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退回到不久之前。


    在離開地下根係的那個避難所以後,威廉便讓烏木自己先回聖樹大母聖殿等待他的消息。


    把玩著手裏粗糲的黑曜石匕首,威廉一路上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審判三,嗬……”


    高高拋起手中的匕首,一道微小的空間裂隙打開在了匕首下落的路徑上,精準的將其吞沒。


    毫無疑問,這柄對方聲稱曾經屬於尼赫的審判武裝,據說能夠真實傷害到某位虛無君王的超凡兵器,隻是一件贗品無疑。


    畢竟鐵心寡婦哀爾不久前才在黑鴉望向自己說過,現如今的“審判三”在塔克瑪教團的手裏。既然那幫謎語人將其視作與那位虛無君王維持聯係的紐帶與籌碼,那就沒有道理會白白的把它送到瑞文伍德來。


    不過這柄匕首是贗品的事情威廉倒不打算跟對方明說,實際上作為收獲而言,能拿到尼赫護命匣已經是意料之外的驚喜了。


    而自己接下的應該搞清楚的是,這些東西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先前在那到這把匕首的時候,他便向烏木問道:


    “既然你已經知道我是誰了,那你也該告訴我,這些東西到底是從哪裏來的了吧?無論是護命匣還是審判武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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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之前說過了,我曾立下過守密契約不能說……”


    當時的烏木麵露難色的回答道。


    而對於這個回答,威廉則是繼續問道:


    “是與誰的守密契約,哪位魔法詠唱者?還是聖樹大母或者荒野大靈,亦或者是某位月境的存在?”


    之所會這麽問,是因為根據“立誓”的對象的不同,違背誓言的懲罰機製會有極大的差別。


    通過召喚係法術與魔法詠唱者簽訂的契約,在本質上不過是一種基於特定關鍵詞或行為而發動的咒術,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幫對方減弱甚至抵消背誓時的反噬懲罰。


    而若是與月境存在簽訂的契約,隻要立誓的不是虛無君王,那他也可以通過物理(或者說魔法)說服的辦法,讓契約對象“自願”放棄行使背誓懲罰的權力。


    真正麻煩的是作為信徒向神明所立下的誓言……


    “這個我也不能透露……”


    對方搖頭道。


    “不能透露”這個答複本身也算是一種回答,大致已經猜到了契約對象的威廉在心裏歎了口氣。


    麻煩了啊……


    倘若立誓對象是神明的話,不論是舊神、聖靈還是虛無君王。一旦信徒違背了自己的誓言,那麽背誓的懲罰便會如同無可避免的命運一般降臨到他的身上,這一點即便是他都沒辦法阻止。


    並且更詭異的是,觸發背誓效果的扳機還不似契約魔法一般,是通過立誓者的具體行為或者關鍵詞所確立的。


    確定背誓的扳機是“自己感覺自己背叛了神明”這種理應十分主觀的東西。


    這簡直就像神明派遣了一個檢察官潛入到了腦子裏,時刻監視著對方的思想一般。


    而這也是魔法與信仰之間,作為超凡力量來說最為本質的不同——到底是自己作為力量的主人,亦或者隻是某個高位存在的代理人。


    不過話說回來,這也太奇怪了吧……


    第一次深入思考這個問題,威廉突然感覺到了一些違和。


    這真的是能夠做到的事情嗎?不通過檢測立誓者的行為或者語言,而是單純以立誓者的主觀意誌作為判斷的依據。


    畢竟凡人的自由意誌是與創世本身相彷的終極神秘,在理論上應該是絕對無法被侵犯的神聖領域才對。


    即便是神域級別的幻術,也無法做到讀心或者直接控製思想;即便是虛無君王也沒辦法直接讀取或改變一個人的心智;即便是利用【律令亡者】之類的法術進行搜魂,也隻是對幽魂這類殘留於世間的記憶有效果,對活人根本不會起到作用。


    為何……那些神明能夠窺伺到自己信徒內心最深處的思想呢?


    這些疑惑轉瞬而過,畢竟並不是細想這些問題的時候,所以威廉開口詢問起了另一個問題。


    “我有聽說在一千多年前尼赫曾經回過聖樹城一趟,理由是希望重獲森林德魯尹的頭銜,在他遭到拒絕以後便暗然離開了……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這不會也是守密契約裏的條款吧?”


