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以藍看著胡家牧身上的傷痕,臉色越發的難看,心頭好像壓著一塊大石頭,沉甸甸的,幾乎喘不過氣來。她完全沒有想到,這戶人家和官府之間的怨恨,居然這麽深。這根本就是血海深仇啊。毫無疑問,肯定是官府對不起他在先。在外麵走了這麽多年,去了這麽多地方,朱以藍對這一點還是很清楚的。


    善良的百姓,絕對不會無緣無故的起來對抗官府。隻要有一口飯吃,還能勉強活得下去,他們都會很聽話的,絕對不會聚眾鬧事。更何況是造反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不到最後一步,實在是活不下去了,誰願意走上這條不歸路?是誰將他們逼迫上造反的道路的?用腳後跟都能想到。這一切,都是朝廷官府的過失啊!


    想起當初徐興夏他們在威鎮堡鬧事的情形,想起當時那些當官的反應,朱以藍的心情,就更加的不好。那些當官的,甚至連自己這個郡主,都不放在眼裏,要喊打喊殺的。可想而知,在麵對普通的老百姓時,他們是何等的囂張,何等的草菅人命。即使是她這個不問政事的女子,也覺得這些人,實在是罪大惡極,死有餘辜。


    但是,她想要懲罰這些人,卻根本做不到。官官相護,官官相衛,盤根錯節,樹大根深,上上下下早就形成了一張大網,牽一發而動全身。即使是她這個郡主,在這張大網的麵前,也沒有絲毫的用處。


    她說的話,她發出的指令,不過在這張大網上輕輕的滑過,什麽事都沒有發生。說的不客氣一點,朝廷從上到下,根本沒有人在乎她。


    朝廷本來就已經是一筆爛帳,誰也牽扯不清。即使是他的父親,每天所做的事情,也不是為百姓謀福利,如何增強國力,抵禦外侮,而是如何保住自己的太子位置。到了底下的各級官府,更是完全亂套了。百姓遭受如此深重的苦難,怎麽能不起來反抗?都活不下去了,還怕什麽?當初,朱家的先祖,不也是在活不下去的情況下,憤然參加起義軍的嗎?難道說,這一幕也要重演了嗎?


    如果說,這一幕真的重演的話,朱以藍一點都不奇怪。盡管是朱家皇室的人,朱以藍並不覺得,沒有了朱家皇室,這個世界就會崩潰了,不存在了隻不過,是換一個皇室,換一個朝代的名稱罷了。在看了徐興夏編寫的《世界基礎常識》以後,她的感覺更是如此。


    和曆史上許許多多的朝代,許許多多的皇室一樣,如果朱家皇室,如果大明朝,真的被老百姓推翻了,那也是曆史的潮流,沒有什麽值得惋惜的。是你自己做的不好,不能怨別人來搶。


    如累你自己做好了,讓老百姓有飯吃,有衣穿,有房住,有幸福感,他們又怎麽可能起來造反?你又怎麽會滅亡?


    “這些愚不可及的習民……”


    趙南星的臉色,也有些難看,對胡家牧也十分怨恨。


    不得不說,趙南星這個人,私心很重,氣量更是不成。或許他在其他方麵,有些許的成就,名聞天下,但是,在待人接物,尤其是容人方麵,很差很差。他完全無法接受和自己不同的意見。如果別人和他的意見向左,他就會下意識的認定,這個人是他的敵人,必須想辦法立刻鏟除。最好是采取肉體消滅的辦法,徹底的清除。


    在〖真〗實的曆史上,趙南星將個人的氣量,表現得淋漓盡致。天啟四年的“京察”以趙南星為幕後操縱者的東林黨,一口氣將三百多名的非東林黨官員,都全部貶斥彈劾處理。板子之重,手段之狠,人數之多,為大明朝有史以來之最。即使是後來的魏忠賢,在最狂妄最囂張最飛揚跋扈的時候,也不曾做過這麽誇張的事情。


    被貶斥,被彈劾的人員名單當中,大部分根本沒有什麽劣跡,僅僅是因為和東林黨的政見不同,就被東林黨下毒手處理了。這樣做,自然引來不少人的質疑。趙南星為此還專門寫了一本《四凶論》,人身攻擊亓詩教、趙興邦、官應震、吳亮嗣等四個政見不同的官員,弄得天下皆知,沸沸揚揚。


    本來,魏忠賢是沒有什麽勢力的。他一個宦官,一個太監,一個沒有卵蛋的人,真正的讀書人,都不願意投奔他,免得玷汙自己的名聲。但是,趙南星做得太過分了。他領導的鼻林黨,將不同的政見分子,都試圖統統一棒子打死,不給人翻身的機會。那些非東林黨的官員為了自保,隻好投靠在了魏忠賢的了下。一致對外。結果,閹黨的實力,一夜之間突然暴漲。並向 東林黨發起反擊。如果趙南星不這樣做,東林黨也不會招致這麽多的敵人。


