手動腳的做什麽?”


    徐興夏嘿嘿冷笑一聲,冷冷的說道:“我還以為你姓武呢?”


    朱蘅芷微微一愣,片刻才反應過來,原來他是說武則天呢。她剛才的話,的確是有點太高屋建瓴,居高臨下了。難怪會引來他的反感。這個粗人,最看不得別人顯擺。她的臉色頓時有些漲紅,不服氣的說道:“難道我說錯了嘛?”


    徐興夏聳聳肩,一本正經的盯著她的雙眸,意味深長的說道:“阿朱姑娘,你沒有說錯,但是,你知道得太多了。”


    朱蘅芷還想要說些什麽,最終沒有說。在這個徐興夏的麵前,她發現自己的很多道理,居然都說不出口。她忽然想起什麽,又問道:“對了,上次你說太子的事情……”


    徐興夏立刻裝傻,一臉茫然的說道:“我什麽時候說太子什麽了,你一定是聽錯了。”


    朱蘅芷頓時一愣,蹙眉說道:“你明明說了的……”


    徐興夏一臉嚴肅的說道:“阿朱姑娘,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講。你有什麽證據證明,我說過太子什麽?”


    這是典型的耍無賴了。徐興夏當然不是故意耍無賴,而是吃不透朱蘅芷的身份,更吃不透她的立場。在萬曆時期,有關太子和福王的事情,簡直是高壓線,誰碰到都會有危險。因為這根高壓線,至少倒下了四個內閣首輔。


    那可是內閣首輔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連那樣的大人物都扛不住,更不要說其他人了。他徐興夏又不是傻瓜,怎麽會輕易參與其中?上次不過是隨口說了兩句,他現在已經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了。既然意識到了危險,他當然要謹慎了。


    如果這個朱蘅芷是屬於太子一係的人,徐興夏不介意立刻緊抱太子的大腿。曆史發展,太子朱常洛最終還是可以成功登基的。雖然他隻登基一個月,就駕崩了。但是,隻要緊抱太子的大腿,錦繡前程是沒有問題的。不過,如果朱蘅芷是福王黨的人,他這樣口無遮攔,就要引火燒身了。


    萬曆後期,是明朝曆史上最詭異的一段時期。這個時期發生的很多事情,都是很詭異的,被不斷的歪曲、掩蓋、修飾以後,蒙上了很多神秘的色彩。加上儲君的爭鬥,東林黨、浙黨、楚黨等黨派之間的鬥爭,真可謂是危機四伏,地雷處處。即使是尚書侍郎之類的大佬,一個不小心,就要收拾包袱回家去。


    偏偏朱蘅芷揪著不放,語調尖銳的說道:“徐興夏,你明明說了,你怎麽否認呢?你這人,一點擔當都沒有!”


    徐興夏嬉皮笑臉的說道:“阿朱姑娘,你倒是有擔當,那你說啊,你希望誰登基?”


    朱蘅芷頓時微微一窒,隨即說道:“我當然希望太子登基。太子乃是天下正朔,未來當然應該是儲君執掌天下。”


    徐興夏收斂了笑容,一本正經的說道:“我和阿朱姑娘是英雄所見略同。”


    朱蘅芷蹙眉說道:“你是真心話還是假話?”


    徐興夏輕飄飄的說道:“這個,就要請阿朱姑娘判斷了。”


    說罷,揚長而去。


    ……


    寧夏城,總兵官衙門。


    李國臻依然在耍弄大刀。重量超過三十斤的大刀,在他的手裏,被舞得虎虎生風。在練武場的一側,還有被劈碎的石頭。顯然,舞到盡興的時候,李國臻會舉起大刀,直接往石頭上砍下去的。在練武場的旁邊,還有被砍壞的數把大刀。


    顯然,李國臻的心情,不是很好。這些天,寧夏鎮受到了很多的外來壓力,寧夏城內部的謠言,也沒有得到有效的遏製,反而因為之前官府的辟謠產生了反效果。現在,寧夏城的民眾,對官府的辟謠,更加的反感了。


    韃子一個千人隊南下的消息,居然都已經傳到京師了,真是令人覺得意外。這肯定是不正常的。李國臻相信,在背後,一定有什麽人在推波助瀾。為了安全起見,他決定更加小心謹慎的從事。


    忽然間有腳步聲傳來,一個年輕人出現在練武場的門口,正是他的兒子李燦然。李燦然的臉色,顯然有些不太好。他來到父親的麵前,有點急切的說道:“爹,你怎麽開始調動兵馬了?難道,你真的要去救援威鎮堡嗎?”


    李國臻放慢了舞刀的姿勢,卻沒有停止,沉聲說道:“這是國家大事,你不要摻和。”


    李燦然皺眉說道:“爹爹,那個徐興夏對你太不恭敬了,他射死了你送給我的戰馬。你怎麽能這樣放過他?”


