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著灰白色頭發的男人抽了抽鼻子——今天有太陽,可是真冷——那個姑娘什麽也沒穿,一定已經凍得連話都說不出了……他努力地將自己殘存的一絲憐憫壓製下去,這種沒有必要的感情已經帶給他太多麻煩——幾張照片而已,而且這姑娘說不定正期待著有人給她出出風頭呢,在西大陸聯邦,**示威遊行是件司空見慣的事兒——封麵女郎與廣告時裝模特,二線明星……其中也不乏與某王室成員有關聯的美人兒,總是能找到各種各樣的理由向人們展示自己美麗的胴體,雖然她們可以今天為了保護野生動物**全身塗滿鮮血大聲呼喊,明天就能穿著小獵豹的裘皮大衣,帶著光潔柔潤的象牙項鏈在鎂光燈下微笑。


    再說,他也需要錢,他原本是個三餐不繼的自由撰稿人,偶爾的一次,他在廣場上遇到了個穿著邋遢的大明星,一時興致所至,拍了幾張照片,賣給《明星》雜誌,賺了兩千多元——這筆意外收入製造了一個小魔鬼,光亮報的老伴招攬了他,配一輛汽車和若幹攝影器材,每月領取3000元基礎工資,然後按照片的特殊性所得分成,從二流名人普通照片付幾百美元,一直到最搶手照片付數萬甚至數十萬美元不等。


    這原本是個好職業,但因為大量沒有受過訓練、又好走捷徑的,不守規矩的家夥弄壞了,他們總能弄到一些讓人大吃一驚的照片,在他們的推波助瀾下形成的激烈競爭讓不夠果決的他從老板身邊的紅人兒一下子淪落成“白色便便”——貝弗裏就是這樣現實。


    不過現在他又走運啦——誰能想到這個偏僻的撒丁小城會有這樣的爆炸性消息呢?一切都是天意,都是運氣,不管你有多少內線和探子都沒用——他舉起了手裏的相機,從取景框裏看出去,這個撒丁的小姑娘非常的美……自信,寧靜,毫不羞澀卻也決不張揚,陽光均勻地灑在她健美而**的軀體上,深黑色的,略微有些蜷曲的頭發垂落在她的胸前,她的眼睛閃閃發亮,如同純淨的水滴,稀釋著人們心中那些不可告人的汙穢……他的胃倏地翻滾起來,再次確定了自己在寫作方麵的無可救藥——萬幸,傻瓜似的胡思亂想並沒有浪費太多時間……她正看向身邊衣著整齊的女伴……他按下了快門,連拍模式。


    哦,太好……不,太糟糕了,她突然跌倒了,而她的女伴沒能完全地扶住她,他拍到的隻有空氣,街道還有一點頭發稍兒。


    ***


    莉莉一個沒注意,腳趾頭踢.到了一片突起的石板,她的身體一下子失去了平衡,猛地跪倒在地上,痛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安妮一手抱著衣服,另外一隻手沒辦法一下子拉住她,畢竟莉莉身上沒什麽可抓的地方,不過很快地,這件事情得到了解決,一個年輕的女孩子腳步輕快地kao近他們,然後幫著她把莉莉扶了起來——莉莉起初緊張的全身都繃緊了,發現是同性後她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她站了起來,但那個小姑娘並沒有放開她,手臂相交處的觸感讓莉莉感覺有些異樣——她轉過麵孔預備向這個協助者道謝的時候,驚訝地看到對方身上的裝扮簡直是最炎熱的夏日正午才有的那種——一件薄薄的玫瑰紅麻紗衣裙……沒有袖子,上緣其兄,用珍珠的鏈子吊在脖子上,下擺的波浪形花邊剛好到膝蓋以上,裙子上的褶皺與防蟲的香草味兒非常明顯,看來是剛從箱子裏麵翻出來的。


    她被莉莉看的有點不好意思,輕.輕的抽了抽鼻子,:“我們走吧,”她靦腆地笑著說道,:“轉個彎就是中心廣場了,沒多少路了。”


    “……呃,是你嗎?”莉莉低聲問到,充滿.感激地:“謝謝,謝謝你……還有這兒的人們。”


    “這沒什麽……”小姑娘不好意思地擺了擺手。:“大家都知.道你,你幫了很多人。”


    安妮挑了挑眉,她短暫地凝視著突然出現的小姑.娘,旋即恍然大悟,這不就是那個偷偷溜出去的女侍者嗎?對了,這個療養院中很多侍者都是本地人——不過這小姑娘跑得真快,要知道,雖然她們走得很慢,但前後也隻有半個小時不到而已。七世紀的時候,通知整個城鎮可使用了整整一夜……她沒注意自己將心中的疑問說了出來。


    小姑娘因此發出了細細的笑聲:“七世紀的時候,.可沒有電話呀。”她摸摸自己的手臂:“可以走了嗎?好冷啊。”


    ***


    如果現在按下.快門的話,他還是有機會大撈一筆的——但他發覺自己怎麽也對不準目標,也許是太冷了,脊背上的汗水洇透了襯衫與毛衣——手心裏的汗讓相機一個勁兒的下滑。


    越來越多的女孩子們從家裏走出來,身上穿著單薄的夏日短裙,多半都赤著腳——她們安靜地將莉莉包圍在中間——他失去了最後的機會,但不知為何,他準備安撫自己的鬱悶和失望時,感受到的是輕鬆與解拖。


