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兮站在雲端看著秦青被打落冥府,握著劍柄的手顫抖得厲害,這是一場做得多麽大的局嗬。


    自那日後,詔蘭便再無進入內室服侍雲兮,而雲兮的侍從一葉也未回到南海,南海王妃特意尋了兩個臉孔陌生的侍衛負責照顧雲兮。這二人照顧雲兮照顧得十分妥帖,除了飲食起居等日常事宜外,絕無多餘的話和多餘的事,一旦雲兮問起外邊的事情必定裝聾作啞,沒有半點口風可以透露。


    好在雲兮的心悸漸漸平息下來,便也安心地閉關修行,就這樣,又過了一個半月,到了雲兮出關應劫的日子。承天台上三十六道天雷閃他一一地受下來,自始至終膝頭都未彎過半分,雖然之前升過上仙的人也有一些,但同輩之中如雲兮這般順利如斯的確實還不多見。


    曆劫升仙後的雲兮並無太多欣喜興奮,隻想著晚上的慶賀宴後要盡快趕回吳國,雖然之後自己再無心悸之感,但那個冒失丫頭會不會做什麽冒失之事,他還真的有些放心不下。


    除了放心不下,還有更多的是想念。


    回到南海,雲兮簡單處理了下曆劫時落下的傷口,去內殿裏換了套常服便準備去大殿赴宴。


    此時的大殿人聲鼎沸熱鬧非凡,來自四海的大小神仙和許多天廳的神仙早已落座。仙界實在寂寞許久,自從上古的幾位上神上仙閉世的閉世,遊曆的遊曆後,仙界這上萬年來實在過於平靜,如今好不容易出了這樣一件熱鬧的喜事,大家都忙不迭地齊聚一起,就等著見一見這位新晉的年輕俊朗的上仙一眼。


    雲兮走到殿門時,忽見一道藍色仙障落了下來,將自己的去路完全阻住。


    雲兮心頭一緊。


    手觸上仙障的刹那,雲兮已經發覺這絕不是一個普通的仙障,以他如今之力也是無能為力,因此能夠布下此種仙障之人其仙力必在上仙之上,定是在天庭為數不多的那幾個上神之中。


    雲兮沉思間,遠遠望見多日未見蹤影的詔蘭嫋嫋婷婷地向自己走來。


    詔蘭麵有喜色,喜色中還帶著絲羞赧,像春日枝頭盛開的粉色芙蓉,好不嬌豔。見雲兮站在殿門,詔蘭緊走幾步上前施了個禮,道:“恭喜世子殿下順利曆劫。”


    雲兮未加理會:“這仙障是怎麽回事?如若不讓我去大殿我便不去就是,我也不喜這種應酬。”


    詔蘭低著頭:“大殿上自然是要殿下去的,隻是今日宴上有一件旨意頒布,所以……所以詔蘭先來問問殿下的意思。”


    “什麽旨意?”雲兮莫名,心中有點滴不安。


    詔蘭的臉上飛上一朵紅霞,婉轉道:“承蒙天帝賜婚你我,讓詔蘭終得償所願。”


    雲兮隻覺震驚非常,脫口而出:“竟會如此荒唐!”


    詔蘭麵色一灰,訕訕道:“世……世子殿下,這是天帝的旨意,天帝也是一番美意……眾位仙友也已來此恭賀,殿下你怎麽……”


    雲兮淡淡道:“你應該知道此仙障是誰人所設,快請他來解開,我要去大殿。”


    詔蘭眼中閃過欣喜之色:“這麽說殿下是願意了?”


    雲兮道:“我去求天帝收回旨意。”


    詔蘭後退兩步,泫然欲泣道:“世子殿下,你就這麽討厭詔蘭嗎,不惜違抗天帝旨意也要毀了這樁婚?”


    雲兮看著她:“你我二人並無情分,被一紙賜婚硬是捆上千萬年,難道這樣你會覺得幸福麽?”


    “會!我會的!”詔蘭趴在仙障上,亂了陣腳,“自詔蘭第一次見到殿下便喜歡上了殿下,這萬年間從未變過初心,殿下如今說是沒有情分,詔蘭不敢認同。”


    雲兮歎了口氣,道:“這所謂情分要情投意合你情我願方才算得上,雲兮承蒙仙使錯愛了。”


    錯愛?詔蘭笑起來,笑得眼淚也止不住:“我對你癡心這許多年,原來在你心裏隻是個‘錯愛’?雲兮,你別忘了,你曾經許諾過我,為了報答我的相救之恩,會答應我一個請求,如今我便將這請求說出來,我要你心甘情願地和我一起去大殿領旨謝恩,接受萬仙恭賀,我要你娶我詔蘭為妻,永生永世都不分離。你身為南海世子,新晉上仙,總不能食言吧!”


    雲兮仰頭看了看天,許久道了一聲:“沒可能,其他的事雲兮可赴湯蹈火報答仙使,唯獨這件事隻能食言了。”過了片刻又補充道,“既然無法喜歡上仙使,仙使又何必如此執著。”


    詔蘭的眼神一點點地灰下去,聲音也有些嘶啞:“到底詔蘭哪一點不好,讓殿下這般拒人千裏?”