    李國臻麵無表情的說道:“這是公事,你不明白。”


    李燦然悻悻的說道:“爹爹,我就想不明白了,他一個小小的百戶,你老人家隨便一個手指頭就摁死他了。你一紙調令,將他調到偏僻的地方處理了,這不是神不知鬼不覺嗎?”


    李國臻瞪了自己的兒子一眼,冷冷的說道:“你的意思是,讓爹爹親自去對付一個百戶?”


    李燦然微微一愣。


    李國臻哼了一下,冷冷的說道:“你將爹爹的身份,想得太不值錢了吧?”


    李燦然頓時無語。也是,堂堂總兵官,親自出手對付一個小小的百戶,的確是會被人恥笑的。身份太高,其實有時候也不是萬能的。他忽然說道:“爹,能不能讓我也帶領一支隊伍?我也想去威鎮堡。”


    李國臻停下大刀,有點意外的說道:“你要去威鎮堡?你去威鎮堡做什麽?”


    李燦然神情不自然的說道:“打架親兄弟,上陣父子兵,我……”


    李國臻冷笑一聲,打斷了他的話,厲聲說道:“到底誰跟你說了什麽?”


    李燦然隻好支支吾吾的說道:“……有人跟我說,威鎮堡有個叫朱蘅芷的姑娘……”


    李國臻皺眉說道:“誰跟你說的?”


    李燦然支支吾吾的說道:“……是平虜千戶所的副千戶張秋慶。”


    李國臻顯然對這個名字,不是很熟悉。但是,對於別人這種專門拖自己兒子下水的事情,他還是很反感的。畢竟,誰也不願意自己的兒子,是個繡花枕頭不是?他怒聲喝道:“你少和那些人摻和!整天就知道糾纏女人!林家大小姐一個還不夠嗎?你不是想連舍人的資格都失去吧!”


    李國臻是寧夏鎮的總兵官,這是一套官職。他另外還有一套官職,就是世襲的衛指揮使。他的兒子李燦然,就是候補的衛指揮使。他的身份,有個專門的名稱,叫做“舍人”,基本相當於後世的替補身份。一旦父親戰死,又或者是退休,他就可以補上。


    當然,這個替補,不是輕易就能進行的。千戶以上,都需要經過兵部的考核,衛指揮使更加如此。雖然,在大多數的時候,這種考核,都是走形式的,到了明末更是如此。但是,如果舍人的水平,實在是拿不出手,也不排除兵部刁難一下的可能性。


    隻不過,以李燦然的性格,是根本不將兵部的考核放在眼裏的。他自我感覺,除了巡撫李懋檜的大公子李雲睿之外,其他的人,都沒有他厲害。天大地大,他基本上是最大了。


    “滾!”李國臻恨鐵不成鋼的罵道。


    李燦然急忙抱頭鼠竄。


    ……


    寧夏城,巡撫衙門。


    巡撫李懋檜正陰沉著臉,在書房外麵來回的踱步。在他的麵前,同樣站著他的兒子,正是李雲睿。李雲睿正耷拉著腦袋,接受老子的訓斥。剛才,他的老子,將他狠狠的訓斥了小半個時辰。這樣的待遇,前所未有。


    李懋檜喜怒不形於色,和人打交道,總是一團的和氣。但是,如果他的臉陰沉下來,也是相當可怕的。平時和李雲睿也沒有太多的交流。文官基本上都信奉嚴父孝子的那一套,認為對兒子絕對不能太溫和了,必須嚴詞厲色。


    “誰跟你打的小報告?”李懋檜陰沉的說道。


    “是……平虜千戶所的副千戶……叫……張秋慶。”李雲睿小心翼翼的說道。


    “滾!”李懋檜怒聲喝道。


    李雲睿急忙跑開了。


    ……


    對於外麵發生的一切,徐興夏當然是不知道的。他每天的生活,很有規律,早上,組織白衣軍士卒訓練,下午,則是主持蹴鞠比賽,至於晚上,主要是在巡查城牆。偶爾間,和一些軍戶聊聊天,了解他們的想法,同時安慰他們。


    除了每天監視韃靼騎兵的動靜之外,威鎮堡軍戶的生活,好像也沒有什麽例外。朱蘅芷的茶館,依然每天都準時開門,每天都準時關門,徐興夏卻是沒有再踏進一步。朱蘅芷好像也沒有出來過。王啟年的雜貨鋪,倒是關門了。他的存貨,都基本賣光了。


    半個月的時間,很快過去。威鎮堡內外,似乎都沒有太大的變化。按捺不住的韃靼騎兵,終於發動了第二次進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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