    一隻手從後麵拍了拍他,讓他像隻鐵籠裏鬆鼠那樣驚慌失措地跳了足有一英尺高。


    那是一個麵容慈祥如聖母,但體積至少有前者3倍之多的主婦,她微笑著**著自己的腮幫——手上握著一柄……有著擀麵杖形狀的東西?之所以不夠確定是因為他之前從來不曾見到過那麽粗壯的擀麵杖,比他的胳膊還粗,看上去不像是食物的製造工具,倒像是某種凶器——尤其是它正在迅速縮短與他額頭之間的距離時——好吧,就是凶器。


    ……再接下來發生了甚麽事情,他就再也想不起來了。


    ***


    會客廳外的黑暗走廊裏,伊諾與羅莎麗婭沉默著,等待著,直到那四個見證人的聲音再度響起——他們證明,莉莉確實完成了契約中屬於自己的那一部分。


    羅莎麗婭搖搖欲墜,她聽到伊諾以一種前所未有的冷漠口吻命令嬤嬤們將自己帶回房間——調換到走廊盡頭的,沒有窗戶,隻有一扇門可供出入的房間裏去,沒有他的命令,除了兩位嬤嬤,誰也不許見她,也不許她見任何人,房間裏除了留下一本聖經,必要的床鋪,兩套換洗的衣物,祈禱台,洗漱用具之外,什麽都不準留下。


    他的命令讓羅莎麗婭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睛,她又是驚恐又是憤怒地想要衝過去質問伊諾——再一次召喚聖跡不是他決定的嗎?她不過是借這個機會戲弄一下那個無恥的小偷而已……誰能料到她竟然這樣的寡廉鮮恥,真地完成了這個可笑的賭約呢——她也許是過分了點,但這隻是個遊戲,沒有人受到損失,或者遭到傷害;她會召喚聖跡的——他們要的不就是這個嗎,兩個嬤嬤靈巧地抓住了她——明智地掩上了她的嘴巴把這個麻煩透頂的殿下強行帶走。


    少女怨恨的目光讓伊諾感到疲憊——發自於內心最深處的疲憊,侍從在他的示意下推開了通往會客廳的門——他強撐著走出了走廊,在人們針刺一般的目光中走向莉莉,莉莉已經著裝完畢,和圍繞著她,一直走到這裏的少女們一起蜷縮在沙發裏喝熱牛奶,穿著單薄的少女們身上披著各色的外套——紳士們友情捐獻,不過還是有人在不斷的打噴嚏。


    莉莉一眼就看到了那個打扮得猶如萬聖節怪人的聖殿騎士團的監察長,翡冷翠的時候他給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羅莎麗婭的監護人。


    “大人物。”安妮拿著牛奶杯,在莉莉的耳邊輕聲說道。


    可不是嗎?莉莉全身充滿了戒備地盯著他,寬大的黑袍掃過地麵,“大人物”走到了她的麵前麵並且微微低下頭,一側的手掌抬起——如果是在數年之前,傻傻的撒丁小姑娘也許會讓他把這個禮行完,但現在莉莉幾乎是同時向外跨側行了一步,並不受這個禮。


    “請允許我代羅莎麗婭向您致歉……”


    “我向您是誤會了。”莉莉說道:“殿下並沒有作出任何需要向我道歉的事情。我們立下了誓言,這是一份有效的契約,有如聖哲與他的信徒的約定……我已經把我自己交出去了,我的身體,我的靈魂,我的榮譽,我的良知,我的信仰——我已經證明了我的虔誠與無畏,現在我期待聖哲與聖母的祝福,正如他們通過地麵上的代言人應許我的。”


    她的語調十分謙恭與溫和,無可挑剔。


    伊諾直起身體,在麵具的掩護下,他lou出一個絕望的笑容:“……給一切神所需要的,取一切神所給予的。”他喃喃道,


    ***


    瓦林西亞市的教堂有著一座與城市一樣古老的鍾樓,它就像一枚尖銳的釘子那樣敲在這個瘟疫之地的正中央,亞曆克斯站在大鍾的下方,雙手攏起,俯瞰整座城市,灰色的霧氣籠罩著高高低低的屋脊,在屋脊下麵,那些不幸的人們正與隨時可能奪取他們性命的病毒進行24小時不間斷的搏鬥。


    他一直等待著,耐心而平靜的等待,等待自己所需要的東西出現——人類貪婪而偏執的靈魂猶如最為肥沃的黑土,他隻消隨手撒下種子,扭曲與瘋癲的幼苗就能長成直達天際的粗壯藤蔓——現在,就是巫妖收獲的時節了。


    ***


    身在神聖公國的坦塔羅斯樞機主教在大約兩個小時之後得到了有關於此事的詳細報告,他微笑起來,充滿了嘲弄意味的,而後他披著晨衣走進於臥室連通的書房內,打開書桌前的台燈,從書桌的抽屜裏取出一張羊皮紙與特殊的礦石墨水,手書了一份簡短的命令,優美的拉丁文字在紙麵上幹燥後就立刻消失無蹤,隻有以相應的藥水塗沫才能重新看見,但隻能有效期極為短暫,因為那種藥水會很快地將紙張腐蝕殆盡。


    書寫完畢後,他蓋上了自己的戒指印鑒。


    調動“愚者”-——教廷的隱秘力量之一。


    作為教廷內法庭的庭長,他有動用“愚者”的權力——內法庭負責裁斷教徒意念和行為在聖哲麵前是有罪還是無罪,不管他是否違反世俗或教會的法律,可以說,它是一個道德懲戒法庭——當然,這隻是一種善意與無奈的矯飾,事實上,內法庭的前生與今世都隻有一個真正的名字……


    異端裁判法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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