    這次秘密到來寧夏鎮考察,趙南星已經有先入為主的印象,那就是這裏的百姓,都是被徐興夏使用挑唆、慫恿、引誘、脅迫、裹挾等非法的手段煽動起來造反的。對抗朝廷官府,絕不是他們的本意。隻要擺出皇帝的威嚴來,再示以一點點的恩惠,這些愚昧的老百姓,就會立刻感激涕零,磕頭叩謝天恩,從白衣軍隊伍裏退出去,安安分分的過日子,再也不和徐興夏胡鬧了。


    然而,到了延綏鎮以後,他才發現事實並非如此。那些愚昧的百姓,顯然不僅僅是被煽動起來那麽簡單,他們還真的是要造反。這些人對官府的痛恨,是他所料不及的。開始的時候,他還以為是徐興夏故意安排的,後來才發現,這絕對不是故意安排,而是本地人的人心所向。這些可惡的家夥,完全真情流露了。


    基層軍戶的人心所向,竟然和他猜想中的有這麽多差距,讓趙南星感覺十分的沮喪,同時又感覺十分的憤怒。下意識的,他就將這些人,都全部當做了刁民。這些不知道死活的家夥,死到臨頭還嘴硬。


    早知道如此,對付這些人,根本不要說別的,直接派軍隊到來,見一個殺一個。隻要是反賊,都通通殺光!


    偏偏胡家牧還言猶未盡,繼續大聲說道:“這個賊老天的朝廷,總有一天,我們要將它拉下馬來!”朱以藍的臉色,就有些發灰了。胡家牧攻擊的,畢竟是她的家族,是她的母親兄弟所在。就算她很明白其中的事理,在涉及到親情親人的時候,總不是那麽豁達的。本來,女人就看重這些東西。她從小就不在家裏長大,更是珍惜難得的家庭親情。


    徐興夏忽然伸手,輕輕的捏著她的小手,手指頭在她的掌心裏麵,輕輕的畫圈,以示安慰。他也知道此時此刻的朱以藍,一定會非常的痛苦。因為,她必須做出艱難的選擇。到底是選擇和朝廷一起埋葬,還是選擇獲得新生,必須由她自己做決定。


    他和她走到了這一步,已經沒有騰挪跳躍的空間了。她必須選擇自己的立場。選擇和他在一起,就必須和朝廷對立。而選擇和朝廷在一起,就必須和他對立。當然,最終的結果,或許沒有那麽悲慘。可是,大的立場方麵,還是不能搞錯的。


    趙南星忽然說道:“胡家牧,是有人故意讓你這麽說的吧?你隻是受了別人的迷惑,上了別人的當而已。以前的官府不好,你可以向朝廷反映嗎?對於不合格的官員,我們是從來不會姑息遷就的。如果他們真的做得不好,朝廷會車他們的官職!”胡家牧頓時怒氣上湧,語調變得尖銳起來,厲聲說道:“你是誰?


    為什麽這樣幫朝廷說話?誰讓我這麽說?好,是高家堡的兄弟都讓我這麽說的!高家堡的兄弟,在過去一百多年的時間裏,遭受了太多的苦難。


    我們已經被朝廷,被官府騙了無數次,我們再也不會相信朝廷官府的huā言巧語了!我們要自己當家作主!”他振臂一呼,大聲吼叫起來:“高家堡的兄弟們,如果咱們要反朝廷,你們願不願意跟隨?”


    周圍的賓客異口同聲的叫道:“願意!”“幹死朝廷狗日的!”


    “老胡,什麽情況?朝廷又來搗亂了?


    “麻痹的,狗日的朝廷,三天不揍他們就不舒服!”


    “就是,就是,咱們豐脆上書委員長,請求在打敗了鞋子和蒙古人以後,直接發兵京師,把紫禁城給端掉算了!這狗日的朝廷,多留一天就禍害一天!給臉不要臉啊!以為我們好欺負的嗎?我說委員長就是太仁慈了!跟朝廷有什麽好談的?他還是太年輕啊,沒有見識過朝廷的狡猾和邪惡!你要是信了朝廷的話,一輩子都後悔不已!”


    “攻打京師?我舉我雙手雙腳讚成啊!看看以前咱們過的是什麽日子?連狗都不如!現在過的是什麽日子?吃飽穿暖,還有錢huā!操他娘的,不都是朝廷那幫狗日的折騰的嗎?我說,要是殺入了京師,第一個要殺的,就是狗皇帝。第二個要殺的,就是那些狗大臣。將他們全部都殺光,就天下太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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