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白蘭玖身前,梁硯伸手扶起她,朗朗的眉目滿是無聲的歎息。出聲安慰幾句,卻是半點未能反駁白蘭玖之前所言。因為,便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否還能有送去南州的救濟災糧。


    “夫君,我知你為難,方才是我失言了,請你莫怪。”


    低著眉眼,或是因之前的話,白蘭玖臉色有些蒼白,連著在唇角的笑容,也帶著些許僵硬。


    “無礙。”


    梁硯話音落後,兩人間又陷入沉寂。片刻後,先出聲的是之前一直默不作聲的梁硯。然他的話,卻是讓白蘭玖神色一愣。


    “其實,今日早朝陛下已提出幾項對策。隻是...”


    言訖,他淡若遠山的眉目卻是驟然蹙緊,細白的臉上布滿憂慮。白蘭玖記得,南州大旱穆婉雪曾提出過幾個法子,隻是她曾細細研究過,那些法子卻還是留著許多漏洞。難道...


    抬眼對上梁硯猶豫不定的視線,白蘭玖心下驀地閃過一個念頭,難道,他已然想出應對漏洞之法?!


    “隻是我總覺著那些法子看上去可行,然若當真實施起來,卻並非那般容易。”


    見著他躊躇的神色,白蘭玖臉上染著淡笑,道:“若是夫君不棄,可否讓白蘭一觀?”


    像是害怕他拒絕一般,白蘭玖恍然間又想到一人,便立時續道:“若白蘭曾師承桓奇公子門下,不知可否打消一些顧慮?”


    很明顯,在白蘭玖說出桓奇此人時,梁硯墨般的眸子猝然一動,卻又極快地斂去眼底的訝然。隻片刻,便也不再問,引著白蘭玖來到書桌前,拿起他整理過的手劄,遞到白蘭玖手中。


    在將手劄中皇帝,或者說該是穆婉雪所想的賑災之法瀏覽一遍之後。白蘭玖從筆架上拿起朱砂毛筆至於筆架山上,在端硯中研開朱砂後,便蘸了墨水在手劄各項方法下寫了些批注。


    約過了兩盞茶的時間,方才停筆,原本染滿嚴肅之色的頰邊淡開淺笑,轉眼便對上梁硯墨色瞳孔中掩藏不住的驚訝。


    半晌,梁硯才恍然回神,唇畔噙笑,如初春岸堤上的涼風拂柳,清新而釋然。原先冷峻的輪廓,似因著那舒展眉眼,也瞬間軟了幾分。在將那做過批注的手劄拿起再次瀏覽一遍,才不由讚歎道:


    “先前是我眼拙,真不曾想到白蘭竟才華至此。當真是,萬民之幸事。”


    然他話尾最後一句,卻是讓白蘭玖看出了梁硯心下所在乎之事。他並非愚忠於皇帝,歎說是陛下之幸;也非死守國家,說是國之大幸。他的出發點,是天下萬民。


    有人說,女人愛情最大的悲劇不是被小三搶了男人,而是自己的男人被工作搶了。因為,前者至少證明在小三之前他還跟你有過些許感情。但後者,即便他對你有很深感情,卻依舊會將與工作相關的一點一滴放在第一位。


    將視線從梁硯俊朗的臉上移開,倏然低眉將目光停在自己荷花繡色的鞋麵上,頰邊的淺笑,帶著幾分少女特有羞赧。約是默了片刻,便又倏地出聲道:


    “夫君,白蘭希望,你一直都是好的。”


    她與平日那豪爽的模樣截然不同,她的聲音細細小小的,仿佛一大聲些,就會被眼前的男人所討厭。而對著白蘭玖這副難得的小女人模樣,梁硯唇角勾出淺笑,寬厚的後手在她額前細碎的流海揉了揉。


    稍帶清涼的溫度混著那抹淡然的冷香,盤旋在白蘭玖鼻尖。微微揚起臉,對上他的笑容,相映成笑。


    第一次,白蘭玖看到他臉上不再如之前那般,笑得疏離且缺少溫度。


    無論如何,這一次她總算是賭對了。至少,好感上升了一個層次。不過,梁硯的攻略之路卻還是有些漫長。


    東魏國天寶二十三年十一月,南州大旱,幸得吾皇天恩所佑,雖路有餓殍,然生者卻得到極好安置。


    次年秋,錦州萬畝良田豐收,百姓皆道吾皇恩威所至,無不感念。於錦州城前朝陽都跪拜,念謝皇恩浩蕩。


    冬日傍晚帶著幾分蕭索,白蘭玖別院前不久還蒼鬱的花木已漸漸呈現敗落之色。從到這個世界至今,已近一年時光。但自從上次為他批注過對策後,除了偶爾他會鼓勵似的摸摸自己投,之後無論白蘭玖如何在梁硯麵前顯示存在,卻依舊難以將好感刷高。


    反倒是周彤那邊,隔三差五便會給她來個突然襲擊。在起初幾次避過之後,白蘭玖隻能奮起反擊。某次皇後宴請百官夫人,周彤設計她無法前去。原本白蘭玖也不在意,隻想著等周彤回來後,大不了見麵被她冷嘲幾句。


    然而,出乎意料的,周彤自宴會回來,竟是對外宣稱患疾,自此閉門不出。隔日,梁硯極其周到去她住所安慰幾句,卻是出乎意料地在周彤的別院歇息了一夜。這對他來說,是從未有過的。


    因為,盡管在食宿用度上他從不曾減慢周彤與白蘭玖,但梁硯卻從不在兩人院中夜宿。這也是周彤與他成親多年,卻一直未有子嗣的原因。但,讓人嘖嘖稱奇事情更是在三月後發生。


    那便是,周彤有了身孕!


