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希真的確是個名滿江湖的大俠。


    論功力,已達宗師之境,可算得是真正高手。然則,這功夫練得再好,也不過凡人。學得文武藝,賣與帝王家,這是亙古難變的思想。在陳希真眼中,便是功夫再好,也抵不上官家賜予的榮耀。他不是個官迷,但骨子卻存著入仕的向往。


    可惜終其一生,也未得一官半職。


    不過,要說對朝廷的忠誠,陳希真不遜色於任何人。


    聽得柔福帝姬等人也在,陳希真先前那股子灑脫勁兒,一下子減少許多。


    在走進庭院的時候,還整理了一下衣冠。一個老江湖都如此,更不要說齊龍騰父女。


    三人小心翼翼進得院子,本來玉尹要他們上座,陳希真卻不肯同意。


    且看那上座的都是什麽人?


    李逸風、高堯卿、朱絢等一幹衙內坐在那邊。


    次席則是一幫太學生,還有安道全淩振這些人落座。再往下,則是肖堃等一幹開封府的胥吏。


    小乙,真個成了氣候!


    不過若非如此,他又焉能闖下這麽大的基業?


    本來陳希真是想要和肖堃等人一起坐,但是被玉尹死活給拉到了次席上。


    這席上,還有安道全和淩振兩人。


    當陳希真做好之後,安道全突然笑道:“陳大俠,多年不見,你這精神可越來越好。”


    “你是……老安?”


    陳希真一下子沒能認出安道全來,不過隨著安道全撚須而笑,他猛然想起了安道全的來曆。心中自然又是一番驚喜交加,拉著安道全的手,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好像一下子明白了,玉尹何以進境迅速。


    有這老家夥在。玉尹有如此進境,似乎也不算奇怪。


    也正是因為安道全的存在。陳希真不再那麽拘謹。


    燕奴拉著紫萱上了樓。而齊龍騰則溜溜做到了角落的酒桌上。這一桌上的人,都是玉尹的老兄弟。楊再興高寵,張二姐夫妻等人都在這邊,也讓齊龍騰少了許多壓力。


    隨著時間推移。午時到來。


    酒菜紛紛上了桌,人們也漸漸的都放開來。


    高堯卿和朱絢兩人。討論起朱璿的那支鞠隊,興致勃勃。而李逸風吃到了一半,便跑到陳東等人的桌上。說起了那大宋時代周刊的事情。陳希真和安道全也沒在意旁邊的太學生。談論往事,好不感慨;至於淩振父子,則溜到肖堃等人桌上。


    在安道全那一桌,一幫子太學生坐在那裏高談闊論,實在有些難受。


    倒不如坐在肖堃這邊舒服,至少從品級上。淩振是這一桌子客人中地位最高的一個。


    玉尹端著酒杯,忙裏忙外。與人吃酒。


    隻不過,當他再端酒與那些觀音巷的街坊們邀酒時,那些個街坊都顯得是戰戰兢兢。估計玉尹在這邊,他們也感覺不習慣。所以玉尹敬了一輪之後,便準備返回院子裏。


    “小乙,吃驚怎地不喚我來。”


    巷子口又來了幾人,為首的正是柳青。


    而在柳青身後,則是牛皋和柴霖兩人。


    玉尹忙上前招呼,把柳青等人引入院中。


    在他們背後,卻又留下一陣子的竊竊私語。


    “剛才那胖子是誰?怎地有些麵熟?”


    “是啊,自家也覺著有些麵熟,好像在什麽地方見過……對了,我想起來了!他不就是珍寶閣的東主?聽人說,那珍寶閣可是富可敵國,他們那東主更是手眼通天。”


    “原來如此……我就說嘛,小乙哥的客人,怎會沒有來頭?”


    經過先前一連串的震撼,觀音巷的街坊們,也都麻木了!


    柳青說起來,也算是比較低調的人,單從明麵上的財富而言,甚至可能連潘樓背後那夷州商人司馬靜都不如。可是,這開封說大很大,說小又很小。柳青雖說低調,但也算得上開封府能排的上名號的富翁。更重要的是,這家夥真個手眼通天,結交的都是當朝權貴。所以表麵上看他甚至連過江龍司馬靜都比不上,可實際上,如果沒有李師師這麽一層關係在,柳青分分鍾可以把司馬靜趕出東京。


    當然了,兩人也沒什麽矛盾和衝突,柳青也不至於跑去對付司馬靜。


    進了院子,當柳青看清楚那院子裏的客人時,也是大吃一驚。


    當聽到玉尹說,那樓上還有個柔福帝姬和太子妃的妹妹時,柳青更表現的小心翼翼。


    高堯卿似乎認得柳青,把他拉到了席上。


    “柳胖子,先前我要你為我找的那西域美酒,這都過去小半年了,怎地還沒消息?”


