璞玉抿了一口清茶,直接言明:“多謝娘娘賞識,但我無心於此,無法助娘娘一臂之力,望娘娘諒解。”


    富貴權勢並非她所求,而裴沛身後家族強盛以至於她必須依靠權勢才能在後宮明槍暗箭中安身立命。


    她與裴沛不是同道中人,不該在一起。


    裴沛依舊淺淺的笑著,好似她的拒絕在她的意料之中,漫聲道:“你不必如此急切的回答我,可仔細思量一兩日在回答我。”


    入宮是錯,她本是隨性之人,如今落得日日算計才可安生度日。若與裴沛結盟便是一錯再錯。


    她不願一錯再錯。


    璞玉平靜說道:“再度思量,答案也是如此。”


    裴沛輕輕歎一口氣,惋惜道:“你不願意,我也不願強求。”


    璞玉道:“多謝娘娘諒解,天色不好,臣妾先告退。”便起身離去。


    裴沛望璞玉,眉眼溫柔,白衣黑眸,三千發絲完成簡單的發髻,清新婉約似碧蓮池中的蓮花。久居後宮,一如最初淡泊,不染絲毫浮華之氣,未染鮮血。見她走至亭簷下,接過丫鬟遞來的油紙傘,撐著傘踏入雨中。


    裴沛忍不住出聲提醒:“這裏刀光劍影無處不在,切勿粗心大意,今後好好保重。”


    她腳步一頓,笑道:“多謝娘娘提點,臣妾牢記於心。”


    裴沛怎麽會知道是有人推她?難道裴沛查到了什麽?那為何若言查不到呢?


    正在聚精會神的神遊,忽聞玲盯在她身低聲道:“小姐,皇上在前麵。”


    璞玉放緩腳步,抬頭一看,他立在青石板路的盡頭,身姿挺拔,自從閉門思過那日起,她便未見過他,想來已有一月之久。


    今日他坐在大殿中看奏折,雨水滴落,劈啪嘩啦一陣亂響,清脆響亮繁雜,徒然想起中秋夜她蹲在南廂苑前紅著臉說聽雨的模樣,於是對徐涇道:“將這盆栽帶去淨玉閣給璞嬪,給她賞玩,傳她來與朕用膳。”


    徐涇做事向來有效率,然而此次他似乎去得格外久,最終竟是一個人而歸,隻說她帶丫鬟出門看雨。


    聽雨、看雨。她總是這般閑情逸致。


    他隨口問道:“可知她去何處看雨?”


    徐涇如實答道:“不知。”


    這確實是她的作風,自由隨性,不拘束。他歡心一笑,出門尋她,剛到禦花園,就見她一身白衣,撐著一把天水碧油紙傘,步子散漫,款款歸來。


    走至他麵前時,隨手把傘遞給身後丫鬟,不疾不徐彎腰行禮:“臣妾見過皇上。”


    他扶住她的手,一把把她拉到他的傘下,笑道:“免禮,撐傘去哪兒了?”


    她微微一笑,道:“回皇上,雨勢漸大,臣妾正要回淨玉閣。”


    他牽過她的手,瞬間眼眸中點點笑意散盡,似乎略過意思驚惶與急切,沉聲道:“你的手怎麽這麽冷?”


    徐涇不是說她的風寒感冒已經痊愈了嗎?這手怎麽會還是這麽冷?


    她低下頭,隻見身上衣衫白如雪,看不出濕透,如實回答:“臣妾的裙子濕透,有些涼。”


    病剛剛痊愈,就跑出來淋雨,這身子不要了嗎?有股陌生的怒意由心而生。他抓著她的手邊大步疾走邊沉聲道:“隨朕來。”


    她跟在他的身後,走在一步之前的他幾乎擋住她眼前的路,然而前方的風雨也被他全部擋住。


    窗外天色陰沉,雨聲嘈嘈切切,如千萬玉珠落盤,他對她的用心,她看得清晰,心中不是不感動。


    可他是皇帝,皇帝不是普通人,身負天下,總有許多身不由己。他不是她的良人,


    待她換好衣衫出來,隻見他隻身獨自坐在窗前椅子上,她邁開步子走向他,禮貌疏離道:“謝謝皇上。”


    他“嗯”了一聲,端起桌上白玉碗,黑白相映,襯得碗裏藥汁濃黑如墨,散發著一股澀辣的味道,說道:“喝了它。”


    人間五味,她不喜酸味,不食辣味。薑湯苦辣,她很不喜歡。


    璞玉盯著他,眉頭微微一蹙問道:“臣妾身體哪有那麽嬌弱。”言下之意是,薑湯就不必喝了。


    他將藥碗塞入她的手中,關切道:“身體好也不能如此折騰。衣衫濕透,容易著涼,喝著薑湯可驅寒。”


    他的麵容美如冠玉,溫潤儒雅,心府極深,行事果斷決絕。她知道他心意已決,她隻得屏氣一仰頭喝盡,藥味從喉嚨間竄上來,一股老薑辣味在彌漫口腔,水汽朦朧了眼眶。


    他立即從桌上的碟子中撿起一顆蜜餞放入她的口中,道:“良藥苦口。陪朕下盤棋。”


    棋局開始,黑白對壘。


    雨後夏夜,蛙聲一片,月色朦朧如紗,繁星如碎鑽灑滿蒼穹,令人向往。


    宋瑾擱下手中的奏折,在窗前坐下賞月獨飲,月下對影卻成四人,心情大好,笑道:“星河燦燦的光輝在夜裏越發分明,月色如朧紗,今晚月色真好。”


    璞玉埋頭案牘前奮筆疾書,倏忽停筆抬頭,右手握著本書,道:“皇上,佛經與詩經有何關聯?”


    他接過佛經,認真發看了幾頁,思索半刻,才道:“好似沒有。”


    璞玉聞言笑得秀雅的柳葉眉彎彎,眼眸溫柔明淨,左手揉了揉酸累的右手,手腕處如同生鏽,有些僵硬遲鈍,婉聲道:“皇上,臣妾抄完了。”


    宋瑾“唔“一聲,似乎想起什麽事,含笑道:“玉兒,佛經與詩經都有個‘經’字。”


    白日與他下棋,下到一半他便提議道,若是誰連輸三局,就要同意對方一個要求,沉浸棋局的璞玉未曾多想就同意。


    一失手成千古恨,她輸了,他給了她一疊書,要求是將與詩經有關的書卷抄寫一遍。


    璞玉微微歎息:“如此良辰美夜需在這裏抄了佛經,真是可惜了。”


    他五指溫柔撫過她的發,溫言道:“玉兒,若是有把握贏朕,你就是讓朕抄上一日詩經,朕也願賭服輸。”


    璞玉聞言一笑,接過佛經:“臣妾會努力,終有一日勝過皇上的。望皇上記住今日所言。”


    他卻一把握住她的右手,將她從椅子上拉起,道:“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陪朕出去走走。”


    璞玉揚了揚手中佛經,笑道:“臣妾還未抄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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