    原本,這該是梁府天大的喜事。但某次偶遇,卻讓白蘭玖心裏種下疑問的種子。事情發生在白蘭玖給周彤送禮之那日,她也不曾料到會在周彤的院落遇到提前下朝歸來的梁硯。


    在給兩人見禮後,她便奉上禮物,說了幾句吉祥話。而話中含義,無非就是讓周彤保重身子,將來定能為梁家帶來大胖小子之類。


    但是,在說完話之後,白蘭玖明顯感覺到屋內前一刻還算和諧的空氣,驀地冷凍成冰。而散發著冷氣的源頭,卻是堂上那笑得僵硬的周彤。倒是坐在她身側的梁硯見周彤不答話,才微笑著續上幾句道謝。


    回了別院,白蘭玖越想越覺著不對。周彤此人性格刻薄,以往隻要逮到機會,便會對她冷嘲熱諷。如今她身懷子嗣,卻未以此來調侃自己,說什麽終年無出之類。若並非周彤轉性,那她方才模樣,實在有股說不出的古怪。


    可就在此事發生的一月後,白蘭玖卻迎來了第一個轉折點。


    那是初春的早晨,正在校場溫習武藝的白蘭玖,在耍過一套劍法後,感覺到其中某點不對,又反複琢磨演示半天,在理順劍姿後,卻聽到身後傳來啪啪的掌聲。


    驀然回首,見到的是不知何時站在校場門口的梁硯。他如同雕刻般分明的五官,此刻滿是朗朗之色,連著唇眼處攢開的笑意,隻那般隨意站著,竟儼然一道讓人無法移開目光的美景。


    “夫君,今日怎的有空來看我練武?”


    俏皮的話由白蘭玖口中吐出,話音未落便右手輕動,將長劍收入鞘中。左手握著劍身,便向梁硯悠然走來,靠近後目光停在他頰邊的弧度上,又有些赧然地撓撓鬢角碎發,續道:


    “夫君如何這般看我,難道白蘭臉上髒了不成?”


    言訖,右手本能地擦了擦臉,聽到他噗嗤一笑後,有些不明所以地抬頭,看著他越發深邃的笑容,有些不知所措地問道:


    “笑得這麽甜,夫君一定是要告訴白蘭好消息,是不是?”


    然話音方落,卻見梁硯倏然搖頭,顯然是她所猜未中。知道這個時辰他多半會回書房用膳,是以白蘭玖原本打算再多說些話留他一會。卻不想還未出口,便聽得梁硯展顏一笑,對她說道:


    “不知白蘭今日可用了午膳?”


    明明他話中邀請意味不濃,但白蘭玖卻是聽了出來。立時搖頭後,便見他頷首回道:“那可否與我到書房共用?”


    這是白蘭玖第一次接到梁硯邀請用膳,因著好感未曾刷高,白蘭玖不會以為他是看了自己綽約的身姿而迷上自己,便想請自己用膳。因為,與其這麽自戀地假想,她更寧願覺著,眼前這笑得比平時還誘人的男子,必定是有重要之事要說。


    書房中,午膳在兩人安靜無聲的氛圍中進行。原本想極力營造出良好氛圍的白蘭玖,每每欲出口,在觸及梁硯溫潤而帶著幾許拒絕的神色時,又默默地扒飯。


    侍從將碗碟收拾下去,整個書房隻餘坐在桌前的兩人。未曾合上的窗欞透入幾縷涼風,拂過屋內,盤旋一圈後,又由窗口飛揚而去。


    打破的沉默的,不是一直想著如何開啟話頭的白蘭玖,卻是神色一直淡然的梁硯。而他所說之話,卻是讓白蘭玖唇角準備彎開的笑容,瞬間僵硬,化不開半抹弧度。


    “錦州突發洪災,我向陛下請願到當地督促賑災援救事宜。所以,我會離開相府一段時間。”


    他的聲音若沉穩的音色,醇厚而讓人難忘。但當提及洪災時,白蘭玖卻驀地蹙緊眉心,沒成想,錦州洪災竟提前一年之久。


    ......


    然離別來得太快,甚至不給人以半點喘息。梁硯在三日後動身離開陽都,而他走的那日,原本一連晴朗七日的天氣,驀地下起了綿綿細雨。


    此刻,看著哭得梨花帶雨的周彤,梁硯隻淡淡地出聲安慰,在坐上馬車前,殷殷勤勤地續了幾句寒溫。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ice女神給神小君的地雷,神小君當然記得你拉!麽麽噠!新年快樂!


    各位女神們新年第一天快樂,財源滾滾,吉祥如意,神小君給拜年了!麽麽噠!


    昨天女神們因為有平妻就棄了,其實這裏打個順,平妻隻是為了讓白白喊男主夫君而設的。不知道為毛,每次都好喜歡聽白白喊男主夫君~~o(n_n)o


    這個故事進程加快了,晚上七點左右還有一更,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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