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時,陽光正好。


    玉尹卻泡在一桶黑漆漆的藥水中,呲牙咧嘴不停。


    那藥水,正是安道全重新配製而成的強筋壯骨散。玉尹此刻隻覺得全身上下似乎有成千上萬隻螞蟻鑽進他〖體〗內在噬咬一般,那種感覺,真個是痛苦極了!有心想要跳出來,可是身子卻好像僵住了一樣,半點氣力都使不出來。他隻能緊咬牙關,強忍著那股子又酸又痛的怪異感受,坐在桶裏,眼睜睜看在安道全和燕奴吃飯。


    “小子,千萬要忍住!“安道全笑眯眯抿了一口酒,對玉尹道:“你別身在福中不知福,這服藥可足足huā費了十貫有餘,而且從今天開始,每天需使上一次,至少要堅持三十六天方可。”


    也就是說,要huā費三百六十貫。


    還有那內壯丹,也要huā費一千貫之多。


    此外,楊再興練功,也需要藥物配合,每個月需在五百貫上下。


    高寵即將遠行,安道全更要為他配製藥物,大概要八百貫左右。


    明天,還要給觀音院三百貫,這裏裏外外一算下來,便是近三千貫的huā銷。之前,玉尹還覺著自己是個有錢人,家裏有幾萬貫存銀。可是這一眨眼的功夫,便去了近一萬貫。


    這錢,還真是當不得huā銷。


    便是玉家鋪子、便橋屠場和熟肉作坊三家下來,一個月能賺五六百貫,似乎也是入不敷出。不行,這樣子下去的話,用不得多久,怕家裏剩下的的那一萬多貫銀子,也要變得清潔溜溜。這開銷實在是太大了………大的讓玉尹感到了壓力。


    這三千貫下來,還沒有算上燕奴練功所需的費用。


    若也要計算在內,怎地也要一千多貫……


    大宋時代周刊開刊在即,需要很多投入。至少在年前玉尹做好了再投入兩千貫的準備。


    這東西的效益,並不是那麽容易得表,需要一個長期的積累。


    如果這麽持續huā銷不停,隻怕不等大宋時代周刊盈利自家便要砸鍋賣鐵度日了。


    不行,怎地也要再弄些銀子來。


    雖說禦營那邊還有一筆樁物,但是在沒有脫手之前,當不得用處。


    玉尹閉上眼睛心裏麵開始盤算起來。


    實在不行,便再賣兩曲出去?


    可這曲子,用一首便少一首而且物以稀為貴這曲子若真個多了,便也值不得錢了。


    所以,玉尹還得要繼續控製住才成。


    “安叔父小乙哥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安道全嗬嗬笑道:“九兒姐不用擔心這件事對小乙而言,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陳希真之前曾與我說過,小乙的功夫,頗似軍中打法必須要經過不斷實戰磨練,方能有所突破。他功夫本就不差底子打得有很堅實,故而需要和高手練習。


    這開封府中,高手無數。


    但真要說擅長軍中打法,功夫更高於小乙的人卻不多。


    那huā和尚魯智深,原本就是軍中悍將,殺法驍勇,狂野無鑄。小


    乙能與他實戰,可以獲得許多經驗。最重要的,他練得那大力金剛護體神功,可保證其精氣充沛,氣血充盈,筋骨之強壯,更非等閑人能比。今日和那魯智深打得脫力,更有助於他突破目前瓶頸。再加上我這特製的強筋壯骨散,每日戰後浸泡,能更可以事半功倍。總之,這是一樁好事若非那魯智深欠了你師叔人情,怕也不會出手。”


    “既是欠了人情,何故又要我每月三百貫?”


    玉尹一旁聽了不服,忍不住大聲嚷道。


    安道全眼睛一翻“你真以為那些和尚都是佛爺,不食人間煙火嗎?


    和尚也是人,也要填飽肚子。魯智深當初藏身觀音院,那智真長老擔了何等風險。


    而今既然有了你這麽隻肥羊過去,他怎可能置之不理?


    不過三百貫真不算太高…和一個一等內等子交手切磋,又豈能用錢兩來衡量?莫說三百貫,便是三千貫都不算多。你這小子卻不知好歹,還嚷嚷這些阿堵物”


    “三千貫,你說的容易,又豈是那麽容易賺來?”


    玉尹嘀咕道:“這才是真個huā錢找罪受,三百貫換來整日被人胖揍。”


    說是這麽說,玉尹心裏也知道,安道全說的沒錯。


    一個月三百貫,能換來這等經驗,的確不算太貴可這心裏,還是覺得有些別扭。


    正嘀咕著,院子外麵傳來腳步聲。


    院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張擇端背著個小包裹,一身青衫邁步走了進來。


    “小乙,我來了!”