    雲兮淡淡道:“一個在別人家裏都會私放天火害人性命,一個僅因為嫉妒就將別人打落懸崖的女子,雲某實在不敢喜歡。”


    詔蘭臉色變得蒼白,良久咬了咬唇道:“既然這樣,隻好委屈了殿下呆在王母設下的仙障之中,等塵埃落定之後再請殿下出來。”


    說完這番話,詔蘭捂著臉轉身跑了開去,臨走之前還不忘又加了道隱障防止被別人看見內殿裏的情況或聽見內殿裏的聲息。當時的雲兮並不明白她話中的“塵埃落定”是什麽意思,直到後來宴席開場他才恍悟。


    南海的宴席如常開場,雲兮隱隱聽見大殿方向傳來的仙樂與人聲,突然間大殿裏的熱鬧似乎到了一個小小的高潮,雲兮兩指結出印迦印在自己眉心,開了天眼望過去。


    隻見大殿入口處走進兩個人,女子是盛裝的詔蘭,麵若銀盤眼如秋星,此刻一邊緩緩地走在大殿鋪就的紅毯上,一邊脈脈看著身邊的白衣男子。


    那白衣男子身量挺拔高大,豐神俊朗,竟與雲兮生的一般無二。


    仙障中的雲兮著實吃了一驚,再仔細看去已辨出那男子其實是做出的一隻人偶,隻是做得少有精致,又注了許多靈力進去,於是以假亂真,等閑的仙家是難以看出異樣的。


    雲兮立時明白了,即使今日自己不去接這個旨也會有人替他將旨意給接下來。


    果然,天帝的旨意宣布時,假雲兮拉著詔蘭一齊跪下接了旨,為了表現這個旨頒的甚體貼甚合意,假雲兮還在眾目睽睽下深情地替詔蘭別了下頭發,看在眾仙眼中,這是多麽令人豔羨的一對璧人,所謂佳偶天成,也不過如此吧。


    雲兮其實有些著急,他將大殿中千百的仙友一個個地過了一遍,想要找到大師兄落離的蹤跡,以落離的仙力應是能夠看穿這副假象,從而判斷出自己的不妙處境,就算不能將自己救出仙障,至少在見到秦青的時候不至於把錯誤的信息傳遞給她。可惜雲兮將大殿搜羅過篩了幾遍也沒有見到落離的身影,不僅大殿,整個南海的大小樓閣,花園竹林也完全沒有他這位大師兄的足跡。以他與落離的交情,落離不參加這場賀宴就隻有一個可能,便是有人特意將他給攔了出去。


    這一場賀宴散去之時,四海之上便傳遍了南海這樁雙喜臨門的事情,如同民間的“金榜題名時,洞房花燭夜”,雲兮兩兩占全,羨煞一眾大小神仙,而他與詔蘭的賜婚也成了一樁美談,令男女仙君又羨慕又嫉妒。


    仙障並沒有因為宴席散去而撤掉,可見將雲兮困在此處並非隻是權宜之計,若不是為了逼他就範,便是想讓假雲兮將戲做到十成十,等到大婚之後將他與詔蘭的親事坐實。


    雲兮不是不擔心的,他想到秦青,若是不明就裏信了此事,又該會有怎樣的傷心。


    期間雲兮的父君母妃來過幾次,無非是苦口婆心地開導他,說他一個堂堂的南海世子,堂堂的上仙,若是整日裏與那下等小仙廝混,該是多麽荒唐不羈的事,從前也就算了,到如今他這個堂堂的南海世子,堂堂的上仙該收收心,成熟起來,擔當起一個世子與上仙應該擔當的事。龍王與王妃說這番話時,詔蘭跟在後麵扯著帕子嚶嚶地哭,簡直是聞者落淚見者傷心。


    雲兮不為所動,鐵石心腸,漸漸的也少有人再來勸說。


    這天夜裏,雲兮靠在坐榻上打了個盹,突然覺得南海王宮晃動了一下,有喧鬧聲傳了過來,雲兮一下清醒過來。


    開了天眼望去,竟見到了那一個朝思暮想的熟悉身影,此刻的秦青神色淒然憤怒,已將詔蘭設的仙障破了一道裂口,她緩緩地從仙障走出,一隻胳膊因為受傷正不斷地流著鮮血。她望住前方的“雲兮”,眼中有許多的不解和憂傷,而“雲兮”自始至終沒有再看她,手中自始至終攥著詔蘭。


    雲兮覺得自己的心很疼,明明近在咫尺,他卻不能靠近她。


    再後來,便是大婚。距離賜婚不過幾天的時間,這個大婚著實著急了些,雲兮心中十分清楚,他必須在這之前破出仙障,阻止一切。


    婚事準備的有條不紊,一些路遠的親戚和仙友已經提前來到了南海,詔蘭一一招待得很周到,儼然已是南海未來世子妃的做派。


    這一日,雲兮在他那諸多親戚裏見到了錦繡,錦繡並未與東海龍王及龍王妃一同前來,而是提前了一日獨自來到了南海,想來因為與白澤私訂終身一事還未獲得認可。


    錦繡甫一出現,便去了雲兮的殿中,見到這位東海公主一副怒氣衝衝興師問罪的模樣,一溜子宮人沒有一個敢上前問上一句,錦繡就這麽長驅直入進了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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