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卿銘似乎真的打定主意要在這裏住下去。他讓管家給他和楚楚買了最名貴的衣料,每人做了幾件衣服,又請人把後花園重新整修了一遍,每根草每塊石頭都打理的整整齊齊。他給這莊子裏的下人也每人都做了新衣服,發了兩倍的工錢。


    但這對懷裏的六千兩銀子來說,仍是九牛一毛。


    莊子裏每個人都知道新來的左公子年少多金,都知道他那個隨身的丫鬟是天仙般的人物,當然,也隻有這樣的丫鬟才配的上左公子的身份。


    那天的小小風波沒有人會放在心上,孫氏子弟每個人見到左卿銘,都表露出好客的態度。唯有孫玉乾消失了一段時間,不知道是不是為那五百兩銀子哭鼻子去了。


    就這麽等了幾天,師父沒等來,卻等到了李二送的銀子,這次一共有一萬五千兩,仍是印著永順錢莊的票號,與黃金等價。孫傳功與孫玉成已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


    李二在京師經營了幾十年,酒樓妓院賭場,所有賺錢的營生全都有做,再加上不明不白的**生意,收入不可謂不多,但三天籌集了兩萬兩銀子,也的確算得上盡心盡力。左卿銘看著滿滿一箱子銀票,已決定不再為難他。


    又過了一天,四位師父已到,孫承宗出手果然不凡,教習文業的兩位,一個是白鹿學院的講習,王守仁的再傳弟子仲師道,另一個叫李麟,據說是孫承宗當年的幕僚。


    教習武藝的,一個是滄州“鐵膽神拳”仇老師父,昔日福遠鏢局總鏢頭,以一套通背神拳打遍北方諸省;另一個竟然是楊家槍的嫡係傳人楊廣藝,一手金槍神鬼莫測,騎射功夫更是了得。


    從請的師父就可以看出,孫承宗絕對是費了心思的。仲師道精通五經六義,是子經典籍方麵真正的大師,李麟精通天文地理陰陽雜學,再加上是孫承宗的幕僚,多少也懂得些政治與兵法。


    武學方麵請的老師,與楚天淞這等一代宗師的比較起來,雖然顯得差強人意,但教習左卿銘卻綽綽有餘。而且在學習功夫之初便直接接觸絕頂武功,勢必會使武學根基不穩,江采兒就是個極好的例子。“鐵膽神拳”享譽長江以北垂三十年之久,一拳一腳都紮實無比。從這方麵談,倒也說不上優劣。(.)


    而楊廣藝這樣前途無量的武官,自也不必多說。


    可以說,這四位師父,每個人在旁人看來都是高山仰止一般的存在。請他們每個人出山都是讓人費盡腦筋的難事,請他們給人做教習,更是難上加難。而能同時請動這四個人做教習的人,天下除了孫承宗,再不作第二人想。


    一品總兵祖大壽不行,做到督師的袁崇煥不行,生祠遍立的“九千歲”魏忠賢不行,甚至皇帝也不行。資曆、名望、恩威,還有其他的數不清、說不上來的條件,缺一不可。


    左卿銘直到為幾位教習全都操持完畢,安排他們休息下,才長出了一口氣。


    楚楚冷冰冰的立在他身後半個步位。左卿銘長出了口氣,道:“我們總共七個人,卻有四位老師。你也想想自己想學什麽,早做準備吧。”


    楚楚半晌才冷冷回道:“怎麽,你還要挑著學麽。”


    左卿銘道:“貪多嚼不爛的道理我比誰都懂,這四位老師幾乎把世間的道理全囊括了,三年我怎麽學的完?”


    楚楚冷笑道:“世間所有的道理卻也未必,怎麽,你就學上三十年不就好了。”


    左卿銘搖搖頭,道:“就是三年,足夠學會這世間大多數道理了。既明白了道理,又何必再浪費時間。”


    楚楚撇了撇嘴,不願意再與他說話。卻聽身後一個聲音笑道:“好狂妄的小子。”


    左卿銘轉過身,隻見一個一身黑衫的中年人正緩步向他們走來。說是中年人其實也不太恰當,他精神看起來極好,眉毛又黑又濃,身板挺的很直,這使得他發髻上的那幾縷銀絲很容易被人們忽略。


    左卿銘拱手道:“李先生,您還沒休息麽。”


    來人正是李麟,隻見他擺了擺手,笑道:“我還沒那麽老,我且問你,你既然想三年中學會這世上大多的道理,又何必再挑著揀著學,這豈不是自相矛盾麽。”


    左卿銘道:“這世上的道理大多是相通的,用三年時間學習已是足夠,但道理並不等於本事,我懂了那份道理,卻未必能做那份事,這本也正常。”


    李麟目光閃了閃,頗有些不置可否的意味,但還是笑道:“有點兒意思,難怪學士要我們幾個老家夥來教,仲師道必會很喜歡你,說不定你就是下一個王守仁呢。”


    左卿銘道了聲不敢,又客套了幾句,見李麟再無談興,便告辭而去。


    他們剛走,門外老槐樹下又閃出一個人來,若是左卿銘在此,一定會大吃一驚,來人赫然是多日不見的孫承宗。


    他的精神似也旺盛很多。


    李麟道:“這孩子很有意思。”


    孫承宗望著左卿銘消失的方向,良久道:“隻是野了些,人很聰明,根基卻不牢靠。”他的評語竟然與祖大壽很是相像。


    李麟笑道:“根基的事,學士與我說也是沒用,我的本事,本就是教聰明人學偷懶的。”


    孫承宗笑了笑,卻見李麟嚴肅起來:“他旁邊的女子,便是汪文言的女兒?”


    孫承宗歎道:“正是,我東林黨虧欠汪文言甚多……”


    李麟麵色一變,冷笑道:“東林黨,現在還有東林黨麽?”


    孫承宗沉默不語,神色籠上幾分黯淡。荒草碎石下,竟顯得有幾分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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