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和那隻生物,不,也許的存在本身就已經超出了生物的範疇,達到了某種無法描述的程度,總之,真正的見到這宛如山脈般綿長宏偉的存在的頭顱,也就是靈智的核心,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是一種難以忘懷的震撼。即便是已經在精神世界中一睹其容貌的起司也是如此。精神世界到底是精神世界,在那裏,很多肉體可以察覺但意識不會關注的細節都被掩去,同時感官的缺失也降低了人在精神狀態中遭遇不可思議事物時受到衝擊的程度。可現在,這種保護機製已經被拿掉了,真實存在的可怖,就在眼前。


    心跳,即使再拚命的想要讓它平複,再努力的使用已經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呼吸方法,它還是快的像是開戰前的鼓點,仿佛跳出了胸膛直接在耳邊回響。起司下意識的咬住牙齒,嘴角向兩旁咧開,這是受到壓力時的反應,是被理智和自尊壓製的本該消失的本能。可在那通天徹地的蠕蟲麵前,所有的知識,修養和傲慢,都變成了飛散的雲氣,被扒開了所有外殼後,人,其實還是脆弱的。


    “唔…”被這巨獸震撼到的人們都明白,他們聽到的吼聲隻是氣流通過蠕蟲喉嚨時發出的風聲,可那微不足道的風聲在他們耳中已經不亞於雷鳴。貓妖精下意識的蜷縮其身體,雙耳緊緊的貼著腦袋,他現在知道了那個巫師口中的邪神究竟是多麽可怕的存在,也明白了讓阿塔來趟這趟渾水是多麽錯誤的決定。他們不該來的,他們不該參加這次冒險,不,他們壓根就不該和這個該死的灰袍相遇。哪怕是一整支紫杉人組成的部隊,甚至是妖精王號令下組建的軍隊,也絕不是這隻蠕蟲的對手,就好像是一群螞蟻想要擊敗巨龍,太愚蠢了。


    可就在凱拉斯內心用所有的髒話把起司罵了個遍的時候,一隻纖細卻溫暖的手輕輕撫在了他的背上。阿塔蘭忒,這個姑娘麵對蠕蟲時展現出了異常的勇氣和韌性,她沒有被邪神的氣勢壓垮,隻不過從她蒼白的臉色和眼神中流露出的絕望來看,她還沒有強韌到仍然抱有希望的程度。他們沒有任何可以被稱為勝算的東西,因為他們在麵對那存在時甚至興不起對抗的念頭。


    用力的合攏上下顎,起司用這種方式將自己的恐懼和其它負麵情感展現出來,絲毫不在乎牙齒發出的呻吟以及牙齒的疼痛。深吸空氣,不去辨別其中的味道和彌漫在氣體裏的力量,放棄對外物的認知,放棄對本能的回應,隻有這樣他才能讓自己在那東西麵前開口,“這是我和你之間的事,放他們走。他們不會再回來,也不會提起這件事。”


    這話法師說出口之後就感到了幾分滑稽,他有什麽資格和對方談條件?或者說,對方為什麽要在乎他提出的條件,又或者,那蠕蟲真的在乎他說了什麽嗎?在精神世界中的遭遇已經讓起司徹底明白,眼前的怪物是他見過的所謂邪神中最強悍且沒有之一的那個,這很可能是因為啃食了作為天木的大樹,進而讓自身相當多的力量湧入了這個世界。可不管這個猜測正確與否,蠕蟲的強大都是令人絕望的,壓倒性的,甚至超出了任何想象空間的,法師沒法舉出任何一個存在或任何一種能量能夠與之抗衡,絕對沒有。


    遮天蔽日的頭顱略微靠近,之後突然的轉向,好像對身體上的三個人失去了興趣。而當那古樸的歌謠開始從下方傳來,灰袍就明白了對方失去興趣的原因。雖然肉眼無法看見,但通過魔法視野,起司能夠清楚的看到下方的地麵上的那個光點。不,那已經不是光點了,如果說蠕蟲的力量像是遮蔽了整個天空的烏雲,那那個光點就是刺破蒼穹的雷電,隻一點,卻無比的堅定和純粹,像是迎著波浪的礁石,又如被歲月風沙雕琢成了千瘡百孔的模樣卻仍然不倒的斷壁。況且,那光和礁石與古跡還有所不同。


    它是活著的,應該說,它是流動的。起司能夠看到,他一開始看到的光,隻是表麵,在那光點的中央,隻有一個模糊的影像,一個人拿著一把斧子,至於這個人的高矮胖瘦,老幼男女,斧子的製式,材質,通通無法辨認。象征,他知道這種現象,當一件原本存在於世間有著自己獨立境遇的事物被魔法或類似的力量提升轉變為象征物的時候,它就會喪失自身本來具有的所有特征,這種抹消並非物理式,而是外人在看到它時不再能意識到它的個性,隻能見到它作為象征物所代表的共性。一般會使用這種手段的魔法,都與自然有著密切的聯係。


    回到光點自身,在象征的影響下,光點中央的人和斧都沒有了其它的意義,他們誰都不是,誰都不會成為,無限趨向於空無。正是這空無,製造了不可思議的奇景,似乎是要彌補一般,這天地間的一切無形之物都在貢獻它們的一部分給這對象征物,這些被貢獻出的力量如圍繞著台風眼的風暴,旋轉,交織,催動起更加劇烈的聲勢,可卻沒有一絲一毫流入風眼之中,在那光點裏的,是絕對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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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嗎?原來如此。起司的嘴角揚起了笑意,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從蠕蟲帶來的壓迫中解放了出來,與此同時,那飄散在風中的歌聲也在耳畔逐漸成型,變成了他能聽懂的,熟悉的旋律。於是法師明白了,他伸出手掌,讓被血液染成暗紅色的手心朝向那光,任憑體內的魔力沿著看不見的軌道流出身體。而他並不抗拒這個過程,他的身體也沒有因失去了魔力而變的虛弱。相反,在和那道光建立了聯係後,起司有那麽短暫的瞬間失去了自我,他忘了自己是一名灰袍巫師,他恍然是一隻蝴蝶,又是一尾遊魚,他在萬物之中,與萬物共通。


    斧頭,慢慢舉起,斧刃朝向那隻蠕蟲。這把斧子到底有多大呢?如果它可以被人所握住,那它再大也不會超過兩米,可在他人眼裏,這柄斧頭好像和這個世界一樣大,隻是一揮,就將天地之間的所有東西通通斬斷,斬出一個清清楚楚,上下分別的世界。當然,那隻是錯覺,因為這把斧頭不是為了做這個而出現的,它是為了和那隻蠕蟲抗衡才出現的。所以高舉的斧刃沒有落下,隻是遙遙指向了龐然的怪物。


    “嘭!”傷口,在蠕蟲的身上爆炸似的出現,從中流出的液體好似噴發火山中的岩漿,落下時的氣勢又如汛期的瀑布!


    “嗚…”悲鳴,從那怪物的腔體裏發出,原本居高臨下的頭顱因為疼痛而揚起,在空中無意義的晃動起來!連帶著,晃動了整片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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