    柳青是連聲告罪,“衙內勿怪,西域美酒不難尋來,隻是而今那八拉沙兗正動蕩不安,所以實在是不太安全。我本來還打算下月走一趟西域,為衙內操辦這事,哪知道回鶻西州而今亂的緊,聽人說遼人餘孽闖入西州,把高昌回鶻打得狼狽而逃。連帶著八拉沙兗那邊也受了牽連,這路途上上真個凶險,小底隻得作罷。”


    “遼人不是被女直人敗了嗎?連耶律延禧都成了俘虜,哪裏來的餘孽?”


    朱絢一旁聽了,忍不住詢問起來。


    玉尹聽到回鶻西州,頓時警惕,也趕緊湊上前來。


    柳青搔搔頭,笑道:“這個,自家卻不太清楚。


    隻是小底在西州的人傳來消息,說是那耶律延禧有一個女兒,名字叫……叫耶律餘什麽來著?”


    “耶律餘裏衍?”


    “啊,就是這名字,怎地小乙也知道?”


    柳青詫異向玉尹看去,卻不想玉尹心裏一動,腦海中突然閃過了一道靈光。


    “小乙,小乙……”


    “啊,怎地!”


    玉尹回過神來,卻見朱絢和高堯卿也都正好奇看著他。


    柳青問道:“我是說。小乙怎知道耶律餘裏衍?”


    玉尹愣了一下,眼珠子一轉。立刻回答道:“這有甚稀奇。前些時候盛傳耶律延禧被女直人大敗,這瓦子裏的講史先生可是編了許多故事,其中便有人提過這名字,說這耶律餘裏衍是耶律延禧的女兒。還是勞什子蜀國公主什麽的……當時也是覺著這名字古怪,所以便留了心。我不禁知道耶律餘裏衍。我還知道耶律敖盧斡,耶律雅裏,耶律習泥烈。”


    “講史先生說的?”


    柳青搔搔頭。笑著道:“看起來。開封的瓦子裏,還真存著那有見識的人。”


    “休得廢話,快說那西州怎地?”


    玉尹說的是理直氣壯,倒是讓朱絢和高堯卿都沒了興致。


    柳青連忙告罪,低聲道:“聽說那耶律餘裏衍進了西州之後,拉攏了八拉沙兗的同宗。聯手夾擊西州回鶻人。加之那西夏國也暗中支持,回鶻人眼見著就要頂不住。


    我看。除非是女直人出兵,回鶻人才能有喘息之機。


    不過而今可敦城被汪古人得了手,女直人便是要對西州用兵,也頗為麻煩……


    西州早晚會被那個耶律餘裏衍拿下,可如此一來,小底在西州多年經營的基業,怕就要沒了。這些日子,小底也正在為此發愁,不知道該如何解決眼下這麻煩事呢。”


    很顯然,高堯卿和朱絢對柳青的難處並不放在心上。


    聽柳青這麽一說,頓時沒了興致。


    “大官人,這西州的商路若是出了麻煩,你又要如何是好?”


    玉尹關心餘黎燕,忍不住低聲問道。


    柳青愣了一下,喝了杯酒,苦笑道:“能怎地,隻能另想門路。


    而今西州正亂,遼人和回鶻人之間尚未決出勝負,所以自家也隻能暫時冷眼旁觀。等西州局勢穩定一下,再派人過去打點便是。反正這買路錢怕是少不得,運氣好時,找對了人便輕鬆些;若運氣不好,找錯了人,便準備破財免災,難不成還放棄這條商路?自家自祖父開始,便經營西域商路,已有三代,斷不可放棄。


    不過呢,現在沒甚機會,還是再等些時候。


    我打算走一趟太原府,順便探探漠北商路……實在不行,便去西夏走一遭,說不得還能找些路子來。天曉得西州這一亂,會亂到什麽時候,也是頗有些頭疼啊。”


    柳青一邊說,一邊歎氣。


    可玉尹這眼睛卻一亮,“怎地大官人要去太原府嗎?”


    “是啊!”


    “說起太原府,自家倒是有些朋友。


    我家本有一位世交,名羅四六,之前犯了事,刺配太原府忻州。他有個兒子名叫羅德,雖他一同去了太原,不想卻得了忻州團練使季霆的看重,而今在那邊做書記。


    此外,我那邊還有一個朋友,也頗有臉麵。


    正打算帶些東西過去,隻苦於找不得機會……若是大官人去太原府,便順帶捎一程如何?我這邊還可以寫封書信於羅大郎他們,說不定還能給大官人一些關照。”


    柳青頓時大喜。


    他常年走西域,說實話對漠北一路並不熟悉,太原府更沒什麽熟人。


    按照玉尹的說法,他在那邊的朋友似乎頗有門路,若真個如此,倒是能事半功倍。


    “小乙真個自家福星,此次若能開漠北商路,便與小乙平分則個。”


    玉尹微微一笑,也不客氣,便受了柳青這一番言語。


    他剛要把高寵喊過來,忽聽院子外麵有人喊道:“豐樂樓白世明,前來為小乙哥道賀!”


    豐樂樓,白世明?


    玉尹聽到這名字先愣了一下,旋即起身向外看,卻見一個青年正邁步走進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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