    畢竟先前在那個樹洞裏的【逆熵】結界大概率是尼赫布下的,威廉不覺得當時的真相會像外麵傳聞的那般簡單。


    這個問題令對方猶豫了許久,最終才極為糾結的開口道:


    “這是隻有聖樹大母聆聽者才會被告知的曆史,同時也是瑞文伍德森林永遠不願提起的傷疤。但既然您是那位在預言裏會再度拯救瑞文伍德的救主,同時也是終焉守望者審判席的領袖,我想您也確實有資格知道這件事,知道當年的真相……”


    於是,在通向地表的那段曲折道路上,烏木向威廉講述了那件於白金曆880年,也即是威廉失蹤兩年後在瑞文伍德森林所發生的,不曾在任何官方記載上留下過蛛絲馬跡的事情……


    …………


    “尼赫的遺澤……”


    時間回到現在,威廉在聽到了對方的問題以後,回想起先前烏木跟他講述的那段曆史,不由苦笑的搖了搖頭。


    “我就知道,那家夥肯定會給自己留下一些後手……不可能在被那幫雜碎給利用了以後,就這麽灰溜溜的離開維克大陸……”


    威廉小聲的喃喃自語,隨即他抬頭看向眼前的那人道:


    “雖然從先前我就有些察覺,但你其實並不是活人對吧?”


    依舊端坐在枯榮王座上的那個女人沒有做聲,沉默了片刻後,她將自己的頭紗給緩緩取了下來,小心的放在了一旁的扶手上。


    隨著頭紗的摘落,對方那慘白的臉龐倒映在了威廉的眼眸之中,而隨之倒映的還有著對方身上那如濃煙一般掩蓋不住的“死”之氣息。


    芙拉洛·凱恩,得到帝國承認的聖樹公爵、聖樹城之主、瑞文伍德森林守望、大母的選定者、荒野夫人……


    擁有著無數顯赫頭銜的翠玉省至高統治者,居然是一位不死的巫妖。


    這不得不說是一個天大的諷刺。


    巫妖轉換法術——最早起源於黑水沼澤的禁忌秘術,當年即便是在對待死靈法術最為開明的法師工會,也因為其邪惡至極而將其列為非法術式。


    施術者通過將自身的靈魂從肉體中分離,將其封存在名為“護命匣”的物品之中,借由護命匣操控的肉身,以此獲得虛假的永生。


    為何是虛假永生,那是因為自肉身與靈魂分離的刹那起,施術者的靈魂便失去了輪回的可能性,隻能夠靠不斷掠奪現世的其他生命,縫補自己那日益千瘡百孔的身軀與靈魂,畸形的活下去。


    巫妖的肉身與靈魂都將不可阻止的走向腐朽——肉身的腐朽,需要通過吞吃鮮活的肉身進行補充;而靈魂的腐朽,則需要撕碎吸收尚未消散的靈魂進行修複。


    隨著時間的推移,兩者腐爛的速度會越來越快,這意味著巫妖們需要掠奪的肉體與靈魂也會越來越多,對於生者的渴望越來越強烈。除非是進入永恒的沉睡,否則他們在漫長時光裏,將會完全磨損自己的全部理性,最終成為隻會掠奪血肉與靈魂的亡靈災主。


    即便是一千多年前,在那個對於亡靈魔法十分開放的那個年代,人們也將巫妖視作絕對邪惡的存在。而如今,在對於亡靈魔法最為深惡痛絕的翠玉省,作為最高領導人的聖樹公爵居然是一個巫妖?


    這簡直就像地下黨潛伏,最後當上了敵對組織的老大一樣滑稽。


    感到滑稽,便意味著這本該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哪怕是在一千年後,聖樹城選拔森林德魯尹的標準增加了一條隻錄用瞎子的規定,那幫德魯尹也不可能發現不了坐在枯榮王座之上的人是個巫妖才是。


    最起碼理論上來說是這樣的。


    但是……


    “你所用來轉換成巫妖的術式,是尼赫當年所留下的改良版吧?”


    威廉繼續問道。


    既然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對方也是十分幹脆的點頭承認,隨即說道:


    “沒想到除了瑞文伍德,霜巫先生還在黑水沼澤留下了自己研究結果。所以你就是在文森特與奈澤瑪爾身後,真正操控著黑水省局勢的人吧?難怪敢憑借自己的力量與帝國對立……”


    她說著,上下打量著威廉身上的各處飾品,就好像在等待著對方摘下什麽東西同樣顯露出自己的本質一般。


    看起來,對方好像把自己錯當成師出同門的師兄了。


    其實這個思路倒也沒什麽毛病,畢竟曆史上使用過【逆熵】的人,除了威廉自己之外,好像就隻有憑借這個法術而獲得“霜巫”稱號的尼赫,以及自稱解明了所有巔峰法術的葉芝了。當然,最後這個因為沒有真實的目擊記錄,在學術界一般都是認為很可能是口嗨。


    芙拉洛來回在威廉身上掃了好幾遍,甚至再次用上“擬似神之眼”也沒有看出對方身上有半點死靈氣息的端倪以後,十分疑惑的問道:


    “既然你是霜巫先生的傳承者,那你為什麽不是巫妖?”


    而對此,威廉則是開口道:


    “我是什麽先放一邊,既然確定了你是得到了尼赫傳承的人,那我想問一下,或者說再給你一個機會。”


    “什麽機會?”


    對方問道。


    “要完全買下包括你忠誠的一切,我需要開什麽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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