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的想象讓劍七後退了兩步,他想要否認起司的猜測,但灰袍一路上所展示的,描述的,以及與他共同經曆的讓此時的話格外具有份量。


    這也算是起司的個人特色,和那些對魔法信心滿滿,對施法技藝引以為傲的法師相比,他對初見者的說服力其實並不高。


    這和灰塔的施法觀念有關,他們並不習慣濫用法術,自然也不會費心在自己身邊製造讓常人驚歎的景象用來表明自己的身份,灰袍們習慣於行動也擅長於行動。


    因此凡是和他們深度接觸過的人,都會明白這些人的能力。


    不過這次起司自己也沒法篤定,他做出了猜測,這猜測乍聽起來也蠻合理,問題是現在的他無法對其進行驗證。


    想要排除這符號是薇婭的可能,他有兩種途徑,一種是利用薇婭的血樣進行比對,看看這些血液是否屬於女法師,但很可惜,他沒有這樣的樣本。


    而另一種,則是借由通感法術,讓起司直接跨越思維的界線去感知那符號中的靈魂和生命力,看看裏麵是否還有一個完整的靈魂,那個靈魂的身份又是誰。按理說,第二種會比較可行,畢竟尋找血樣的難度恐怕會很高。


    可問題是,這第二種方法,起司是做不到的。這聽起來有些奇怪,堂堂灰袍,織法者,按理來說隻要明白自己的目的和達成目的的方法,手段和法術都不可能成為起司的阻礙。先別著急,起司做不到這件事是有原因的,而且至少也有兩個原因。


    其一就是,通感魔法成立的前提是,通感的雙方必須要有對等的思維器官,器官不等於能力,和老鼠共感的人不需要讓老鼠的大腦功能和人類一樣,隻需要雙方都有一個確實存在的思考中樞即可。


    這就是第一個問題的所在了,你要如何和一灘血液共感呢?


    這攤血液的結構複雜卻又一覽無餘,裏麵可不包括任何髒器,更別說大腦,起司能拿來與對方共感的恐怕隻有自己的血液,那樣做的話不僅不會得到任何有用的情報,甚至有被汙染血液的風險,剛剛這攤血液想要進入方庚身體的景象還曆曆在目呢。


    至於第二個問題則是,雖然血液在許多文化裏都被認為具有靈魂載體的作用,可灰塔一脈的施法者曆來對靈魂的有無持懷疑態度,他們普遍認為靈魂隻是意識結構在某些情況下參照物質身體給自己編織的一種簡化的認知方式。


    例如所謂的靈魂離體,可能就是意識為了保證自己不會因為常識崩潰而讓自己想象出一個靈魂離開了身體,而不是身體自身的有限性被打開,將感官和感受能力擴展到了常理無法言喻狀態的真相。當然,這隻是灰袍們從自己老師那裏繼承的觀念。


    但魔法的本質或許就是觀念的不同,常人不知道魔力的存在,即便知道也感受不到,即便偶然有所感受也無法與魔力進行深度交涉,因此他們的世界是沒有魔力的,也就自然沒有魔法。


    法師們因為能夠接觸到魔力,故而對世界有著不同的認識,這就是一種觀念轉換。客觀上,常人的世界和法師的世界都是一個世界,可主觀來說,二者所具有的觀念讓他們的世界大相徑庭,一個人在兩種觀念下能夠發揮的影響自然也天差地別。


    因此,具有靈魂觀念的人和不具有靈魂觀念的人在看待事物的角度上是不同的,哪怕起司可以理解靈魂存在論者的想法,但他卻因為自己已有的立場無法真切的進入到那個脈絡中,也就更談不上去接觸血液中的靈魂。


    貿然去使用自己完全不認同的派係法術,所產生的結果很可能就不是施法失敗可以了事的。不過,這裏是萬法之城,施法者的數量雖達不到多如牛毛,卻也絕對不可小覷,在這當中肯定是有可以做到這一點的人存在,並且他恰好就知道哪個學派精於此道。


    “我們需要一個通靈學派的法師。最好是懷內特女士,她可以告訴我們這些血是誰的,以及它們是否還活著。”


    起司最先想到懷內特夫人不僅是因為她是自己認識的在通靈學派有著最高職位的法師,更是因為對方和眠者有過長時間的接觸。


    能被眠者看中的人,至少在通靈術上的能力是可以達到灰袍的標準的,所以單以實力而言,妖精研究所的所長是最佳人選。不過問題是,對方是否會同意幫忙,以及這個忙應該怎麽幫。


    “要我去傳信嗎?如果那樣在下會很感激的,雖然這樣說有失公允,但我實在是無法與這等邪物共處一室。”劍七皺著眉頭,輕聲說道。


    “先不要這麽做。我們剛才開門時鬧出的動靜已經不小了,現在再有一個行色匆匆朝外走的人,恐怕會引來不必要的關注。現在這裏的情況,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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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司這句話的言外之意是,他不信任塑能學派。不管牆壁上的血液和薇婭有什麽關係,一位教員在自己的研究室裏消失無蹤而牆上留下了這種東西,且直到他們到訪此處前都沒有任何人有所察覺。若不是這裏的人情淡薄到一定程度,恐怕就是有人故意想要拖延這件事被發現的時間。


    那麽這段被拖延的時間可以用來幹什麽呢?消除證據和嫌疑肯定是會做的吧。至少起司在這附近感受不到任何遺留下來的魔力痕跡,這就說明哪怕密儀學派的執法者到此也不會有什麽特別的發現。


    況且,這件事很可能不會通報給密儀處理。薇婭的研究非常敏感,她的老師甚至讓她通過外駐的手段去奔流躲風頭,恐怕就是為了避免眼下這種情況的發生。


    事關兩個學派,強勢的生命學派和最近幾年有所起色的塑能學派,這種挑戰和競爭應當是古老者們不會插手的,因為薇婭他們的成果比他們的人要有用,在得到他們研究的結果之後,這些研究者會不會死於學派間的暗殺則沒那麽需要關注。


    這樣的話,作為這座城市外來者的起司又該怎麽做呢?他是否應該在這裏放棄,走出房間告訴塑能學派的人這裏發生的事情,扮演一個不知情者的角色,將麻煩與自己割裂,及時抽身而出呢?


    那樣的話,無言者是否會將這視為是示弱的信號,放過他和他的同伴們呢?這件事會不會正是無言者所為呢?


    起司的嘴角露出一抹苦笑,他伸出右手,手指像是在叩打琴鍵般彈奏出一曲無聲的旋律,隨著他的演奏,他手背上浮現出了一條蜥蜴的影子。


    那影子躍出皮膚,顯露出威道化身的模樣,“看樣子,到我出馬的時間了?”


    “我知道讓惡魔去做郵差肯定是很糟糕的決定,但我現在沒有更好的人選。去吧,盡量別被發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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