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伯爵追蹤到的怪物當然有撿食屍體之外的能耐,而且這能耐還不小呢。任什麽東西能三兩口將一條完整的人類手臂連著骨頭一起嚼碎吞咽下去,那它的能耐都不會小不是嗎?鼠巨人,力量強悍身形高大;海妖,狡猾殘忍又富於戰術。眼前的生物和他們都不同,它是純然的力量,純粹的欲望,毫不掩飾的暴力以及從中衍生出的,讓所有不以其為生的人都感到顫抖的邪惡。


    要說在洛薩的生命裏有什麽東西和它真正的相似,恐怕隻有狼行者,化身為巨狼,徹底放棄人類思緒的狼行者。有趣的是,在洛薩和狼人的私下較量裏,他從未占得過上風,野性充沛的生靈絕不意味著愚昧,那些人與人之間的花招對它們來說反而難以奏效。想要戰勝它們,就隻能豁出性命,用全然的意誌和全身的力量去與之對抗,隻有如此,人在它們麵前才有勝算。


    “呼嚕嚕嚕”低吼,從粗壯的喉嚨裏傳出來,那個喉嚨剛剛將一個成年人的手臂殘渣咽下去。食屍的怪物四肢著地,細長的身體中部如山峰般隆起,蘊藏著爆發性的力量。它的腳步,很慢,每一次輕微的挪動都踩在洛薩的心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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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汗水,從手掌中分泌出來。恐懼和興奮混雜在一起從脊椎流入每一塊肌肉和每一根骨骼。這種感覺很微妙,雖然洛薩麵對過很多種類的怪物,其中甚至包括蠕蟲那樣可以冠以邪神致命的存在,但真正能讓他有這種感覺的東西其實不多。道理很簡單,螞蟻隻會對其它蟻群裏的螞蟻施以殘酷的暴力,麵對那些比它大上太多的動物根本不會有所謂英勇一戰的想法。


    洛薩了解這種刺激感,它的出現意味著對手還沒有表現出超越伯爵所能挑戰範圍的狀態。可它也意味著,在之後的交鋒中,隻要稍有懈怠,送命也不過是瞬間的事情。如此,甚好。伯爵攥緊了握著戰斧的手,他很久沒遇到一個讓他有這樣狀態的對手了。戰士的交鋒就像是一種致命的運動,每一次都是九死一生,但隻要穿過了那唯一的生門,又難免會開始懷念穿過前那種緊張到窒息的緊繃感。


    人不是劍,劍不用時常投入實戰,隻要擦拭保養就能保持狀態。可人若是不把自己放到逆境中鍛煉自己,那種腐壞就會從內部滋長出來,等到被逼到絕境時才會突然發現,劍鞘裏深藏的東西已經無法再稱之為武器。漫長的旅行生活雖然不可謂是順風,然而這一路上真正能讓洛薩感到棘手的對手卻沒有。雖然他一有時間就會和巴圖以及阿塔鍛煉劍術,那也隻是保持狀態。


    現在,才是來自蒼獅的利劍真正出鞘之時。從戰斧上傳來的隱約獅吼讓洛薩的頭腦變的清明,他的腳步也開始輕微的挪移,目的是讓屍體擋在他和對手的中間。如此一來,那怪物要邁過屍體朝他撲過來的時候就沒法那麽迅速,他就有可能抓住機會進行有效的反擊。至於主動出擊,在麵對底細不明且極具危險性的對手時並不在伯爵的考慮範圍裏。這裏不是戰場,這裏的戰鬥比拚的不隻是勇武。


    可誰說,看似無腦的怪物,就不能有野蠻的狡猾呢?火把的光芒照出了一塊陰影,那是一具殘缺的人形陰影。怪物,竟把它的食物當成了工具,將其掀起朝著洛薩扔了過來!這一招本不是很難想到的招式,隻是伯爵沒想到的是那怪物竟然願意讓到手的食物離開自己身邊,要知道,尋常的野獸即便有能力,也是斷斷不會舍得將嘴邊的食物作為戰鬥的工具使用的,它們舍不得。


