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來說,魔法造成的影響是不直觀的。


    舉個例子,如果想要殺死一個人,直觀的方法是用利器抹了他的脖子,或直接捅進他的心窩,看著死屍倒地,生命頓時消失,這叫做直觀。而用詛咒來殺死一個人,則會讓他從不安穩的睡眠開始,逐步經曆多疑,焦慮,歇斯底裏,抓狂乃至最後的瘋狂。這時他可能會因為無道理的舉動失掉自己的性命,或是因為那些舉動觸犯了足夠致死的法律被判處極刑。


    總之,魔法達到目的的方式是過程性的,而且在旁人不知道魔法存在的前提下無法直接將這次死亡與施術者相聯係,這就是不直觀。不過,這種差別並非是施法者有意為之就是了。


    從這個角度來說,魔法是微妙的手段,它的微妙在於其介於自然與人為之間。滄海桑田,是自然的偉力,如果能夠目睹它的過程便不會覺得突兀。


    與之相反,人類搭建起城市,掏空山巒築起城堡,改變河流來截取水力,這些都是非自然的。當然,這其中還涉及到作為施工者的人類或其他智慧生物與所謂自然之間的關係為何,但它不在主要的討論之中,我們就姑且將這兩者進行粗暴的劃分。如此,人為和自然而然的界線就清楚了起來。


    那麽魔法究竟是怎麽達到目的的呢?簡單來說,它是以人為的目的作為結果,通過施法者的施法,將這個產生結果的過程自然化的方式。


    回到殺人的例子,不論是用刀還是詛咒,其目的是相同的,即殺死一個人。可魔法在達到這個目標的時候,是試圖將這個過程自然化,它使對象經曆了從正常到癲狂的過程,用他自己的力量摧毀了自己。


    這隻是舉例,實際上魔法的流派千姿百態,作用的效果也各有不同。可總的來說,魔法就像是拚接的工藝。隻不過,它拚接的並非有形有相之物,而是將兩種本不相幹的自然事物拚接在了一起,單從它的兩端來看,都是合理,隻是從一個合理抵達另一個合理的過程是超出生活經驗和邏輯認知的。


    但薇婭所施展的魔法有一些不同,她所謂的塑能係魔法,展現出的東西是與之前提到有所不同的。這一點,隊伍中的其他人都清楚的很。雖然看上去她的法術是通過砂粒作為媒介控製了沙灘,可從魔力視野看來,她並非引導,而是直接以自身的意誌加諸其上。


    這有差別嗎?小心翼翼的用魔力引導一個法術的形成與運行,和直接以自身的意誌將魔法展現出來,可能後者還更加直觀且穩妥。


    可如果是這樣的話,所謂的施法者們,又與那些來自世界之外揮舞著不可思議力量的邪神有什麽區別呢?他們都是在將自已的意誌強加於這個世界,僅僅是質和量的差別,在更深層的地方,他們是一致的。


    以人類的軀體和力量,達到隻有世外存在才能做到的事情,這難道不是件大大的好事嗎?


    “它們應該會安靜很長時間,多虧了這裏的地形,落穴術的效果比在土地上要好很多。”薇婭擦了擦額頭的汗水,語氣輕鬆的對周圍的同伴說道。


    剛剛在施法時,她表現出了艱難的樣子,而現在完成施法之後,這位女法師卻沒有像其它施法者那般看起來有所損傷,這與幾乎要站不穩的洛洛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在這次任務開始的時候,神秘的灰袍讓所有人感到好奇和敬畏,到了現在,來自萬法之城的法師已經實質性的展現出不亞於灰袍的能力。


    “為什麽你看上去這麽平常?如此大範圍的施法你應該非常疲憊才對。”尖帽老人露出困惑的神色,有些膽怯的問道。這也是所有人的問題。


    “通過在腦中提前構築魔法回路,在大量占用思想能力的前提下儲備魔法。劣勢是這相當於一個人在進行日常生活時不斷在腦中背誦文章,難免會造成走神,同時也會大大限製自己在下一次準備前的施法次數。優勢則是可以在短時間內使用比現場構建強得多的魔法,算是減少了施法頻率卻增加了施法效率的行為。對於組隊行動的施法者來說,分頭準備法術就能順利應對大部分突發狀況。問題是,遇到預期外的敵人時,會顯得措不及防。”


    說出這一連串分析的人當然不是薇婭,沒有施法者會這麽主動的自報家門。起司的眼睛不知何時睜開了,也許是在洛洛跳舞的時候,也許是在女法師使用她口中的落穴術的時候。


    總之,灰袍看起來精神狀態恢複到了巔峰,一邊抖了抖身上的砂粒,一邊站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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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通過一次施法,你就看出了這麽多?”薇婭的聲音有些沙啞,那不是施法的後遺症,完全是因為起司說出來的,就是萬法之城的法師們在施法上的策略。換句話來說,這就是他們流派的特點。縱使灰袍沒有更全麵的道出這種施法方式的優劣,也已經足夠令該流派的施法者感到後怕。


    “這種構想和你剛剛所使用的法術,都曾經作為一種範例被我的訓練者展現過。我隻是沒想到這世上確實有人這麽做,而且還發展成了一整個體係。”起司的話聽不出好壞,他沒有說,克拉克在舉出這種施法方式時是將其完全作為反例來說明的,那沒有必要。


    至於它會成為反例的原因,也不是現在需要討論的問題。隻是通過這次出手,灰袍已經大概了解到了所謂的萬法之城究竟是一處怎樣的地方,他得承認,自己對即將去往那裏開始感到期待。


    期待歸期待,眼下的事情還得解決,三言兩語說出薇婭的施法限製就意味著她在這片沙灘上的作用隻能發揮到這裏。埋葬咒骨隻是擋住了一波攻勢,他們現在就是被人裝進了口袋裏,對方扔進來什麽,他們就得對付什麽。


    而指望著這些施法者破壞這隻口袋?邪神的異術是絕大部分施法者的天敵,祂們的可怕之處就在於其不合理性,用合理的魔法是極難對抗不合理的異術的,那就像在嚐試說服饑餓的老虎不要吃人般滑稽。


    不過別忘了,起司不是一般的施法者,他是邪神們的半個同類,這樣由邪教徒釋放的異術,隻要他願意,稍微動用一點體內的另一股力量便能破解。問題是,那也無異於向其他人宣布他不僅僅是個施法者這麽簡單。


    沒必要這麽做。異術對魔法的壓製效果是顯著的,可不代表絕對沒有辦法,隻要有足夠的了解,就沒有事情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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