    張擇端的到來,倒是讓家裏又增添了幾分人氣。


    玉尹因為藥浴的關係,無法出來接待。好在安道全把情況與張擇端說明之後,張擇端倒也沒有見怪。在燕奴的安排下,他住進了安道全隔壁的廂房,算是安了身。


    一直到晡時,玉尹才算結束了藥浴。


    他換了一身衣服走出來,雖然身體還沒有回複力氣,但是精神卻好轉許多。


    身子似乎輕盈不少,〖體〗內的氣血,也變得格外強壯。


    服了一粒強筋壯骨丹之後,玉尹便來到張擇端的房間裏說話。


    張擇端的行禮非常簡單,除了幾件換洗的衣服之外,剩下的都是他用來作畫的工具。


    便連被褥,也是鼻奴吃過午飯後去買回來。


    張擇端感激不盡,向玉尹連連道謝。


    玉尹道:“正道哥哥不必見外,當初小乙落魄時,少陽挺身而出,助我渡過難關,猶如我兄弟一般。今日正道哥哥來了,便也是小乙兄弟,再客套便是見外了。”


    提起陳東,張擇端也是連連稱讚。


    “少陽這人,古道熱腸,確是個好朋友。”


    “對了,少陽今日怎地沒送哥哥前來?”張擇端請玉尹在屋中落座“一來是自家不要他麻煩:二來嘛,少陽也確實繁忙。


    這些日子,除了在家撰寫文章之外,便整日裏不著家,感覺頗為忙碌。”玉尹聞聽,心裏卻一咯噔。


    “少陽究竟在忙些什麽?”張擇端想了想,搖頭道:“這個卻不甚清楚,隻知少陽這些時候,時常與張炳雷觀等人一起聚會,但具體做什麽事情,卻真個不知。1】、


    乙若好奇,何不找少陽詢問?”張炳,雷觀?


    玉尹先時覺得這兩個名字好生耳熟,而後便想起來,當初在陳東的那份名單裏,似乎見過這兩個名字。陳東究竟再做什麽?玉尹心裏麵,越發感到了疑惑……


    “正道哥哥,有件事想要拜托你。,…


    “小乙但說無妨。”


    “自家總覺得,少陽這一陣子有些不務正業。


    前時我聽大郎提起,說少陽最近的課業可是落後不少。他是太學生,當以課業為主才是。若把心思都放在了別處,恐怕終究不是正道。你也知道,他這人心思太直,而且無所顧忌。長此以往下去,少不得會被人利用,到頭來可能不得善終。


    若真個有想法,便寫了文章出來,在大宋時代周刊上刊載,也好過被別人利用……”


    張擇端心思也很單純。


    但這卻不代表,他真個就不通世事。


    別看他隻是在翰林書畫院裏做事,但便是那小小的翰林書畫院裏,同樣爭鬥不止。


    張擇端猶豫了一下,輕聲道:“小乙莫不是聽說了什麽?”玉尹忙搖頭道:“自家又能聽說個甚隻是近來事端紛紛,諸事最好小心,所以才請正道哥哥出麵勸說。自家終究是個市井中人,便勸說了,少陽未必會答應。”張擇端點點頭“如此,便尋個機會,勸他則個。”


    玉尹和張擇端說完了話,便告辭離開。


    他緩緩登上了小樓,走進書房裏,來到窗邊。


    透過窗戶,他可以看到隔牆背後,觀音院的那片菜地。


    而在那菜地的另一端,便是魯智深的禪房。那破碎了一地的房門,依舊無人清理,屋子裏黑洞洞,也看不清楚狀況。這片菜地,儼然似是觀音院一塊世外桃源,根本就無人過問。魯智深一個人孤零零住在這邊,偶爾從那禪房裏,會傳來“空空空,的木魚聲,在空中回蕩,卻隱隱含著幾分寂寥,讓人頓生無盡感觸。


    想當年,京東三十六盜縱橫河朔,令官府頭疼不止。


    後來受了招安,一心想要為朝廷效力,可到頭來,那些受了招安的,又有幾人落得好下場?


    而魯智深,更隱姓埋名。


    躲在這小小寺院中,不問世事。


    玉尹想到這裏,忍不住幽幽發出一多歎息。


    他沉吟片刻,把琴桌移到了窗前。調好了琴弦,玉尹深吸一口氣,拂動琴弦,琴聲幽幽流出。


    他操的,是後世琴曲《憶故人》的譜子。


    原曲最初是說孔子想念顏回所做,後經人多次修改,轉變成了對親友的思念。


    曲調纏綿悱惻,每當靜中奏之,即出發對遠方親友的思念。而陰陽兩隔,相會無期,催人淚下的淒清孤寂,更使人柔腸寸斷。


    玉尹操琴不久,忽聽那遠處禪〖房〗中,傳來“空空,的木魚敲擊聲。


    每一次敲擊,正是在琴曲節拍轉換處,令得玉尹心神大亂,幾乎難以繼續演奏……


    他猛然按住了琴弦,朝禪房看去。


    那“空空,的木魚聲猶在繼續,帶著幾分禪韻,頗有一種忘卻了塵世煩惱的意境。


    也許,對智深長老而言,過往的一切都如鏡huā水月。


    他的心裏,早已經是古井不波了吧……


    想到這裏,玉尹忍不住笑了!


    能夠忘記過去,對智深長老而享也許才是最大的幸福。


    能夠放下,便可成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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