    而食屍生物舍得,洛薩就陷入了兩難的被動局麵。要麽,伯爵站在原地,或擋或推,將飛來的屍體撞開。要麽,他就得動,不論是向後還是向兩旁,至少要躲開屍體的飛行軌跡。可不論這兩種怎麽選,戰鬥的主導權都會落入敵人手中,偷襲也好,突擊也好,剛剛應付了屍體的伯爵絕沒法以最好的狀態應對自己真正的對手。並且眼下洛薩還要麵臨一個更要命的問題,他沒時間仔細分析。


    思考就是這樣,有的時候在短暫的時間裏可以想通如繁星般繁複的錯雜事物,有的時候卻會因為一個簡單的選擇而耗費大把的時光卻難以決斷。所以在久經戰陣的人看來,在戰鬥中保持冷靜和高度敏銳的思維活動固然重要,但隻要思緒稍一雜亂,就必須以快刀將其斬斷,防止這雜亂的思緒化為實在的破綻。為此,哪怕要讓出些許的優勢甚至拚上受傷也在所不惜。


    火把,從屍體的左側飛出。在黑暗中留下明亮的軌跡。這是否意味著,洛薩選擇了朝這個方向移動來躲避呢?恐怕大部分人都會這麽認為,畢竟對於人類來說,火把就是在這黑暗中行動的基礎,哪怕丟掉武器,也不可在黑暗裏扔掉光源。


    “唦唦!”草叢被急速掠過的物體碰撞,發出清晰的碎響,帶著腥味的黑影比屍體更快的到達火把的位置,在落地之前就將其淹沒於血盆大口之中。這點火焰,還傷不食屍生物身上最堅韌的部位,口腔。可說也奇怪,按理說火把既已入口,握著火把的手也難逃厄運,那為什麽,嘴裏除了木頭和油布的味道之外,沒有那香甜可口的血肉的味道呢?難道是那個人類穿的衣服太多,連著吃下去了沒感覺到?


    “嘭。”死屍,落地。從屍體的後方,閃過一道銀光。這銀光劃過空氣時,帶起的風聲如同猛獸的咆哮。


    “嗷!”據說有尾巴的生物對於自己的尾巴總是特別注意,因此身體會演化出更加密集的痛覺係統分布在尾巴上,為的就是警告它們必須保護自己的尾部。所以當尾部被砍,哪怕是發不出尖銳聲音的怪物,也從喉嚨裏吐出了比平時大的多的嚎叫。嚎叫之後,自然是查看和報複,怪物立刻轉動自己細長的身體,想要看清弄傷了自己尾巴的人的位置。迎接它的,是對著鼻子的一擊重拳!


    拳頭,自然是洛薩的。伯爵的戰術很明確,在屍體來到近前的時候,他果斷的丟掉了火把,用雙手握住斧柄,再用斧身抵住了飛來的屍體。接著,他越過屍體,趁著怪物還沒反應過來時對著它的尾巴尖端就是一擊重擊。斬擊尖端的傷害自然不如斬擊更靠近身體的部分,但這也是洛薩有意為之。斧子不是刀劍,在更利於劈砍的同時也更容易卡在傷口裏,所以他故意造成了更小的傷害,用來換取拔出戰斧的同時,飛起一拳搗在對手臉上的機會。


    這一套動作行雲流水,沒有絲毫遲疑。若說不是在腦子裏想好的,恐怕誰也不信。可這偏偏就是洛薩在情急之下的自然反應,直到拳頭上傳來溫熱的觸感,他的大腦才再次開始用理智思考。這,就是黑山伯爵在千百次戰鬥中鍛煉出的東西,他的武器不止有戰斧,還有一具在戰鬥中被雕刻成型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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